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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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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王被夺了兵权流放到洵阳,从地图上看那就是一山高路远的犄角旮沓,偏得很,自然憋了一肚子委屈,但真去安家落户了才发现狄大少是用心良苦哇。
洵阳这地方在淮水以北、唐城之东,方百里,地盘虽不大,但四周不是高山就是大河,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正可谓表里山河,只是进出不太方便,远离权力中心,王孙贵族没人愿意被发配过来享清福。
但鸢王跟别人想法不一样,他每每登上城楼遥望东面的大海就觉得心潮澎湃,有海就能产盐,有盐就能发家致富,所以洵阳是片出乎意料的肥沃土地。海边的住民大多性情豪爽,再加上天高皇帝远,受的约束较少,一些禁止私坊运作的行业在这里屡见不鲜——打铁、铸兵器、造船,这都是要成大事必不可缺的行当。
不管狄傅戎是有心还是无心,总之让鸢王捡了个大便宜,虽然被夺去兵权,但他有钱啊!到了洵阳头件大事便是扩张门庭,广纳贤才。招兵买马要是传到淮王耳朵里八成要定他个欲图谋反的罪名,但堂堂一藩王,多收几个食客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只是这食客的成分……那只有天知地知他自个儿知了。
就在鸢王默默耕耘的时候,淮王已经两出湘河,在短短半年之内收复八郡,他的确很会打战,也喜好战争,照理说能收回故土是好事,但连年远征,吃的用的都要从老百姓的血汗里榨取,长此以往,民心不保。淮王素来瞧不起文臣,又不得不提防武官叛变,只有将大权尽揽手中,可他老是披挂上阵,朝中空虚,很容易出乱子,光靠一个看起来比书生还文弱的元辅大人哪能镇得住场面?
在第二次南征时,淮王中埋伏,被敌军围困了三天三夜,迫不得已之下,派使者突围,向最近的藩镇姑喜求援,坐镇姑喜的是六皇子容王,接到求援信后立马点拨五万大军——直接扑向京城妄图篡权,那时候京里守军不过三万,城头大将请求调动火兵支援,结果狄傅戎把火军营全派去救驾了。
这一招其实挺毒的,淮王脱困后窝着一肚子火气刷回头,将容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降兵败将尽数坑杀,不留一个活口。
而容王和他一家就没那么痛快了,淮王认为光是取他们的性命太不解恨,于是继大锅煮之后又想出了一些个新法子折腾人——打一块长形铁板,下堆火炭,在板上铺一层硬猪油,将容王家眷挨个排成一列禁锢在猪油板上,底下小火慢烘,上面猪油渐渐融化沸腾,受刑的人后背贴着铁板,只烤得皮焦肉烂,一时半刻却死不了,还能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配着吱吱的冒油声,美其名曰“生煎活人”。
对待造反的皇弟,淮王更是倍加照顾,不就是想过把皇帝瘾吗?老哥就让你如愿以偿。
命人架高台,斜梯由上至下延伸到龙椅旁,制一巨大的木轮,内侧以铁棍支撑,给容王披上黄袍,面朝外绑在轱辘上,将木轮竖在斜梯的凹槽里,手一松,人便跟着轮子滚下高台,当木轮撞上龙椅的时候,容王早已被压得脑浆迸裂~
这些事还都不是在刑场上做的,专挑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表演了一番,金殿上肉香四溢、血沫齐飞,群臣的心情可想而知,估计有不少人这辈子都不敢再吃肉了,不过淮王很开心,看着容王的脸扁扁压在自己的龙椅上,还特意叫人撤下木轮,把那一瘫散肉给扶扶正,戏谑地叫臣子们都口呼万岁,朝着殿上磕头。
处罚乱臣贼子,就算是手段过残,论其动机也无可厚非,不过有这么个皇帝,做臣子的哪敢提意见?明哲保身要紧,当然也有不少敢怒不敢言的,把不满积压在心底,也就成了帝王路上难消的隐患。
穆歌这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大义谏言,一来容王也不是什么好鸟,再来他早把淮王看到底了,这人向来独断独行,偶尔在战略上会参考一下别人的提议,只因用了不正当的手段继位,心里多有猜忌,一旦涉及皇权便是触了他的逆鳞。
由于后院失火,淮王暂且搁下南征的事,消停了好一阵子。狄大少也总算能抽出身来会会好友,听说大军陷入敌阵时,穆歌为淮王以身挡箭,肩上受了伤,于是带着金创药前往将军府拜访,进了前院,却见他光着上身在中庭里舞剑,漫天白光粼粼,从远处看去就像在空中绽开一朵朵莲花。
若淮王的重戟犹如翻江倒海的虎蛟,那穆歌的长剑便是在云端翱翔的游龙,步法轻灵,悠悠如行云流水,看似舒缓,柔到极处时却又倏然急进,叫人摸不着剑路。狄傅戎驻足观望,待他收剑才击掌赞道:“好身手,看来你的箭伤不碍事了。”走过去在他绑着绷带的左肩上轻掸了两下,拂去落叶。
穆歌穿好袍子,与他并肩上了花亭,唤侍从上了茶食,笑道:“你怎有闲上这儿来?”
