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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07 ...
从御马监学来的骑术让我安稳跨在高头大马上踏出宫城,后面跟着马氏婆媳的车轿和装载皇后赏赐的数辆骡车。
三年零三个月前,我来到这个时代。三年零一个月前,我拿到坤宁宫女史编制。一年零七个月前,我成为从六品司赞女官。
我用高人一等的视野丈量首都街巷,三月春风吹来满面得意,往来行人纵然不比内宫侍从避让致礼,投向我的目光也含着丝丝缕缕的艳羡。
出宫城,向东折南到达澄澈坊甘鱼胡同。马家紧挨着胡同里一座天主堂,在那东边一方宅院居住。向南是后世协合医院,更南是十王府。马宅四面俱有官署民房,此时同样是个房价不菲的地段,胡同里不远处还有一座唤作玄极观的道家宮观,真可谓是中西合璧的宝地。
我指挥侍从将许皇后赏赐的大件搬运规整,小件收拾完好。天色渐沉之际,道观暮鼓与教堂晚钟一齐响起,我同老马夫人马神爱和小马夫人马金瓯作别,打道回宫。
两位马夫人的绘画水平确实高妙。她们数年间兢兢业业,为林钧、许皇后和诸位皇子女绘制上百张行乐、游园等图画。不少精品伴随皇后娘娘与西半球的凯瑟琳女王私交日笃,穿越海洋,寄往不列颠宫廷。
一晃十年匆促而过,已是千观二十四年。
新年元夕御宴,众人侍宴乾清宫。依然是老娘娘居中,林钧许皇后陪侍东西,皇子嫔妃往下排排坐。
近年一贯是元公主依着母亲,在母亲御座上安坐。林钧之下是皇太子林璿,他与几位年逾六岁的胞弟围坐一桌,再下是徐恭妃与皇长子林珞一桌。
许皇后之下是柳昭妃、郑德妃、周端妃带着皇次女皇三女一桌。
其余宫嫔凑了两三桌各自坐了,她们也就年节有面圣的机会,虽然人家心底未必稀罕,但是跪拜讼安的态度都很恭敬。
我将一壶温好的米醪轻轻盛入玉碗,送到许皇后案前,她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按着腹部,正听老娘娘闲话——
“我听闻,医官冬至诊出皇后腹中是双生胎,当时未必确然,今观后腹,可信矣。”
余光中,皇后娘娘低眉垂眼,攥紧的手拉扯出衣袖上道道波折。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千观十四年七月初三,许皇后生林钧第三子瑜。
此后近十年间,中宫陆续诞生诸位皇子。十六年十月廿八,生皇四子琛;十八年八月十五,生皇五子珩;二十年冬月初九,生皇六子珊;廿二年六月廿六,生皇七子玥。
六个元后所出的嫡子打破了易太//祖高皇帝与慈孝高皇后育有五个嫡子的生育记录,甚至隋唐以降,许皇后膝下儿女总数虽未能夺冠,生男数目已是历代皇后之首。
皇后娘娘差不多两年添一个皇子,生产规律很均匀。眼下孕育的双胞胎,预计四月初诞生。正如老娘娘所言,许皇后的孕肚,比之单胎孕妇格外大些。
林钧子嗣繁盛,嫔妃依然如历史记载的命运,陆续仙逝了三位。
千观十六年腊月,启祥宫顺嫔张氏薨;十九年正月,毓德宫安嫔王氏薨。
