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狸》代予怀

4、罗刹鸟·贰

　　罗刹鸟。

　　“废墟、坟墓之地，阴气极盛，尸气积的时间一长，就化变为一种罗刹鸟，形如大灰鹤，能变幻作怪，专爱吃人的眼睛，是一种厉鬼恶怪。”

　　小福说：“这玩意专喜欢化成美貌女子勾引过路的男人，假意与他们成亲，实际上专找机会吃他们的眼睛，取他们的性命，再将他们吸成干尸。”

　　说完，他从自己的耳朵拔了两根狐狸毛，让辛绍握在手里，并示意他不要离自己太远。

　　“这是做什么？”辛绍问。

　　“能暂时隐去你的身形。”小福答道。

　　等到有反光地方时，辛绍望去，果真照不出自己的身形。

　　说来也是奇怪，这梁宅在外看时富丽堂皇，装潢奢华，越往里走时便愈发的昏暗，且屋内弥漫着一股雨后霉烂的腐败之气。

　　“屋里有股怪味，好重的秽气。”小福捏着鼻子，声音闷闷的，“秽气聚积久了就会阻滞宅主的运势，且损坏身体，那梁老板是怎么做到如此圆润的。”

　　“而且你看，”小福指了指房屋周围，“地基低陷，四面高凸。

　　地基好比地脉，如地基低陷，气运就会呈现停滞状态，气路不通，秽气沉积。宅子如果盖在这种地方，即使门向吉方，进门的气仍然秽多吉少。这样的房子，房龄越老，沉积的秽气越多。

　　“你会不会是想多了？”辛绍问。

　　“但愿吧。”

　　“穷山恶水易出刁民恶兽，可这村子山环水绕风水甚佳，即便是村外有坟地，也就会飘荡几只不会害人的鬼魂，怎么会出罗刹鸟这个东西？”

　　“可他们二人和睦多年，若梁夫人真的是妖怪，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杀人。”

　　“妖怪也不是能随便杀人的，她可能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小福说，“灵力较强的妖怪一般不会随意出手，要偷偷摸摸杀人，只能说是灵力低微，只能靠吸人精气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法子。”

　　辛绍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比如说，可以等一个机会浑水摸鱼，阴阳失衡，三界大乱，地方大妖怪飞升……”

　　辛绍听的云里雾里，但也不好意思再问，便也没再说话。

　　如果方才屋内还能说是昏暗，那么此时此刻宅内好似乌云密布，且没有门窗，遮挡的连一丝光都看不见，即使是白天也需要点油灯。

　　小福说：“进我的眼睛看看。”

　　辛绍心中忐忑，只觉得眼上一亮，再一看，自己的眼睛看的竟不是方才的场景了。

　　“我施了个小法术，让你我眼睛相通。”小福露出两颗虎牙来。

　　“看到了吗？”

　　“嗯。”

　　只见房门上有一层泛着黑气的罩，犹如一道屏障隔开了屋内与屋外，隔着几步开外也能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阴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黑气常人看不到，”小福压低了嗓子，说着，把辛绍护到了自己身后。

　　“即便是你，也看不见这些东西。”他说，“若这梁夫人真是普通弱女子，又怎会使出这些脏东西来？”

　　“握紧我的手，别松开。”

　　辛绍开始还有些犹豫，可小福却抓紧了他的手，以自己为头阵，摸到了那黑气中去。辛绍咽了下口水，没想到这梁夫人真是妖怪。可一想到自己儿时同窗可能就要殒命于此，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黑气中有很多尖锐嘶哑的鸟鸣声和女人的哭声，听的辛绍如同戴上紧箍咒一般头痛。且明明是夏季，这其中的温度却如同寒冬腊月。

　　辛绍说不紧张是假的，不知不觉间已然紧紧握住了小福的手，直到二人穿过了黑气，才蓦的反应过来。

　　“表兄力气着实不小。”小福扬了扬自己被捏红的手腕。

　　辛绍：“……”

　　婚房内黑漆漆的，只点了一盏已经快要烧尽的油灯，不远处有一扇铜镜，照着屋内的景象。

　　……没人？

　　“看镜子，”小福小声说，“但别回头。”

　　辛绍闻言一愣，顺着小福所说的方向看去，顿时被惊的汗毛倒立。只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床上，此刻竟坐了位身穿大红色嫁衣的女子。

　　女子身材姣好，只可惜头上盖了红布，看不出样貌来。

　　“这么晚了擅闯夫人闺房，如有冒犯，还望多多担待，”小福很是恭敬的向女子行礼，只不过是朝着镜子里的她。

　　“梁夫人？”

　　床上女子并不说话。

　　见她没说话，辛绍也不敢轻举妄动，小福倒是泰然自若，脸上还挂着笑。

　　一人二妖就在这静默中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床上女子打破了僵局。

　　“我叫卉儿，”她说着，缓缓揭下了盖头，“花卉的卉。”

