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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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观十二年六月，许皇后再访西苑南台。环绕南台，千株莲花向阳盛放，许皇后一时心喜，询问南台宫人有无小舟供她去水间赏莲。]
许皇后会行舟，她摇桨载着元公主荡入莲花深幽。元公主见哪朵花开得标志，许皇后就持剪子将其剪下。母女俩的笑声在花中回响，直到她们亲手摘好一束花叶才登岸。
正因许皇后和炉子上蒸汽冲飞的茶壶盖较上劲，许皇后倒不怕水汽炽热，但前几日元公主被烫到手。许皇后赶紧叫停格物研究，百般安抚女儿，更不让她动手，凡事都亲身照顾她。
林钧抱着皇太子站在岸上，两个人两双眼睛都巴巴望着。皇太子方才也想和母亲姐姐一起登舟，可怜他一个百日的娃娃不会说话。许皇后只带女儿玩，让林钧看孩子。
南台上的新宫殿与大内不同，是坐南朝北的样式。东北一座石桥连接南台，正向开一座门，进门正南为主殿，主殿以北东西各有一座侧殿，主殿左右是阁楼样式的配殿。主殿再往南新修了一座高大阁楼，唤作“晴波阁”。原本的旧亭移到更南端，亭下系小舟，许皇后刚从那上来。
红莲碧荷接天连日，许皇后在晴波阁上凭栏远眺，随口道：“有了莲花，这里仍叫南台倒无趣，叫个‘莲台’才算差强人意。”
林钧称好，又听许皇后问新殿阁取名不曾。
“我嫌仪天殿太过方正，想给正殿改名‘同心’，正门亦署此名。”林钧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许皇后可能真是随便问的，听了同心二字没什么反应：“等姐儿再长大些，就随我住在莲台避暑。那时她会写字了，剩下的名字都尽她的意思起吧。”
元公主很开心，挥动裹着烫伤药膏的小手：“娘，皇祖母说我明年就会写字了。”
林钧试图强调：“她还小，咱们先在同心殿住着也好。”
“你事多，住西苑做什么，”许皇后微微不满：“我待在莲台，不扰你，彼此更清净。”
“你僻居西苑，言官会擅自揣测帝后疏离，说我减礼中宫……”
“暑气退了我就回去，到时言官又怎么说，重归旧好？”
随行宫人备好茶果点心，我给皇后娘娘奉茶，听这夫妇俩的话，总觉得好笑。
林钧扣留许皇后住在乾清宫那日起，再无别幸，仿佛男德开窍，无师自通习得忠贞不二之品行。
东宫既立，林钧膝下二子，称得上稳固，朝堂众臣也不再紧盯皇帝后宫。
皇太子册立后，皇后之弟许栋奉父命回到祖籍浙江绍兴府余姚县整修祖祠，做了几件铺路建桥的善事。他去岁成婚，新妇今年诞子，许小公子只比皇太子小两个月，取名朝辅。
他走之前林钧下旨令浙江布政司和绍兴府届时协理岳父家事，皇后娘娘也拿出一笔私房钱让他回去花用。
若非许侯膝下如今只这一儿一孙，想找国丈府攀亲的人只怕更多。
……
晴波阁上，许皇后迎风饮茶，垂目可见莲花欣荣。林钧把坐在栏杆上陪母亲吹风的女儿抱下来：“姐儿别受风凉，玩你兄弟去吧。”
这可真是亲爹。
元公主从善如流，伸出没被烫伤的好手挼弟弟的小脸蛋。挼累了她就取一颗核桃酥在皇太子眼前晃悠，把小婴儿逗得口水泛滥小腿直蹬，元公主便得了乐子，在弟弟渴望的目光中把核桃酥吃掉。