狄傅戎从怀里掏出金创药:“听说你受伤了,还是为……”将话断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穆歌道:“忠君护主,应该的。”
狄傅戎摇了摇头:“你心里还把他当作君主吗?”
穆歌捧杯浅酌,垂下眼沉吟片刻:“战场上身不由己……”看到利箭朝淮王飞去,想也没想就策马挡上前,或许将来有一日会生死相搏,但眼下他们还是君臣,纵然没这层关系,见死不救的事他也做不来。
狄傅戎见他双手成拳按在桌上,叹道:“虽然有些做法过于狠毒,但淮王是个会带兵的好将领,待你倒也有几分真心,就不知你做了决定没有?”见他迟迟不语,也就不再追问,拍了拍他的手,将话锋一转:“想必你已经知道东泽那边的情况了。”
穆歌道:“你说驰援白陀那件事么……据说全军叛敌,主将不知所踪。”
狄傅戎把两手一摊,趴在桌上:“消息传来时,你们还在南征路上,余将军这次是压错宝了。”
穆歌眉头微挑:“压错宝的,难道不是你吗?”
狄傅戎微微一笑:“萧侠的确很有悟性,勇气、决断以及对环境的适应力都比常人要强,但这些优势并不足为奇,我只是在他身上嗅到了一些熟悉的气味,自古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就如同你会欣赏陆不让一般道理,正因为我了解自己的能力所及,才可以帮他扬长避短,发挥最大的潜力。”
穆歌笑道:“难得这么看重一个人,是想让他顺着你的路走下去么?”
狄傅戎道:“就是不想,才将他留在李诺身边,况且我说的相似之处并不是指为人处事的手段,而是一种感觉。”
穆歌轻道:“你的感觉向来很准,看人的眼光也是一样。”
“别把我说得那么神,就算看得再准,死了也就什么都不用谈了。”狄傅容叹了口气,将视线拉回穆歌身上定了许久,“再说……人也是会变的,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那个变化……”
穆歌坦然迎视他的眼光:“每个人都会变,就像幼时,你希望能统率三军、荡平土寇,我却被迫弃文从武,时过境迁,很多想法都会慢慢改变。”
狄傅戎悠悠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变……而是担心不管怎么选择,总有一天你我都……”闭了闭眼睛,也不把话说完,兀自捧杯喝茶。
穆歌似乎也明白他在忧心什么,手越过桌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收回去的时候却被狄傅戎一把按住,“常理,有件事我必须得事先提醒你。”
穆歌愣了一下:“什么?”