到了廿二年八月六日,永和宫顺妃常氏薨,年仅十岁的皇三女骤然失恃。林钧指派与常妃生前交好的钟粹宫周端嫔为皇女慈母。丧礼之后林钧进端嫔周氏为端妃,命其抚养皇女。
林钧赐常顺妃[温静]二字谥号,葬于京郊天寿山。
温静顺妃的薨逝似乎抹平了我入宫以来的诸多情愫。她临终前几日特意召我相见,向我诉说许多她幼时的事,并恳请我记录下来。
常妃尚在母腹未生之时,其父夜梦龙照惊醒,骇然感叹。及出生,她自幼性情持重,不同寻常,于是当年采选九嫔时,她被父亲一力推向宫闱图谋富贵……幸好她承蒙圣眷,诞育皇女,拜册皇妃,否则便像她自白那般:
[……或为宫吏,老死谁知。女儿纵使身灰堕溷,家君犹梦皇亲之名。]
我远远看了一眼周端妃温柔注视中手里掰着油果,还与皇次女笑语嫣然的皇三女,只觉得世事无常。
老娘娘自饮一杯,谓林钧道:“姐儿今年及笄,该打算婚事了。”
林钧抬眼看着许皇后与长女。和我一样,都看见许皇后当即将元公主圈在两臂中抱紧,连肚子被挤也顾不得,佝偻身子,仿佛谁要抢她女儿似的。
“姐儿独得臣夫妇钟爱,婚事不急于一时。”林钧如此回答。
尊长在上,元公主从母亲怀里出来,跪下向老娘娘表孝心:“孙儿受皇祖母养育至今,还想在皇祖母膝下尽孝,妄报慈恩万一。”
至今夸张了。老娘娘上了春秋,早几年元公主就搬出仁寿宫。天热时元公主随许皇后住在莲台,天转凉就回大内,与皇太子瓜分了坤宁宫东西配殿,一人住一边。她的其余胞弟,大点的住在坤宁宫后殿,还小的两个都在乾清宫,养在林钧眼皮底下。
老娘娘连声夸赞元公主是个好孩子。我将元公主扶起,带回许皇后身边坐好,就听老娘娘又说:“珞哥儿比姐儿小一岁,婚事也该上心了,婚后之国……吾儿,你可择定哪处州府给珞哥儿?”
林钧未置一词,下面徐恭妃的玉箸先掉在地上,叮叮当当地刺耳。
她仓皇离席,跪在地上猛叩头:“启禀皇太后、皇爷。珞儿尚幼,何忍分离……求皇爷开恩,莫使奴母子天各一方!”
徐恭妃抢了林钧的话已是失礼,自然有人出言呛她——周端妃道:“恭妃糊涂了,诸王成年后出京建藩乃祖制,岂能任你心意行事?”
郑德妃接着补刀,还补了个大的:“奴尝闻皇长子好与宫人嬉,已非复童体……必是恭妃溺爱至深所故。”
皇家小男丁未婚不许亲近女色,便是婚前最多看些秘戏图习得人事。若郑德妃所言不虚,林珞童贞不保,足以证明皇长子品性之恶劣,让林钧彻底厌弃他。
真是颗大瓜。
徐恭妃也明白这项指控有多么严重,辩解都不管了,直接原地腾起去扑挠郑德妃:“好个现世妺妲,敢挑唆爷们儿是非!”
拼人数,多余的柳昭妃周端妃一人扯一条臂膀也把徐恭妃拦住了,只是将同座两位皇女吓哭。
老娘娘怎料一句闲问让座下妃嫔动手打架,微含怒气道:“琡姐儿玱姐儿莫哭了,上来陪我坐着。”
俩小姑娘抽抽噎噎靠在祖母怀里,泪汪汪的眼睛依然望着各自生母养母。
“金风,你领人查验。”林钧金口玉言,给长子验身。
徐恭妃被林钧冷遇十几年,皇长子也不怎么受重视,比不得有元公主惦记妹妹,皇女们多少得过林钧关怀。此刻更别指望徐恭妃在皇太后御前动粗之后,林钧还能当端水大师。
金风带走林珞,恭妃看着儿子惴惴不安的回顾立时大哭:“奴十四年与哥儿同起卧,不敢顷刻离者,正为今日!”