皇太子一开始还会哭，现在已经懂事了，最多皱皱眉。毕竟他头一次哭将姐姐吓了一跳，元公主也吓哭了。林钧和许皇后都顾着安慰女儿，让乳母将皇太子抱走。聪明的婴儿懂得趋利避害，皇太子潜意识知道谁不能得罪、该向谁卖好，再没在姐姐面前哭过。
“璿哥儿，快说话，”元公主玩了一会儿也累了，扒着皇太子的襁褓打瞌睡：“和我说话、和我顽……”
皇太子在乾清宫昭仁殿出生，现在依然养育在昭仁殿。元公主仍被老娘娘鞠养于仁寿宫，不比弟弟可以与父母朝夕相伴。
小姑娘也是孤独的。听她乳母王妈妈说起，有时德妃、顺妃带着皇女谒见老娘娘问安，元公主也会和妹妹们说话。那两位皇女只比皇太子大一两个月，也不会说话呢，元公主只能在妹妹耳边自言自语。
而自打皇太子降生那日恭妃口出怨怼之语，林钧游园饮宴的诏谕一律不至翊坤宫，只命徐氏悉心照料皇长子。
没有短缺用度，但在冷待他们母子。徐恭妃再未踏出翊坤宫门，自然不会携子拜见老娘娘。
许皇后将困得迷迷瞪瞪的元公主抱入怀中轻轻拍哄，直到她睡熟。皇后娘娘将那束荷花交给王妈妈，让她寻个高瓶插放，给元公主清供赏玩。
林钧与许皇后带着一双儿女都在莲台住下了。帝后如胶似漆，只不过从乾清宫搬到西苑解暑，没什么风言风语。
日近八月中秋，西苑的桂花树竞相盛放，许皇后前些天请赵夫人进宫，从母亲口中学了几样桂花糕点，起了庖厨之兴。
我等朝露散去，领着新拨给西苑的一班小宫娥，抬着长梯，去摘桂花。
易朝采选宫女没有定期，京城附近多的是把女儿卖进宫的人家，这样的女孩七八岁就进来做工，也算一种活法。
我带的这群孩子都不足十岁，两个九岁的女孩格外聪颖些，一个叫皮金奴，一个叫朱玉姐，都是开朗性情，小嘴甜甜地喊我“白宫正”——
被喊了一年多的诨名“小宫正”总算有的放矢。我现在掌理莲台所有宫人，得了个极雅致的名号“莲台宫正”。甚有更雅的，只三字，唤作“莲台令”。
我在尚仪局也挂了司赞之职，位叙从六品，和坤宁宫诸位女尚书同级。
许皇后给我任命敕书，赐我官服穿戴，还在莲台设小宴为我庆贺。我如今腰悬金带，头顶乌纱，面君不再称奴婢，而称臣。
小宫女不乏农家女孩，有的不用借梯子，自己抱着树蹭蹭就爬了上去。小孩们灵巧地摘了桂花攒进手帕，下树都拢在一处。
甜丝丝的桂花在许皇后的尝试下做成了几罐糖桂花，她又将桂花晒干磨碎和了米粉蒸制，得了几屉桂花米糕。她赐给莲台宫人尝过味道，大家纷纷给出好评。
首战告捷，许皇后厨兴更高。中秋节当天，她比要上朝的林钧还早起半个时辰，在早膳时给林钧进献了一碟桂花米糕。
老婆头回亲手做羹汤，林钧感动得把皇后娘娘抱在怀里亲。
许皇后推开他，指使我分装桂花糕，她还要进献仁寿宫老娘娘，也要下赐宫里几位皇子皇女和宫外父母。
点着数，许皇后算计原料还剩不少，她苦恼地看向林钧：“再算上魏颖妃与你两个妹子还是太多了。若一气做好，只怕要拿它当饭吃了”
林钧可能误会了许皇后的眼神，过来又把她抱住。
许皇后认真思索怎样才不浪费食物，懒得管在自己身上亲来蹭去的林钧：“对了，我能不能把花糕赐给阁房和六科房的先生，请他们分担？”
她颇以为可行，盘算道：“最后的蒸出来的几屉正好午时出炉，给先生们加盘点心。”
林钧都依她。
……
此日正午，我带领两排小内宦手捧食盒，走向前朝。
每一步，我都抱着“下次再来此地要到四百多年后，而且要买门票”的心态，珍而又重地迈向前。