“淮王把他妹子接进宫里来了,据说要在众将里为她挑一个夫婿,就身份和年龄而言,能配得上公主的,目前除了远在北疆的姚伯仁,就只有你安南王一人。”
穆歌却不以为意,反倒调侃起来:“依我看,最有可能被选上的,应该是你文昌候才对。”
狄傅戎摆了摆手,得意道:“你忘了我有婚约在身吗?姚家小妹——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今年也有五岁了吧~”
“…………”
结果,狄傅戎所担心的事还未发生,倒是因为这个公主的到来,使得后宫掀起一场风波。
平成公主与淮王是一对孪生兄妹,要问她为什么没在宫里长大,还得从先皇和德仪王后的风流韵事说起。
那时,先皇甫登大位,还没有染上炼丹龙阳等不良嗜好,怀着满腔热血,一心只想着富国安民,作为一个英明神武的好皇帝,必须要了解民间疾苦,于是他带了两名内侍微服出巡。
一路南下,来到湘河边,遇上了一个姑娘,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穿着一身土布衣裳,但长的杏眼桃腮,很是漂亮,还带着点辣辣的味道,散发出一中宫里女人所没有的风情。只见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正在岸边的平石上伦棒槌洗衣。
先皇在朝中日理万机,连重整后宫的事都搁下了,后位还一直悬着,平常忙起来没觉得怎么样,这出来野游数日,身心都放松了下来他才猛然惊觉——嗯,好像很久没碰女人了。
美姑娘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射在身上,抬头看见一个虽然不能说年轻英俊但衣着华贵派头十足的大爷正眼抽筋的盯着自己,不禁羞红了脸,眼含秋波微微一笑,把皇帝老爷给迷得神魂颠倒。
于是照常惯例,先调开从人,再问路搭话,跟着吟几首小词儿,两人很快就认识了,并肩坐在河边聊了起来,越说越热乎,没一会儿就套出人姑娘的芳名,叫“兰花花”,先皇闭眼感叹——真是人如其名,貌美如花啊!
基本上从中午聊到傍晚,两个人就已经情投意合了。
先皇为了能时常和心爱的花花见面,在附近的客栈里一住就是两个月,在这两个月期间发生了很多事,而最要命的一件就是——他把人家姑娘的肚子给搞大了。
本来就这么把兰花花给带进宫去事情也就简单多了,可皇帝出巡除了沾花惹草还有别的事要做,总不能带个孕妇跑来跑去吧,于是,他给了兰花花一块玉牌当信物,承诺不久的将来,会穿着黄马褂骑着白颠马,风风光光地接她回宫。
只不过说归这么说,到各地教坊窑子逛过一圈,品过各色美女之后,先皇大人就把这件事给忙忘了。
兰花花抱着玉牌,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竟是龙凤双生子,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喜事,因为皇帝老爷虽然年过四旬,但是万花丛中过,不留一点痕,所以这对兄妹可算是当朝天子的皇长子和皇长女。
可皇帝忙忘了,村里人也不知道,兰花花未婚生子,女婴还是白毛绿眼,产婆一跨出兰家大门就到处嚷嚷着说她生了个怪胎,弄得街坊邻里无不惊怕,还有人请了和尚道士来驱妖避邪,可想这往后的日子会多么艰难。
就在众人对兰花花一家避若蛇蝎的时候,只有一人始终友善相待,那就是王家木匠的养女六喜。
六喜与兰花花一个住在村头,一个住在村尾,被当地人并称为“南湘双美”,虽然不常碰面,交情倒还不错,兰花花生了孩子后,六喜常去她家里帮着照应。
两娃满周岁时,皇上要在民间选妃,所有待字闺中容貌姣好的姑娘都有机会飞上枝头做凤凰,六喜自然也在其中。
于是兰花花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把苦藏许久的秘密告诉六喜,并将玉牌托付给她,希望终有一日能苦尽甘来。
六喜不负众望被选做喜人,消息传回村里的时侯,兰花花心花怒放,以为自己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可她等啊等啊,一年过去……两年过去……,等到儿女都能满地乱跑了,还是没有人来接她。
