《小福狸》代予怀

8、五岳神·壹

　　小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他鲜少做梦，即使真的是在梦境中也大多数记不太清，可今夜的梦却让他几乎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小福，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是人都终会有一死的，我也一样。”

　　“我娘说我生来就是根野草，命贱。这也好……我信命，你把我往人间一埋，风一吹，来年就还能有一个下辈子的我。”

　　不。不要走。

　　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看着远方处男子清秀却又虚弱的面容。对方向他露出了一个无奈又纵容的笑，仿佛在看着名淘气的孩子。

　　男子身形碎裂，画面一转，又是阴暗的地牢。无数人对他指指点点，无数双眼睛窥视着他，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原本或许真的可以做狐仙呢，小福，你真的甘心吗？”

　　“天心，青丘早就不复存在了。”

　　“小福，若是有一天真的做了狐仙，就把师父忘了吧。”

　　好像有人在轻轻抚摸他的耳朵逗弄着他，弄的小福很痒。可他却感觉到自己周身的力量在不断外溢，让他控制不住的想要露出野兽凶恶的獠牙——

　　终于，他变成了一只，货真价实的妖怪。

　　看他这样子，那人很是失望的叹了口气。

　　“小福，我教过你什么？要仁慈宽厚，要济世爱民，你都忘了吗？”

　　“不，师父，我没忘，”他抓着那人的手，像是在乞求，“你教过的那些我都不敢忘，齐川栩他恶人有恶报，我杀他没错。”

　　可下一秒，那人便抽回了手，转身离去。

　　不，不要走，求你了，不要走，辛绍——

　　小福惊醒，口中用力喊着某人的名字，只可惜没控制好力度，灵力过剩把房子震塌了。

　　“……”

　　梅雨时节，天上淅淅沥沥的飘小雨。

　　风波告一段落，在那之后的某一天卉儿曾来向辛绍道别过一次。与其说是道别，不如说是卉儿想借着这个由子特意来查看辛绍的，尤其是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犹如在查看某件可怕但又好用的法器。

　　“就这么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辛绍问。

　　卉儿点点头：“告辞。”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确实如同她所说的，在她离开之后，周围人都不再提起卉儿半分，好像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若是有一天你彻底变成罗刹鸟的模样该怎么办？”

　　“或许吧，可最起码他是看不到的。”

　　这便是卉儿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先不说这个，今早辛绍出门时房子还是好好的呢，回来时就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和一只傻里傻气的狐狸精。事后这只狐狸精向自己解释，是他睡觉时动静太大不小心震塌了辛绍的房子。

　　本是要让他偿命来的，架不住小福撒泼打滚装可怜，再加上一人一狐狸有了过命的交情，辛绍只好作罢，小福见状也赶紧神不知鬼不觉的重建了屋子。

　　等到晌午时，雨势减小，门外来了位登门拜访的男子，自称是天心少爷的朋友。

　　“天心少爷？”辛绍努力回忆，“我家并没有此人。”

　　男子见状也没有再问，只说：“等他回来时便知道了。”说完又添了一句：“我可以等到雨停再走吗？”

　　“当然可以。”辛绍说，“我给你倒杯茶。”

　　“多谢辛公子，”男子说着对辛绍一拱手，“我姓齐，名川栩，实在是叨扰。”

　　齐川栩声音轻柔尖细，介于青年和男子之间，就连长相身形都有一种阴柔之美，怕是女子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齐川栩抬眼看他，二人眼神交汇，前者眉眼弯弯的笑了，开口道：“辛公子平时都是自己住吗？”

　　“和我表弟。”辛绍把茶递到他手里。

　　“人怎么样？”

　　“……挺好的。”辛绍觉得他问的这问题有些奇怪，可还是回答了，“虽然有时确实有些闹腾，但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强。”

　　“不想成家？”齐川栩问。

　　“公子问的是我？”辛绍说，“还是我表弟？”

　　“都有吧。”齐川栩还是那副淡淡的笑，偏过头去看着外面的雨，“我看辛公子生的好看，突然想到罢了。”

　　“比起齐公子，在下还是自愧不如。”辛绍格外认真的道。

　　齐川栩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他，而后笑了。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吗，犹如后山那泉溪水

　　“我生的好看?那辛公子可喜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辛绍实话实说。

　　齐川栩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眼睛，而后慢慢凑近，手扶在辛绍肩上道：“你这个样子……”