我穿绯色圆领袍，是男装，也是官样。袍身前后各缀一块六品文官所用的鹭鸶方补，外延的衣摆尖尖地立在双臂后侧，和我头上高耸的官帽都属于易朝晚期的服饰审美取向。
回想我初到此地，在尘泥沤陷的水井边苏醒，为自己筹划余生。从白家到宫城，从缊袍敝衣到冠带加身，也不到两年。
那时无暇多想的历史名人，我现在沿着脚下这条路往前走就得见。
内阁值房是诸位阁臣的办公室。本应前年病逝的章首辅看起来依然气丰体健，可能这版“林钧”比较让他省心，章首辅看上去再多十年都有寿享。
他领次辅等人揖北谢恩，收下米糕。我有心搭讪，就把皇后娘娘贤惠的烹饪事迹略讲了讲。听闻许皇后蒸制糕点上奉太后、皇帝，下赐皇妹、儿女，他颔首赞叹，出口就是一段四六骈文。我没听太懂，大意应该是称颂许皇后品德。
文化水平太低，就不要和人家搭讪了。我自觉丢人，尽快去六科值房送完桂花米糕，急忙开溜。
唉，没文化还是好好读书吧T^T
晚上退值，我在烛火中记下今日见闻。我也不是每日都记，毕竟我是正经人。我一旬记一次，一次归整十天的重要事件就好。
但是今天我去外朝了、见到章叔大了、还见到了很多人！我开心难抑，下笔如流，连章首辅那段话我也挑自己听明白的几句默写下来。
在我的小值房安心睡去，入梦时分，我偶有所思——倘若来日完稿，我要将自己的大作付梓刻录，是不是得先想个书名。
《莲台令笔录》如何？有些生硬。
不如把笔录二字改作“闲录”或者“闲笔”……反正笔名就是我预备要流芳百世的大名白兕，倒不用费心。
我又不急，往后日子还长，可以慢慢考虑。
许皇后的桂花米糕反响不错，又到八月十七日万寿节，林钧在莲台设宴，陈太后就夸了许皇后的孝心和巧手。
恭妃之余的嫔妃同来莲台领宴。这是莲台修好后她们第一次来，但在林钧寿宴上，她们也没闲工夫四处游玩。听了老娘娘的赞声，诸位侍长不甘于后，各个翻着花样颂扬许皇后嘉行懿德。
要说当嫡母、当婆婆也是有技巧的。陈太后被先帝迁置别宫后，哪怕依然顶着中宫之名，时为东宫的林钧给先帝、生母问安后才给她这个嫡母问安。
老娘娘可没有因问安顺序不满，史书记载他听到林钧前来的脚步声都会欣喜。
意为：我不论自己的名位是否受抑，也不论境况是否如意，只要能见皇儿，我就心喜万分。
嫡母这样干净的心肠，林钧自然有所回报。
就这两年的打听，我了解了林钧即位初期的一些往事。
当日冯葆确实提出给林钧的嫡母、生母同上二字尊号，称皇太后，以嫡庶无别的尊称讨好林钧生母。但是冯大太监小看了林钧，林钧早有亲信私卫供其驱使。林钧命人佩刀面斥冯葆，指责他存心不良，欲乱国朝法度。
反正尊奉圣母①不是当务之急——要办先帝丧事、把先帝早亡的元配与先帝合葬、给先帝选谥号等等大事优先办理。
林钧原本的意思大概是和之前的祖宗一样：嫡母生母俱为皇太后，唯嫡母上二字尊号以别之。
然而发生了一件事。当然不是历史上小小年纪的林钧和小内宦们聚众饮酒，还逼迫人唱曲儿。而是一件至今没有公论的事，仅仅知道林钧某日私下对生母李贵妃说了什么，李贵妃大怒，诏使他长跪，还扬言要废了林钧，改立她的幼子、先帝皇四子做皇帝。
据说林钧当时“上色大不豫”，而不是历史记载的战战兢兢哭泣认错。罚跪后不出三日，他的四弟突然发了急症，于千观元年正月薨逝，年仅五岁，谥潞哀王。
传言仿佛怀疑林钧四弟之死有他的手笔，但林钧彼时也就十岁，小学生的年纪，谁会认为他对胞弟下狠手。所以只能是先帝子嗣薄，因为先帝第七女就薨逝于潞哀王三个月前。