渐渐的,期望熬成了绝望,感激变成了怨恨,随着光阴流逝而沉淀下来的愤怒化成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心底,就在心如死灰的时候,宫里居然来人了,没有她朝思暮想的老爷,没有白颠马红罗帐,没有喧嚣的锣鼓声……只有一名内侍和一顶双人抬的小轿。
排场虽然简陋了些,但总是一个归宿,兰花花欣喜之余怕女儿的长相会使自己在宫里遭受排挤,便将她留在家中交由父母抚养,只带着儿子上了花轿,进宫后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被封了一个贤人,儿子顺理成章的就成了淮王,虽说是长子,但因母妃身份低贱,且非嫡系,于是早早就被分地岐北,送到动荡的边疆自生自灭去了。
兰贤人见不到丈夫又失去了儿子,独守空闺,整日以泪洗面,而在她痛不欲生之时,六喜却从喜人被升作贵妃,还生了个白胖小子,据说长得很像他老子,皇上非常喜爱,呱呱落地后当即封为鸢王,赐宅相名、大赦天下,弄得好不风光。
进宫之前,兰贤人认为是六喜故意拖延,不及时将玉牌交给皇上,害她多遭了好几年罪,入宫后虽然了解到并不是每个妃子都有机会见到皇上,但憎恶之情已经像毒蛇一样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妒恨之下竟不念旧恩,把一团怨气全都记在六喜身上。
好了,眼下风水轮流转,先皇升天,淮王继位,兰贤人一跃成为德仪王后,与贾后并居后宫之首,有当朝天子撑腰,私底下她可是连贾后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区区一个贵妃。
本来先皇死了,他的那些殡妃不是被打入冷宫就是被发到山院里出家为尼,但生下皇子的则享有特权,被允许留居原处,所以碍眼的王贵妃继续在慈恩殿里好吃好睡,似乎还过得更加逍遥自在。
兰王后那个不甘心啊,又不能无缘无故跑去找茬,只好暗里派眼线在慈恩殿外监视,力求有机会就逮机会,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一个风和日暖的午后,平成公主穿着粗布裙,披上头巾独自出门散心,宫里廊亭相连,院阁深幽,没走多久便迷失了方向,她也不急着问人,沿着小径迂回良久,远见前方拱门后有一大片花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平成公主是个爱花的人,自然而然地就被吸引过去,边走边赏花,不知不觉深入园中,正当看的欲罢不能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喊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慈恩殿?”
平成公主回头,见是个宫女,只笑了笑没说话,继续朝里走。这宫女正是王贵妃的贴身侍女平儿,她见前面这披头巾的女子服饰粗陋,料定是不懂规矩的低等下人,当即拦上前,先是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顿,接着端出一副晚娘脸叫她滚蛋。
平成公主因长相异于常人,从小到大都窝在家中鲜少出门,也没有朋友,自卑久了难免性格孤癖,她也不道明自己的身份,只是冷笑着拿一种挑衅的眼光盯住平儿,还说了几句讥讽的话,平儿被王贵妃宠得嚣张跋扈,受不得顶撞,二话不说,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就是这一巴掌扇出了祸事。
负责监视慈恩殿的侍卫们一看,哎哟,打公主这可怎么得了?一拥而上把平儿扭去德仪宫面见兰王后。说实在的,王后自己本身也不是很喜欢平成公主,只是恰好借个由头想要剔除王贵妃这根心头刺而已。当即将平儿囚禁起来,动用私刑处罚。
王贵妃知道了以后当然是过去要人,旧交见面、分外眼红,兰王后眼红是因为愤恨,王贵妃眼红是瞧见平儿被打得遍体鳞伤,她心里就不明白了:我以前对你那么好,也不负所托,把玉牌交给了皇上,你也进宫来了,就算是平儿错在先,好歹也顾念一下昔日情分,怎么能下那么重的手?