我吃了个半生不熟的大瓜,心里却不相信郑德妃的话。因为未成年子女随生母一处生活是易朝宫廷传统。当年若非林钧胞弟夭折,他生母也是要陪住在乾清宫,直到皇帝大婚才搬走。
小男生敢在亲妈背后睡宫女,怕不是欠打了。
德妃也说是传闻,若属谣传,她最少落一回训斥……但我望了一眼不远处神情无所谓的郑德妃,总觉得她根本不计后果,纯粹为了给恭妃添堵。
联想到去岁冬至之事,她的心态和做法似乎很合理——
坤宁宫北出坤宁门,东边是钟粹宫西边是储秀宫,元公主自然易与妹妹玩乐。冬至前几日皇次女受了凉在储秀宫里养着,到冬至日,阖宫吃了羊肉饺耳,元公主与皇三女林玱听说皇次女痊愈,便携手往储秀宫瞧姐妹去了。
三个小姑娘凑在一处说说笑笑,不一阵热了,就到院中,带着风帽手暖要打秋千玩。
各宫的秋千都是清明那会儿玩的,偏皇次女喜欢,郑德妃就一年四季扎着秋千架,给宝贝女儿取乐。
居高声自远,女孩的笑声被高高荡起的秋千传遍四方,还没尽兴,南边翊坤宫就跳出一个徐恭妃,一路跳到储秀宫门前,叫嚷皇女们噪音扰民。
扰谁了?
扰她勤学苦读的好大儿林珞了!
按元公主后来说与父母的“徐娘娘当真莫名其妙,爹爹都免了诸弟冬至一日进学,偏珞儿还要用功,何苦来哉”,大抵宫中贵人都是如此态度。
郑德妃笑迎近前,没争辩几句,徐恭妃就指着秋千骂人:“什么好东西,偏你宫里年头年尾设着。个个爬上去衣裙招摇,便是你们储秀宫的体统了!”
话太难听,宛如刀刃横扫储秀宫上下,连同三位皇女都被波及。
德妃能忍下这等辱詈才有鬼,她收敛笑意道:“恭妃难道不知内廷各宫皆设秋千,若妨碍体统,皇爷自会下令拆除。储秀宫的秋千是皇女所爱,皇爷特命留之。”
“莫使秋千夺了你女的寿数!”徐恭妃愈发口不择言,把指尖对准皇次女:“小病秧子待在房里养病是正经,敢吵你兄长读圣贤书!”
当年皇次女早产,长大就比兄弟姐妹稍显体弱,但是被骂为病秧子让小女孩瞬间气哭,郑德妃也急了:
“读圣贤书未必成得了圣贤,过两年长哥儿离京就藩,天高路远,难道皇爷还理会他读不读书?!”
一个说人闺女是病秧子短寿,另一个就说人不久骨肉分离。局势瞬间紧张,连周端妃都赶来支应皇三女……等我带着林钧新分发的赏赐到了储秀宫,看见的便是徐恭妃独自一人与两米外郑周二人互相问候,内容已经升级到很多年前是不是徐恭妃蓄意勾引才让林钧垂幸……
这都是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词儿啊。
我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堆人,气势浩大,暂时让三妃休战。
郑德妃勉强摆出和煦脸色问我:“白司赞,娘娘何事颁赐?”