　　卉儿的长相却不像她的名字那样美，只见血色的盖头之下，是一张长满乌黑羽毛，肮脏丑陋的鸟脸，一双尖锐的鸟喙如镰刀一般闪烁着寒光。

　　“离她远一点。”小福转头对辛绍说，自己却没后退半分。

　　辛绍识时务，自知不能和妖怪相提并论，退后了些。

　　只见卉儿身后仿佛是有一条与自己身体所链接的条带一般，使这屋内的黑气都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体内疏入，最后笼罩在整个梁宅。宅内如此昏暗，想来也是因为这个。

　　辛绍回忆起梁喻文所说的，是在一处荒郊野岭的坟地上捡来的姑娘，而那里最不乏什么，想来也是明了了。

　　“卉儿姑娘，在下也只是有一事不明——”小福说，“你好不容易熬过了天劫，为何还会如此虚弱？”

　　卉儿并不说话。

　　“说句明白话，大家都是妖怪，妖怪最怕什么，你我也都清楚，有多少妖怪修炼千年只为等这一步，而仅仅就因为这一步，却死于非命。”他语调轻巧，仿佛是茶余饭后的闲聊，“为了一个人类？值得吗？”

　　“……你不也一样吗？”

　　话落，卉儿鸟嘴一张，突然惊叫起来，嘴中发出的却是刺耳的鸟鸣，房内物品顿时被这排山倒海的鸣叫声冲倒一片。尘土飞扬间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直插进辛绍的耳中，让人头痛欲裂。辛绍的眼前霎时间一片模糊，所留最后的记忆，便是漫天的黑色鸟羽，小福袖中所发出的道道耀眼白光，以及……

　　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是谁？

　　“辛绍，不要忘了。”

　　谁在叫我？

　　辛绍似乎张望，极力想睁开眼，却还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你可以忘了故人，忘了黎民苍生，忘了这天下所有所有，但千万不要忘了你自己。”

　　我自己？辛绍感到很疑惑，他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但任凭自己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好像座永远也点不起的狼烟烽火。

　　辛绍。

　　辛绍醒醒，别睡了。

　　辛绍！

　　“辛绍！”

　　一股强大的拖拽感将他拉回现实，辛绍猛的睁开眼，刚才梦境里的内容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表哥，你可吓死我了，”小福见他醒了，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终于归位，一下扑到他身上，“我还以为我又要无家可归了呢。”

　　辛绍有气无力：“你好重……”

　　小福赶紧爬起来：“没事吧？”

　　辛绍摇摇头，想坐起来，小福见状赶紧去帮忙。

　　二人此时已经离开了梁宅，回到了自己家中。

　　“幸好我提前留了个心眼，在家中放了个移地千里符，”小福说，“我们刚出来时，那梁老板称夫人身子突然不舒服，草草遣了客，我怕他起疑心便也没多留。”

　　“那卉儿呢？”

　　“我跟她打了两下，没打过我就叫救兵去了。”

　　说完，小福还十分不屑的加了一句：“啧，没骨气。本大爷我可是三界第一青年才俊，打这种妖怪还是绰绰有余……”

　　“……”

　　辛绍还是有点懵：“……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那卉儿便是我所说的罗刹鸟，不过罗刹鸟应该是喜好吃人才对，”小福说，“若是像人所说的，他们相处多年……那它还在等什么，等着养肥了再吃吗？”

　　辛绍以为他这是在问自己，摇头说了句不知，又道：“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嗯？”小福挑眉，“你想怎样？”

　　“若是按你说的，这……卉儿，”辛绍顿了一下，觉得怎么叫都不太合适，“今夜就要杀人，那她已经开始动手了。”

　　“今夜倒是不会了，”小福说，“她大概也是没想到这附近也能有像她这样敢招摇过市的妖怪，估计会消停几日。”

　　“梁喻文与她同床共枕数年，怎会不知榻上人是只妖怪？”

　　“我若不想让你看出我是只妖怪，别说数年，数百年也看不出，”小福说，“但并不排除另一种可能。“

　　辛绍明白：“梁喻文所知她并非人类。”

　　小福‘嗯哼’了一声。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一去只不过是探了她的虚实，只是一只低级的妖怪，成不了什么气候。那么重的阴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妖怪呢。”

　　“不过……你既然要救他，想怎么救？”

　　他眼睛滴溜一转：“那很简单。”

　　“亲一口就告诉你。”说着，他指了指自己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辛绍淡淡的望着他，没什么表情，三秒之后，他突然抽离了出来，轻轻在小福的耳朵上吻了一下。

　　小福耳朵和尾巴上的毛都炸起来了，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

　　“你你你……你亲我！”

　　辛绍皱眉：“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可害臊的？”

　　“不是你让的吗？”辛绍眉间的川字愈发明显，显得自己倒像是强抢民女了一般。

　　小福捂着耳朵，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把自己关进了房门。

　　这天夜里，屋内掉毛格外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