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入梦口中念 ...
-
虞珑回到军队整顿的河边,发现付紫苏一直在找她。
“前去探路的两个将士说,往东走二里不到有土匪出没。”
虞珑皱眉:“城郊边界是容易有些胡子。咱们避过去就是。”
付紫苏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在西荒的时候吃过这亏了,只要他们不惹事生非,咱能绕远点儿还是绕远点儿吧。”
之前清河压境之时虞珑被圣上派去夺回城池,未曾想到付紫苏偷偷混在士兵堆里也跟着去了。等到虞珑发现,付紫苏已经身在西北胡子寨了。将士们舟车劳顿,再加上水土不服,没有把胡子们一窝端的能力。虞珑便在丑时只身前往胡子寨,费尽心思把付紫苏救出来。走到寨子门口又被发现了,差点儿把后半辈子都交代在那。
“安平将军,付太傅。”
元常琉走过来:“我们争取在晌午饭前抵达苏州城界吧。”
虞珑应了声,随即走向一旁招呼着趟的四仰八叉的将士们起身。
剩下元常琉和付紫苏两个人,付紫苏率先开口:“懿王殿下,那我跟安平将军一起在路队前领路了。”
“也好,你读书多,总比安平一个粗枝大叶的知道路。”
付紫苏行礼后转身离去,走到那匹黑马身旁,翻身上了马。
元常琉摸摸鼻子,扶着汤圆圆回到马车内。
......
“所以,你们一朵花都没采到,还弄丢了石刀?”
大郎邵清斌看着眼前低头看地不说话的兄妹二人,心里一阵气急:“你们俩就在山林里玩了一个上午?”
“才没有呢!我们见到京城的安平将军了!”邵清越不死心争辩道:“四娘还和她说话了呢!”
邵清斌一顿,“懿王他们到了?”
“就是,而且还是四娘认出的呢!”
“如果说四娘认得,那就错不了了......”邵清斌心理思量一番,汪叔是清河安插在京城的探子,消息应是最准确的。而他昨晚还说懿王一行人才走到江南边界,就算他们日夜兼行,这才几个钟头,怎么就到苏州城旁边的辛南山上了?
邵清沅心里揣摩许久,最后忍不住开口道:“大哥,我怀疑汪叔他......”
邵清斌点点头,笑道:“这下可多亏你们两个小鬼头了。我去找爹娘确认情报,如果消息属实,今晚给你们加水晶猪蹄吃。”
邵清越一听有水晶猪蹄,开心地差点儿蹦高:“大哥最棒了! ! !”
邵清斌笑了笑,转身离去。
邵清沅看着邵清斌的背影,又把目光移到窗外。
清河现在的太后和先皇年轻时曾救过自己的爹娘,这些在她小时候就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人要知恩图报,她晓得的。
邵清沅眸光深了深。若是在十年前,章合还有位威风凛凛的镇北将军护着。而现在,镇北将军连年征战落下了病根不能带兵打仗,满朝文武没几个顶用的。章合泱泱大国看起来八面威风英姿勃勃,实际上就是个空壳子。若是再能杀了这位安平将军,那对清河可是大有益处。
“四娘,你在想什么呢?”邵清越伸出手在邵清沅眼前晃了晃,开口问道。
邵清沅一把拍开邵清越的手,“我想今晚怎么抢你的水晶猪蹄呢。”
邵清越一听不愿意了:“好啊邵清沅,我都没跟你抢酸枣糕,你倒打起我水晶猪蹄的主意了。你看看别人家的阿姐,哪个不是对自己弟弟千娇万宠的,你再看看你......”
邵清沅推开他捂住耳朵向楼下走去。爹娘说过,不能对自家人动手,要忍住,忍住.......
说起邵清沅和邵清越的关系......还真没几个人能说清。
他们这对龙凤胎,是在邵家主和夫人去清河汇报任务时意外早产出生的。当时又遇上刺客袭击太医院,情况混乱,谁也记不得是谁先落地的了。
那次袭击,除了邵夫人在生产,恰好还有些难民带着自家孩子来免费接诊,都意外身亡。
最后幸好邵家主带兵及时赶到才让满院孩童幸免一死。
最后,邵家主决定把剩下的孩子都带回章合培养。临走时,清河大祭司把他们拦下,不顾邵家主反抗带走了还在襁褓中的邵清沅。
她说她夜观天象,这孩子能改变整个清河的命运。
邵家主冷讽:“一个孩子罢了,哪来的这通天神力?”
大祭司面无表情:“这也是大王的决定。请邵家主,不要逾越。”
那日过后,邵夫人整天以泪洗面。她已经为邵家主生下两个男孩,她整日向送子观音祈求,盼自己能怀上个女孩。好不容易诞下一对龙凤胎,又发生这事...