于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她能高抬贵手把平儿给放了。可不提旧事倒还好,一提起来,兰王后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当着她的面叫人用皮鞭往死里抽打平儿,王贵妃也是有脾气的,可以说当年她就是靠着敢说敢做的火爆性子才引得皇上垂青,虽然后来有所收敛,也只是因为当了贵妃后万事顺心没什么可发作的而已。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一怒起来,那绝对是不管身份不顾场合更不计后果,冲上去就抢鞭子。
这么一闹,不就是以下犯上了吗,兰王后早有准备,手一挥,关门放内侍,把王贵妃一块儿给监了起来,然后一不做二不休,跑到淮王面前哭诉,将平儿怎么欺侮公主,王贵妃怎么冲撞自己,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淮王满脑子南征北伐,压根就懒得管后宫的琐事,只懒洋洋丢出一句话:“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本来这妃子的兴废是皇上专有的权利,但兰王后将淮王随口说的话当作圣旨,接下了这个权利,回去就传口谕废了王贵妃,将其幽居在御苑西边的小房子里,又把平儿装进麻袋沉到湖底活活溺死。
消息传到惠恩阁的时候,贾后正在与明王对弈,听到这事也没多说什么,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挥手屏退传报的人,继续下棋。
明王倒是担心起来,一枚棋子抓在手上始终落不下去:“贵妃娘娘可是父皇在位时立的,怎能说废就废呢?即便是德仪王后也没有这个权利。”
贾后笑道:“那定是皇上把权利给了她。”
明王看她不愠不恼的样子,心里有些忐忑:“母后,贵妃娘娘跟您关系不错啊……”
贾后道:“这宫里头的关系,谁又能说得准呢?棋子一旦下了棋盘,就再也没有用处了。”
明王眉头微蹙:“您真的打算袖手旁观?”见她低眼不语,起身道:“德仪王后虽贵为皇母,但照规矩,后宫诸事也都必须向您禀报了方能执行,我这就去面见皇上,恳求他收回成命。”
说罢悠悠晃了出去,贾后望着满盘残局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唤道:“小翠。”
就见一名侍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单膝跪地,道:“娘娘,要去一趟德仪宫吗?”
贾后道:“一山不容二虎,只要淮王在位,她断然不会把哀家放在眼中,你先去御苑看顾王妃,谨防兰贤人痛下杀手,其他事情,等明王见过圣上再做定夺。”
小翠说了声“是”,身形一晃,人已闪出惠恩阁跃上了宫墙。
当明王找上淮王时候,狄傅戎也在场,听说王贵妃被废暗自惊出一身冷汗来,生怕这事传到鸢王那边会生出事端,立马陪着明王一同求情。
淮王也没想到兰王后手脚那么快,不过废都废了,若是将其复位,不就等于甩了自家娘亲一耳光吗?再说先皇的妃子,就算不废也相当于被打入了冷宫。
狄傅戎却告诉他这不仅仅是后宫纷争,王贵妃留在宫中的最大用处就是牵制鸢王,若知道她被废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容王的叛乱刚镇压下去,现在朝中局势不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可淮王无所谓,只要王贵妃还活着就足以牵制鸢王,而且他打从心眼儿里觉得那好弟弟太碍眼了,巴不得赶紧整出点儿动静来,好名正言顺地送他到地底下跟容王哥俩好去。
但想归这么想,狄傅戎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还真怕兰王后一时脑子发热,就这么把王贵妃给干掉,于是差人到德仪宫转告兰王后,叫她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并派遣侍卫守在御苑外,还找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宫女去伺候起居,就以淮王来说,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的作法了。
狄傅戎无话可说,明王也知道局势已定,只好拍拍屁股走人。第二天贾后亲自找上淮王,既不是求情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提了一个要求:“请陛下将王妃赐给哀家。”
这个意思便是要让王贵妃当她惠恩阁的侍女。
淮王觉得这要求挺值得玩味,从正一名的爵位沦为卑躬屈膝的奴婢,这对殡妃而言无疑是比贬为庶民更为不堪的羞辱,就算王贵妃是贾后一手提拔上来的,恐怕也不会乐意做人奴。
也罢,就当卖个人情给贾后,淮王欣然同意。
又过了两个月,贾后自称有隐疾,提出要往东都徽阳宫里修生养息,那里远离京城,是历代太上皇与太后养老的地方,这么一来就等同于彻底放弃了统帅六宫的权利,德仪王后一人独掌后宫,当然求之不得。
淮王以为贾后自知大势已去,想远离宫廷纷争,找个清静地安度晚年,也不多加阻拦,只要将明王牢牢抓在手里,不怕她耍出什么花样来。
狄傅容却觉得贾后选在这时出宫实乃聪明之举,毕竟民心不安、朝局动荡,以她眼下孤木难支的情况留在宫里才是置身险地,带王贵妃远离京城也是有其自身利益的考量。毕竟群狼之中还有鸢王这头尚未露出獠牙的猛虎。
只是把明王这只小绵羊留在狼窝里,她还真是狠得下心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