幼子病夭让李贵妃一蹶不振，章首辅自然没有请她暂居乾清宫看顾林钧起居。
到了尊奉圣母时，林钧援引前朝赵宋之例，不再并尊两宫，只尊嫡母陈皇后为皇太后，生母李贵妃为皇太妃。
但是名号之外，皇太妃与皇太后冠服一样，母家爵位一样，连仁圣、慈圣这对尊号也得以保留。林钧很满意，皇太妃满不满意没人在意。
无论为了报复亲妈抑或树立权威，林钧打压皇太妃的同时，自然抬举了陈太后。
尊谥定孝皇太后的李皇太妃已逝，现在宫中只有这一位皇太后。她依然为人和蔼、处事宽容，从不为自己或是母家向林钧请求位禄。
在乾纲独断的非亲生子和他心爱的妻子面前，老娘娘是懂做人的。或许她不能不懂，从她被夫君无情赶出坤宁宫那一刻起，她就是紫禁城顶级生存大师。
我想起去岁许皇后罚跪时口中念经不绝的皇太妃，对比之下，陈太后对许皇后只有笑容和称赞。
……
林钧的生日宴可能只有元公主是纯粹的开心。她今日又与胞弟和两个妹妹聚首，四个小孩只有她能跑能跳。她找到了当大姐头的妙处，两手擎着宫人新摘的莲花莲叶，和弟弟妹妹咿呀对答，四个孩子一起笑一起闹。
月尚圆，人已倦。乐工和舞女换了几拨人，宴席间作乐献舞绝不间断。
四个孩子玩累了，都在乳母怀中熟睡。林钧也无意继续，他看许皇后接过元公主抱着，德妃、顺妃也怀抱亲女，便抱了皇太子在怀。
老娘娘俯身替林钧理了一下皇太子襁褓的翻折处，笑说：“依我看，几个孩子好，就是我儿至欢至忭之福。”
“圣母所言极是。”林钧应下了，颇有自得之意。
“母后娘娘、陛下，”许皇后伸手碰了碰元公主的眼睫，信口一说：“臣妇②看孩子们玩得起兴，不如请画工将皇儿们玩耍情状画下来，待他们长大后目睹儿时形容，不失一件趣事。”
林钧对许皇后的想法素来只有点头的份儿，老娘娘也很有兴致，听许皇后说西夷画工技法生动鲜活，欲寻西夷画工入宫奉诏作画，二人都称好。
……
寻找西夷画工的事林钧次日就分派下去了，特谕南下去广东寻访。这年月广东一代商贸繁华，聚集不少西夷人。特别是传教士，那群人可是真·做梦都想去（华夏）首都。
近现代科学和艺术离不开宗叫神学的哺育，教廷能人辈出，
当然，传教士想来北京是为了获得大易政府的传教许可，但难得有个北上进京的机会，那些“虔诚”的信徒也会突然点亮绘画技能吧。
林俊特别提出画工需要侍奉内宫女眷，所以只用女性或者男性阉人，其他待遇俸禄之类的都开得很大方。
我不太清楚这个时代的西方有没有杰出的女性画师，只知道罗马有阉伶歌手，或许也有挨过刀的男画师？
反正偌大的欧罗巴，总能找到人选进入东方帝国的宫廷。
转眼两年过去，到了千观十四年。三月柳枝新软的时节，一位来自西夷岛国不列颠教区的修女，携带罗马教宗、不列颠国王的信件和礼物，经过半年跋涉由广东北上京城。
那是三月初三的午后，她经载厚门入宫城，来到莲台。
苦等日久，皇子皇女们的画像已经画过许多。我本以为许皇后对西夷画师热情不再，可正好相反。面对通读汉书，官话流利的画师女士，许皇后与她仿佛知己重逢，两刻钟内就熟络起来了。
画师名为玛利亚·伯特利，来华后入乡随俗起了个汉名叫做马神爱，本意来自神学教义，倒讨巧仿了东晋一位王皇后的名，后来我们莲台宫人都称她马夫人。
更奇的是，她是结婚生子之后蒙受感召成为修女。她有丈夫和一个儿子，儿子也结婚了，但是在儿媳妇怀孕期间，她丈夫儿子全部出家当了修士。生完孙女，儿媳妇同样追随婆婆当修女了。