邵家主看着身体愈加虚弱的夫人,咬咬牙,备了厚礼去林涧找了姜阿婆。
他到访时,姜阿婆正在煮茶。
是些陈年旧茶,但在她手里,看起来丝毫不比每月上贡给清河皇室的新茶差。
邵家主在门口的青石板上狠狠磕了个头:“这么多年让您受苦了,大公主。”
姜阿婆冷笑:“大公主?别说这些违心的话了,你这次来找我不就是为了你那个濒死的女娃吗?”
邵家主声音里透出绝望:“若不是别无他法,属下绝不会来叨扰大公主清净。还望大公主,看在属下这些年为清河鞠躬尽瘁的份上,救救属下那可怜的孩子!”话落,又传来几个响亮的磕头声。
“啪”,姜阿婆把手里的茶杯用力放在桌面上,邵家主身形一顿,不敢轻举妄动。
“当年大祭司说,要暗中搜集女娃培养杀手潜入章合,你小子不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吗?怎么,偏偏自己家女娃舍不得献上去?”
“属下...比不上大公主目光长远,思量....”
“够了!”
姜阿婆眉眼染上怒意,邵家主把头低得更深。
良久,她开口道:“我听说,你收养了几个孤儿?还算有点儿良心。”
沉默。
“罢了,我就再为了那个女娃去趟那乌烟瘴气的清河皇宫。”
邵家主面色一喜,正打算磕头道谢,又听她说:“但是,我要你带着你那夫人,速速离开清河,从此不在我面前出现分毫!”
邵家主神色复杂,他起身拍了拍沾在膝盖上的杂草,向屋里拱手行礼:“那属下就和夫人一起,每日在章合为大公主祈福。”
邵家主转身离开,姜阿婆看着杯里的茶叶,开口道:“七年。”
“七年之后,我会派人把那孩子送回章合。”
邵家主转身,深深看了一眼林涧,终是一言不发的离开。
邵家主一行人回到章合半年后,碰上了百年难遇的瘟疫。可笑的是清晏坊数百人,感染的只有那几个难民的孩子。
一顿折腾下来,只剩下年纪最大的大娘邵清云。邵清云弥留之际,看着站在床旁,背着手不说话的邵家主,留着眼泪说道:“我们不是您的亲生孩子,我不怪您。”
说罢,撒手人寰。
三日后,不知哪里来的江湖郎中,凭着他那偏方子救活了整个苏州城的病人。
所幸感染范围不大,几日便控制了下来。
几个月后,邵夫人背着半岁大的邵清越,在那几个孩子墓前深深鞠了一躬。
逝者安息。
七年后,邵清沅被一对自称是邵家主远房表亲的夫妇送回章合。
她听姜阿婆的,喊邵清越弟弟。而从娘亲那里了解事情经过的邵清越又非叫邵清沅妹妹。
邵夫人问他,为什么一口咬定邵清沅是他妹妹。
七岁的邵清沅仰着脸,看向邵夫人:“因为,小五要做哥哥,保护四娘....”
邵夫人背着人偷偷抹眼泪。
虽这么说,但随着时间推移,邵清越和邵清沅也慢慢熟悉起来。每当他和邵清沅拌嘴说不过她时,就吵着闹着说她是他姐姐,要她让着他。
邻里们都乐的看这俩活宝拌嘴,也就都喊四娘是姐姐。
一天一天的,这日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
邵清沅在楼梯上碰到上楼送新花样的阿苗,阿苗看着她撅着小嘴就知道,她是又跟邵清越吵起来了。笑道:“诶呦怎么了,咱家四娘这嘴撅的都能拴住赵大爷家那头驴了。又跟小五吵架啦?”
赵大爷家的驴是头野驴,平时脾气傲得很,最讨厌被拴起来。最狠的一次,那头野驴直接把赵大爷埋了半米的木桩给扯出来了。邵清沅知道阿苗这是故意在逗自己,撒娇道:“苗姐姐~ ~”
阿苗平日里最受不了她撒娇,被她叫了一声就心软了:“成了成了,不逗你了。小五性子单纯着呢,你也别欺负他欺负的狠了,到时候他还听不出来你说些什么,你还要白上些火。哝,给你看看苗姐儿才绣出的红牡丹。”
邵清沅接过草样一看,着实是佳品。金线勾勒出牡丹花的轮廓,花瓣颜色的渐变用了好几种颜色的彩线过渡,一朵牡丹花栩栩如生,若是放到窗外,指不定都有蝴蝶什么的来围着呢。
“不愧是我清晏坊的绣花头牌,苗姐儿果真手巧。”
“就你会拍马屁!”