我微微躬身:“医官请脉——娘娘腹中乃是双生胎,皇爷大喜,恩赏六宫。”
“蕃衍之征,双诞之祥,此国朝两百余年未有之吉庆。”
宫里人的场面话都挺溜的,听闻许皇后怀了双胞胎,方才剑拔弩张的几位皇妃俱是满面喜气,吉祥话都能凑出一篇八百字作文了。
我从储秀宫内请走陪着妹妹们躲静的元公主。噪音扰民,宫妃叫骂也被皇后娘娘的喜事掩盖,一时间后宫女人和睦非常。
只是话说回来,当日被徐恭妃上门挑衅,伤及爱女。郑德妃必然暗自衔恨,她要在元夕宴再闹一场倒不意外。
……
不多时金风回来禀告林钧,林珞举止无异,推翻了小男生勾搭宫女的谣言。
徐恭妃一副含冤得雪的样子质问郑德妃还有什么说法,郑德妃却没理她,离席跪下向林钧请罪。
林钧没说重话,仅是遣她回储秀宫反省,她领命告退,顺便带走女儿。
我最初不懂郑德妃搅是非把自己搭进去有什么意义,可当我看到林珞“体检”回来后始终低着头,时不时用袖子擦眼睛,才清楚郑德妃的意图。
徐恭妃说郑德妃的女儿衣衫飘摇不成体统,郑德妃便说徐恭妃的儿子调嬉宫人童贞不存。
同理,徐恭妃让郑德妃的女儿伤心落泪,郑德妃便让徐恭妃的儿子委屈饮泣。
元夕宴磕磕碰碰地结束了,新年没什么新气象,这几年内宫的大事是许皇后的数次生育,朝廷上的大事是蔓延数年的三韩倭乱。
我已经很久不在意民间百姓的消息了,哪里受灾,何地闹荒,都成了宫人闲谈时的话料。我收集宫人的诗作,撰写后妃言行故事,似乎对别人的人生摄入过多,对更广阔真实的生命失去敬畏,麻木了。
沈宫正曾说我是被皇后娘娘纵容,养出一身散漫,我被她一言道破关隘,深以为然。神思通达后免不得给许皇后多多卖萌,希望她能对我更有容忍度~
皇后娘娘此番怀胎承受双倍辛苦,整日蔫巴巴的不进汤羹,常有长吁短叹,无故流泪,引得宫人跟着焦虑。
这会儿林钧派军援韩抗倭,胜利在望,正是忙的时候,顾不上时时刻刻慰解孕妇。况且许皇后见了他脾气愈差,一言不合就吐字讥讽,甚至殴打林钧……不过林钧会帮她护住肚子任她动手撒气。
说实话我当了两辈子单身汪,知道有个产后抑郁,孕妇产前的抑郁症状完全不了解。还好皇后娘娘只对林钧动粗,对孩子、宫人情绪比较稳定。
正月将尽,我晨起回坤宁宫交付许皇后起居注,和同事们摆会儿龙门阵。现今坤宁宫里住着一窝小娃娃,俨然一座幼儿园。我看沈宫正她们照顾小孩挺开心,一个说[三哥儿昨日多写两页功课],另一个就不甘示弱[四哥儿新学了一首雅诗],连带元公主、皇太子的近侍也要互相攀比。
随听随看,我突然想起宫中对皇子女的称呼,除了尊长直呼其名,长辈与下人也以“哥儿/姐儿”加以序齿呼之……不过无人称皇太子“二哥儿”,独将他的序齿舍了,呼为“哥儿”或“小爷”。
我很快融入萌娃分享群,乾清宫里四岁的皇六子与两岁的皇七子正是可爱的时候,好玩的事多了去。
聊得正在兴头上,外间响起朱玉姐仓促的脚步和呼唤。她慌张跑到我身边,没收好力跌在地上。我忙去扶,这丫头却软了骨头,伏地哭道:
“姑姑,不得了了,娘娘……娘娘……”
大家一听事关中宫,都惊了一跳,我也不扶了,摇着她的肩膀问:“娘娘怎么了,你和金奴不是服侍娘娘梳头么!”
我脑中快速闪过离开乾清宫之前的种种迹象,没什么问题啊……唯一有可能出紧急状况的,该不会是皇后娘娘腹中孩子……
“娘娘孤身一人,持剑往养心殿去了!”
众人如遭雷击,连沈宫正的声气都尖利了:“你们这群丫头睁眼瞎便罢了,难道没长手脚,不知道拦着!”
朱玉姐大哭:“娘娘不许人跟从,金奴……娘娘使剑将金奴的衣袖割破了!”