听完马夫人全家当神棍的家庭情况，我不免窒息。但皇后娘娘接受度很高，知道随从马夫人的年轻女人不是仆人而正是她儿媳，仅是问道：“家人去侍奉天主，谁照料幼弱婴孩？”
年轻女人答道：“我国凯瑟琳二世陛下是一位仁慈的君王，我与婆母有幸来到华夏，女王陛下将我的女儿接入宫廷教养。”
嗯……嗯？
凯瑟琳？还二世？！
此时此刻、西历十六世纪八十年代，南不列颠王国+小不列颠+名义上的法兰西的君主，不是大名鼎鼎的童贞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么。
哪怕再过四百年，不列颠岛上也没出过以“凯瑟琳”为王号的女性国王啊……
我太失态了，不免发出异样响动，许皇后和马氏婆媳都看过来。我急忙找借口：“请娘娘恕罪。因臣闻所未闻女子为王，一时惊讶，故此失仪。”
许皇后没怪罪我，缓缓说道：“你该知道，西南土司多有妇女担任施政一方的。可别再毛躁了。”
娘娘我真不是毛躁，我是怀疑历史、怀疑世界，三观受到冲击Q^Q
唉，亏我以为伊丽莎白一世寄给林钧的国书顺利到达北京，结果寄信人都变了……收信人其实也变了。
马夫人似有似无地多看了我几眼，我后知后觉自己丢人丢到老外眼前。要是她们回去记一笔[华夏皇后身边的侍女举止粗疏]，堂堂莲台令的一世英名就无了啊！
我悄悄退下找地方拍脑门冷静，冷静好了给皇后娘娘盛冰梅汤。
许皇后时隔两年再度有孕，预产期在七月初。这回没有市井闲人拿胎儿生死作赌，皇后娘娘的自律心随之消失。
早在二月春寒方尽，许皇后已命下人用窖冰制梅饮供她日日食用，只拿它当饭吃，抱着梅汤的时候比抱元公主还多些。
林钧和赵夫人都劝过，皇后娘娘随听随忘一概不理。
端着梅子汤悄声进殿，我给皇后娘娘和马氏婆媳都摆上一碗，正听见她们在讲凯瑟琳二世。我在旁光明正大地听，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凯瑟琳二世的父亲是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二世③，母亲是南不列颠第一位加冕女王玛丽。她的父母幼时订婚，玛丽女王长大后与丈夫在法兰西完婚，婚后她长居法兰西，主业从一国国王转变为另一国王后。
南不列颠由玛丽女王的母亲凯瑟琳王太后代管，因此玛丽给母亲加上“摄政女王”的头衔。
玛丽女王在法兰西生下二子一女，于丈夫亡故后为十岁的长子弗朗索瓦三世摄政。可惜她的两个儿子先后因病夭折，只有幼女凯瑟琳公主存活。
法兰西严格遵循男性继承法，不似不列颠王室女性拥有男性之后的继承权。原本两国王冠戴在一人头上的美好愿景，在弗朗索瓦二世与玛丽女王的男性后代全部死亡后崩溃。
玛丽女王也曾试图修改法兰西继承法，为唯一的女儿争取继位可能。但是弗朗索瓦二世有两个弟弟，法兰西王室并不缺少男性继承人，何必非此公主不可呢。
凯瑟琳公主依然是法兰西的公主，可更要紧的是，她还是南不列颠王国的王储。
公主的叔父继任法兰西国王后，试图软禁这对孤儿寡母，就为日后让侄女与自己的儿子成婚，再次达成两国合并。幸好摄政女王凯瑟琳早有接应，女儿和孙女得以安全离开法兰西，回到南不列颠。
在法兰西的王后生涯让玛丽女王心力交瘁，回国的第六年去世，年少的王储凯瑟琳公主继承母亲的王位。已经年过七旬的祖母又为孙女摄政，直到她长大才安详阖目。