　　辛绍：“？”

　　齐川栩：“我也很喜欢。”

　　辛绍被他这露骨的话惊的寒毛倒立，刚想说自己并没有断袖的癖好，就被熟悉的声音所打断了。

　　小福：“齐川栩。”

　　齐川栩笑容僵在了脸上。

　　辛绍见状也赶紧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往后退了两步，向小福道：“既然你们都认识，想来也是找错人……”

　　小福：“我就是他说的天心少爷。”

　　辛绍：“？”

　　“且不说这个，”小福把辛绍拉到一边来说悄悄话，“表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好骗了，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我知道他并非人类，”辛绍说，“外面下着雨，连你耳朵上的毛都被雨打湿了，一缕一缕的，这齐公子并未打伞，身上却十分干爽，不免奇怪。”

　　小福长长的“哦”了一声：“还挺聪明。”

　　说罢，小福又清清嗓子，转过身向齐川栩道：“辛公子，不用我介绍你了吧。”

　　齐川栩点头致意。

　　“辛公子，这是齐川栩，”他对辛绍说，“五通神，西王母娘娘的手下。”

　　辛绍疑惑：“西王母娘娘？”

　　小福：“一个天庭上的大官。”

　　辛绍还想开口，却被齐川栩抢先一步。

　　“辛公子是不是还想问很多？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关于这位——”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小福，“天心少爷。”

　　小福冷哼一声，似乎对齐川栩格外不满。

　　后者并没有在意，而是跟辛绍十分亲昵，一眨眼的功夫就贴呼到了人身上。跟进自己家门一样找了地方坐下，还说给辛绍带了点东西，特意嘱咐必须让小福来处理。

　　“冉遗鱼，”齐川栩说着，把一个看起来就分量不轻的木盒子塞到辛绍手里，“好东西，吃了它的肉就能使人睡觉不做恶梦，也可以辟凶邪之气。”

　　辛绍谢过对方，转而按齐川栩所说的把它交给了小福。

　　小福对此格外介怀，大怒道：“给我干什么？”

　　辛绍道：“大小姐脾气。也没看人家齐公子对你怎么样，你却一直在那没有好脸色。难伺候。”

　　齐川栩没憋住笑，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小福瞪着狐狸眼睛，虽然好大个不愿意，但仍是骂骂咧咧的接过，扔到后厨里落灰去了。借此机会，齐川栩向辛绍道：“不好奇天心少爷吗？”

　　辛绍登时便明白过来这个称谓指的便是小福，道：“不好奇。”

　　“人间，东南西北，中原，五个方位，五位各一名镇方君，天心守南方，常年驻守人间，”齐川栩兀自说，“妖怪一般都不会说自己真正的名字。类似于一个……化名吧。知道自己真名的人少之又少报，只有在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人的时候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名。”

　　他继续道：“你一定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对吧？”

　　小福大摇大摆的从后厨晃悠回来，往辛绍旁边一坐：“想知道本大爷什么，不妨直接来问本尊，少拿你那套鸟语来糊弄辛公子。”

　　齐川栩叹了口气，而后在小福的眼皮子底下握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辛绍，对于很多人来说，你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包括天心，包括我，甚至西王母娘娘，你都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辛绍想要抽回手：“可我只是个凡——”

　　“凡人？”齐川栩笑了，“不，不是。”

　　“你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一双眼睛又怎么天生能看到三界之物？你若真是普通的凡人，为何总是遇到种种‘凡人’所遇不到的诡异之事？”

　　“又怎会被那只狐狸精？被我……”

　　“齐川栩。”小福不由分说打断了他。

　　“说够了吗？”

　　随着小福说话，屋外狂风骤起，刚刚放晴不少的天气此刻又狂风大作起来，桌面木板吱嘎吱嘎响起来。小福面色阴沉，一双金色的瞳孔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辛绍曾在梁宅中见过一次，还算有心理预期，便道：“天心脾气不太好，齐公子海涵。”

　　小福更是不惯着对方，直接道：“齐川栩，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现在自己走，要么我把你拆了扔出去。”

　　齐川栩：“……”

　　小福：“三，二——”

　　齐川栩见好就收，赶紧收拾铺盖卷走人。走之前还不忘继续道：“三天后便是五岳神的山神之典了，辛公子若是感兴趣，就烧了这羽毛——”

　　说完，砰的一声化作一阵烟飘走了。

　　桌上留下一根淡蓝色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