因数日来雨雪纷纷,林钧暂免视朝,在养心殿召见臣工。要是养心殿里议事的阁老尚书碰见许皇后提剑面君,局面就难收拾了,比什么“梃击案”的性质糟糕百倍。
这个时辰,元公主去仁寿宫问安未归,皇太子与诸皇子在文华殿读书。我不自觉攥紧拳头,心里惟有一个念头:
“我去找娘娘。”
……
中宫女官从未如此大张声势,自沈宫正之下,有品阶的宫人尽数奔向乾清门。出此门向西,就是养心殿大门,但是养心殿门口已经围满侍卫,不允许我们往前一步。
打头的沈宫正上前施礼:“我等是中宫宫人,特来迎奉皇后殿下回宫。”
“诸位姑姑贸然踏足前朝,已然坏了规矩,”那边的侍卫头目很是坚决,手不离刀柄:“请回。”
问题是眼下没影的许皇后一样[贸然踏足前朝],一样[坏了规矩]啊!
大脑里恍惚闪过十年间的种种印象。莲台四面莲花、元公主受封、诸皇子诞生、任由许皇后花用的皇庄和内库,专为许皇后改制的十二龙十二凤礼冠、被许皇后夸赞后林钧常戴的四方平定巾……
林钧对许皇后的厚遇太多了,随便想想都是甜蜜蜜的,可我知道,我在恐惧那个最坏的后果——
废后。
毕竟我从未认为林许两人是平等的,许皇后的荣辱,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这是历史赋予我的认知,很难改变。
别说有皇太子依傍,中宫之位无可撼动。即便许皇后未被废弃,只是受林钧冷待,我身为皇后娘娘最亲近的女官,又会如何。
坤宁宫有的是人看不惯我,当年以“小宫正”呼我就不怀好意。而我,只能依附皇后娘娘一人。
主辱臣死。
下定决心,我往前几步:“臣乃中宫史笔,录写皇后殿下起居行事。窃观国朝实录,中宫旨出外朝,皆系泰景年故事。今中宫临视,臣必尽职责,秉笔直书。”
从袖口扯出一沓纸两手捧起,我当然有备而来:“劳请大人通报。”
不好意思,只要皇后没被废弃,她的一言一行就要记录,我就能借着历代史家的风骨让自己的行为无比政治正确。
对方依然冷漠:“姑姑莫要强词夺理,此非中宫懿旨……”
“大人以我女流,狭视内廷史笔乎?”我高声打断他,先扣帽子。不等他反应,拧身朝北一跪:“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臣下敢不效死,日月鉴之!”用平生最大音量喊完,我视死如归将纸放到地上,腾出手就拔掉发簪往喉咙扎。
学不了前朝诸公触柱而亡,用簪钗又何妨。
这年代讲究死者为大,说冷血点,自杀是拔高个人品德情操的行为。我的大脑还没获知痛楚,同事们已经扑过来抢夺凶器。
谁的手帕覆在我的颈子上,微低头看见鹅黄绢帕上点点血迹。亦不知靠在谁怀里,那人竟也堕泪不止,泪水洒入我的衣襟。
寻死是为觅活。我的视野明暗驳杂,好在耳朵等来了期望的结果。
内宦快步而来,嗓音尖细:“皇爷谕令中宫史官入觐。”
妥了。娘娘无虞。
从另一只袖子里取出备好的近四尺长绢带缠在脖颈盖住伤处,整整发髻,捡起地上纸张拍干净,我起身朝沈宫正等人道:“姑姑,我先走一步。”
“……去吧。”
稳着步子向前走去,那个侍卫头目见我像见鬼似的往后一退,彻底让开路。
步入养心殿,面朝帝后立拜毕,我就看见端坐高位,膝上置剑,剑尖还是朝着林钧的“硬核孕妇”许皇后。
她头发都没挽好,脑后几绺都散着,衣裳也是素色缎子,周身不见金玉,显然是仓促而来。
许皇后没理我,正死死盯着底下几个垂头不语的……人不认识,不过他们官服上补子不是仙鹤就是麒麟,官衔都挺高。