玛丽女王为了致敬母亲，于是让女儿拥有与母亲一样的名字。而凯瑟琳女王同样敬爱为王国呕心沥血，两度摄政的祖母，因此将祖母视作正统的继承君主，称她“凯瑟琳一世”，自己为“凯瑟琳二世”。
凯瑟琳二世所尊敬的祖母，就是历史上有杀妻恶名的亨利八世的第一任妻子。
然而在这个变化后的世界，他没来得及废妻杀妻接男宝，也没和罗马教廷闹崩搞宗教改革，他在唯一合法子嗣玛丽与法国王储订婚后不久离世。
而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凯瑟琳一世也逃脱了离婚、被废黜王后身份、被幽禁、至死与女儿玛丽不复相见的悲惨人生。
凯瑟琳二世执政近三十年。在此期间，她的表侄女、北不列颠女王玛丽与法兰西王储的婚姻结束之后回国再婚。凯瑟琳二世借助教廷的力量判定其第二段婚姻不合法，往后的子嗣也无继承权。她又趁北不列颠内乱之际率军攻入，在表侄女不幸死于兵祸后，以最近的血缘优势继承了北不列颠王位。
不列颠两岛上的三顶王冠全部归属凯瑟琳二世的头顶，由此重新勘定正式国名为不列颠王国，当时她年仅二十四岁。
十年后，她出兵“父国”法兰西，夺取了“不列颠龙兴之地”诺曼底，让堂弟法兰西国王的统治愈发风雨飘摇。
……
马夫人口齿伶俐，将一段三代人的故事讲得简洁易懂，还兼顾了两种文化间语言表达的异处。在凯瑟琳二世视角剖析这段曲折，也有少时落魄，日后发达的爽文成分。许皇后听得入神极了，手边的冰梅汤都变温热了她也没记起来喝掉。
我只是心底感慨死了亨八一个，幸福不列颠全家，许皇后的感慨就实际多了。
“我也有一女。我女不会嫁往他国，亦不能和她兄弟一般继承帝位或者建藩一方……”许皇后听爽文的时候常发赞叹。现在说起自己，情绪甚是低落，她抿唇不语，思量片刻说道：
“我曾想与我女一同入画，可如今大腹便便，实在难看，待生产之后再说吧。请二位夫人先为我女儿画，她这几日饮食不调，不怎么精神，怕是要三五日才好。”
马夫人应答如流，估计比第一次进宫的命妇更谙礼数：“妇人随时听从娘娘吩咐。”
马家孙女能被一国女王照看，马氏婆媳必定是见过世面的，她们通晓汉学，不远万里来到华夏，自然不能寻常视之。
她们给许皇后介绍教宗、凯瑟琳女王、传教士们献上的礼物。教宗和女王给林钧的正式国书已经被内官带去养心殿呈于林钧御案，另给许皇后的信件就不那么正式了。
教宗希思科特五世的信件中只有对许皇后心仪欧洲绘画艺术表示荣幸、喜悦，以及对许皇后和她的家人的赞美与祝福，结束。他没有职业病发作感召许皇后信仰天主，而且措辞非常尊敬，以致于略显卑微。
奇怪的是身为修女的马氏婆媳对这位最高上司的卑微态度毫不意外，似乎理应如此。
凯瑟琳女王的信件比较长，她介绍自己的家庭、日常生活、兴趣爱好，甚至连赠送给许皇后的礼物都一一列举来历，通篇下来倒像是与许皇后认识多年，彼此熟悉得很。
许皇后按照凯瑟琳的介绍顺序拆分礼物。有礼物拆谁不高兴，皇后娘娘的笑容浮上脸颊，难得开心。
看完礼物马夫人们到了离去之时，许皇后关心了一番林钧给她们赏赐的宅邸在京城何处，邻里街坊是否相处融洽，又问她们作画的工具颜料等器具是否充足、便于添置。最后因赏赐的东西过多，载了几辆车，许皇后便让宫禁给了我一块牙牌，命我带上人手，将二人送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