阿苗轻敲了敲邵清沅额头,四娘笑着躲开。
“行,那我先把这花给家主他们送去瞧瞧,咱们之后再聊。”
邵清沅前脚点头下楼,后脚想起来大哥在房中与爹娘议事,心下一慌。
回头一看,阿苗已经上了楼,这时候再去追不仅赶不上,还容易引起怀疑。看着四下无人,邵清沅侧身进了楼梯下的暗道。这里平时都挂些落后了的绣样,没人会多注意,而且直通清晏坊各处。快走两步,邵清沅进了房,仓促拉走了邵清斌。
邵家家主和家主夫人对视一眼,也端正了坐姿,一个拿起绣棚绣花样,一个拨弄起算盘算流水账。才摆好姿势门就被打开。
“家主,夫人,您二位来瞧瞧我这新花样怎么样......”
邵清沅和邵清斌顺着暗道,沿着另一方向走到了后院里。
“四娘,我们邵家四个小辈,就属你最机灵了。”
邵清沅抿嘴笑笑:“这都是四娘应该做的。”
兄妹二人交谈正欢,旁边有一小厮跑来,想跟邵清斌说什么。但看到旁边有邵清沅,动作有些犹豫。
邵清斌开口:“四娘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小厮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说了句:“大郎,前几天在前厅闹事的王家小公子又来了。”
邵清沅把一切看在眼里,朝邵清斌说:“既然是些铺面上的事,四娘就不在这添乱了。正好五郎之前一直喊我去放风筝,现在起了些风,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邵清斌点点头:“也好,你们注意着时候,莫要误了晌午饭。”
邵清沅朝他笑笑,向不远处后门走去。
走出后门,邵清沅一个侧身躲到了竹林一边听邵清斌和小厮说话。这地方阴暗,太阳照不到这里,又有竹林遮挡。外面看不见她,从里面看也是死角。
小厮见着她走了,这才开始说自己想说的话:“大郎,我都打听清楚了。刘汝皆的太守之位会让懿王的一个下属接替,那位安平将军也会接替原先苏州护军参领舟山的位子。”
邵清斌冷笑道:“他们也愿意自降职位?”
小厮接着说:“若是京城那边有什么事,就不一定了。”
......
有风吹着竹林沙沙响,邵清沅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大体意思也能猜个差不离儿。
但关键是......
邵清沅眯眼,邵清斌在背着爹娘偷偷调查苏州城。那个小厮她一眼就看出了猫腻,若是平常打杂跑腿的小厮,大都穿着便宜的粗布,断断不可能穿着麻布。在章合,一套麻布的衣服可比一套粗布的衣服贵出整整一两白银,很多平常人家一个月凑凑才只能赚三四两白银,还有各种赋税,家里开支,这都是银子啊。
那小厮瞧着也才十四五的样子,这时他父母也都才过而立之年,家中除了他肯定还会有三四个兄弟姐妹。生活不易,哪能挤出钱来给他买衣服?
邵清沅抬脚朝外走去,这些虚晃着的把式,也就能骗骗邵老五了。
......
午饭时邵家主带着夫人出门。说是西街铺子的账本对不上要去查看。实际上,邵清沅猜着应该是去处理汪叔了。后患可留不得。
家主不在,邵清斌也懒得装,直接派小厮来说了声身体不适在自己屋里吃。邵二郎最近在江南跟着师父学习经营商铺,晌午饭就只有邵清越和邵清沅在场。
邵清越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兴致缺缺道:“爹娘不在,哥哥们也不在,这连着晌午饭都不如平常好吃了。”
邵清沅倒是一点都没受影响,专挑着酸豆角吃:“哟,饭桶老五如今也吃不下饭了?”
邵清越瞪他一眼:“谁是饭桶了!你一天天就喜欢吃酸豆角酸山楂的,等你胃里反酸水!”
“我乐意!”
“你......哼!”
气着了邵清越,邵清沅心情好,连着东坡肉都多吃了两块。吃完饭美滋滋的去闺房午睡了。
邵清沅躺在床上,看着昨天苗姐儿用凤仙花给自己染红的指甲,心思不知不觉又飘到了邵清斌身上。
邵清斌是邵家家主的第一个男孩,已经弱冠之年。
年轻气盛,心思自然就多了些,但无伤大雅。但是若邵清斌做什么不利于邵家和清河的事情,邵清沅会第一个了解了他。
迷糊着快睡着时,邵清沅又想起了上午一袭红衣的虞珑。明明是个女子,却意气风发,不输天下任何一个同龄乃至比她大五六岁的男子。
有能力、有抱负......她像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