“固然如皇后殿下所言,驱夷大炮乃殿下创制,其威力卓群,伤敌无数,”跪在前排一位大臣开口了:“臣惟请殿下知悉,便如民间,妇人女红纺织所获,亦属夫家调配,非是私财。斯妇道也,殿下岂可恃才无度。”
“殿下智逾公输,工绝诸墨,贤冠宗妇。故驱敌寇于三韩,班骄师于辽东。然陛下欲克倭夷,殿下欲王己女。倭夷乃不征之国,女君乃不善之象。臣恭请陛下、殿下毋复出此言。”
说完,那人叩首。
……听明白了,都明白了。
许皇后这些年倒腾火器,将北边煤山都轰矮了几丈,最后定型了一款驱夷大炮,在帮隔壁半岛打跑小日子的过程中大显威能。
林钧利器在手,一路高歌猛进,让三军还朝路上顺便“安稳”了辽东局势。看样子林钧还打算从南边出兵,直接打到倭寇老家。
出于朴素的民族情怀,无论安辽还是除倭,我都没有异议。
但是皇后娘娘在“光复”辽东之后,向林钧进言,要求将辽地划为元公主藩国,使元公主子孙世代继承。
不说那旮沓当年封过的辽王、沈王,后来都移去南方,在那建藩合不合适。就说给女儿一片土地,林钧都无法答应:
“祖宗之地当循祖宗之制,皇女之国,无例也。”
不日林钧打算调兵渡海,攻打倭夷本土。许皇后很是支持,因为倭夷不是林家祖宗之地,总可以给女儿了吧。
林钧以战势未明搪塞,许皇后也耐心满满地等。这几日前线消息传来,大军已出琉球,攻克九州岛,夷都震颤,欲遣使来京乞和。
许皇后不等了,天天凑在林钧身边念叨“女儿、女儿”、“藩国、藩国”……
失去所有借口的林钧除了早出晚归躲在养心殿,没法子了。
然后,许皇后提剑上门……
“你口口声声说妇人如何,可见我误为人妇,”许皇后缓声说道:“假使我是在室女,制得驱夷大炮,尔等公卿会奏请皇帝赏赐我金银,嘉奖我父母。至于州府县乡,必列我名于志记,军户戍士,修我身像以供奉……”
许皇后停下,她看向林钧:“你误我终生。”
我闻言手一抖,笔尖在纸上绕出一道弧线。当我忐忑不安地看向皇后娘娘,只能看到她斜侧的背影,但我能看到脸色较我更不安的林钧。
许皇后拂开林钧起身,膝上剑砸到地上,刺耳的响声让所有人打哆嗦。
皇后娘娘提步越过剑,方走两步,似有未尽之意,回视林钧:“我一人,也可以种莲花。”
林钧肉眼可见地慌了,他窜过来扶住许皇后,许皇后甩掉他,他仍要跟着,还说起小日子的地:“倭夷列岛,皆蛮夷不化之地,我爱惜姐儿,何忍女儿流落彼处。”
一路跟着许皇后回到乾清宫,林钧在她身后絮絮叨叨解释,声音都带哭腔了。
许皇后像是不闻不见的木偶人,对林钧所言所语一律不睬,她径自取近日翻看的几本书几卷绘图,掠过林钧又往出走。
“……好歹知会我你去哪。”
“回坤宁宫。”
十四年后,皇后娘娘回到了她忠诚的坤宁宫。
然后,她就将寄居此地的五个儿女全赶了出去。
包括元公主。
孩子们从高到低站在坤宁宫外,抬头望着他们的亲爹,眼里充满不解。
林钧的解释是:“你们娘亲怀胎辛苦,独住清静养神。”
几个男孩去乾清宫住,已无单独配殿给女儿。林钧把元公主放回老娘娘身边,二进仁寿宫。
之后月余再无风波。
上下仔细伺候,皇后娘娘专心待产。
直到三月初八,清明前一日晚戌刻,许皇后安寝的坤宁宫东配殿失火。
上章纠错:
皇帝自称是[子皇帝臣+名]
……又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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