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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祭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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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羽韶眼前一亮。
她选这套的时候就已经在脑海里想象过小孩穿在身上的样子,结果实际比想象的更完美。
鲜艳的色彩丝毫没有夺走他本人的风采,而是让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更耀眼。
正如洁白莹润的美玉裹上红绸。
不愧是她的师弟,比那观音座下的仙童还好看几十倍。
姜羽韶心里赞道。
虽然她并没有见过传说中的观音,也没见过什么仙童,但不妨碍她单方面比较。
谢池砚被看的有些局促。
他扯了扯袖子,“是不是太奇怪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这种艳丽的色彩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的,总觉得穿在身上有些别扭。
“要不然我还是换掉吧。”
谢池砚转身欲重进内室,却被姜羽韶叫住了。
“别啊。”
她拉住小孩,“一点都不奇怪,是太好看了。”
“你不会是故意哄我吧?”
小孩眼里露出怀疑。
“怎么可能!”
姜羽韶拍了拍他的肩膀。
“崽啊,我认为你对你自己的美貌缺乏正确的认识。”
崽?美貌?
小孩脸上有些迷茫。
姜羽韶没想到自己一不留神把心里的叫法说了出来,掩饰性的干咳一声,“阿砚,要有自信。”
她一挥衣袖,用法术幻化出了一面水镜。
“来,你自己看。”
水镜里映出他们两个人。
谢池砚看向水镜,姜羽韶并没有说谎,这身衣服确实很适合他。
但他只是随意瞥了镜中的自己一眼。
他当然知道姜羽韶说的是真的。毕竟,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到出色的相貌带来的后果。
父母双亡后,他被同族的叔父收养,但对方可不是善心没地方发,而是看中了他附带的家产,三间房和十几亩地。
想到九岁那年,他的叔父看着他,目光里的淫邪再也不加掩饰,赤.裸裸的表露出来,即使隔了这么多年,他也没忘记那种几欲作呕的恶心感。
他拼命挣扎,引来了提前从娘家回来的婶娘。
婶娘瞪了丈夫一眼,却对他破口大骂。
“不要脸的小杂.种,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勾.引人,还勾.引到自家长辈身上,枉顾人伦的东西。”
叔父在一旁讪笑着,一句话都不敢说,任婶娘鞭打他。
她当然知道有问题的是她自己的丈夫,毕竟她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对方拿着钱去县城里的南风馆。
但她还是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他身上。
等到后来,婶娘打累了,叔父就端着茶水凑过去,请婶娘喝茶消气,别为了一件小事气坏了身子。
再然后,他就被婶娘卖给了人牙子。
人牙子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秀的孩子,脑筋一转,想到了个挣钱的好主意。
这样的好苗子,卖了当下人多浪费,倒不如送到那风月场里,才不算埋没。
微凉的手指擦过脸颊,将他拉出回忆。
是姜羽韶在为他把脸侧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移到耳后。
“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
她退了一步,让出位置,移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微微躬身,偏头问他。
谢池砚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耳根悄悄染上红晕。
“嗯……”
这一声像是从鼻腔里挤出来的。
姜羽韶知道小孩脸皮薄,不再逗他,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谢池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桃花香的离开。
他最后看了一眼水镜,想到刚刚姜羽韶眼里的惊艳,缓缓勾起一个笑。
其实,他应该感谢上苍,给了他一副足够出色的相貌。
随即就毫不留恋的移开了目光,坐到了姜羽韶旁边。
“阿砚,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姜羽韶喝了一口茶水,犹豫了半天,终于开了口。
“什么事?”
小孩看了过来。
“阿砚,我们回浔阳一趟吧。”
浔阳郡,两个人共同的家乡。
“怎么突然要去那里……”
谢池砚微怔。
“你来了凤鸣,拜了师,有了朋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告知父母一声,让他们在天之灵可以安心。”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恰好你过生辰,我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姜羽韶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边说边观察小孩的神色,生怕触及对方的伤心事。
谢池砚心中震动,他没想到对方会为他想的如此周全。
“好。”
良久,他回了一个字,声音沙哑的厉害,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
浔阳不似琅琊那么富庶繁华,整体呈现一种朴素的风貌。
谢池砚九岁被卖,十四岁回来,算来离开家乡已经五年了。
浔阳郡,元宁府,石津县,莲荷村。这是他家的具体地址,这么多年,从未忘记。
两人没有从村口入村,而是直接施法来到了谢池砚记忆中父母的坟地。
一座低矮的小土堆,上面杂草横生,荒凉无比,一看就是没人管的。
按理说,谁继承了死者的财产,就有义务拜祭维护,但就他那叔父和婶娘的德行,怎么会顾忌这些。
谢池砚脸上满是嘲讽。
姜羽韶没有说话,直接上手去清理坟上的枯枝败叶和杂草。
经过多年的时间,这些杂草已经将此处当做了自己的地盘,一个个的,十分霸道的将根扎在深处。
她没有动用分毫灵力,就用自己的手去清理,显得很艰难。
谢池砚缓过神来,也上前一起。
两个人沉默着动作。两刻钟后,终于将坟茔整理的像样。
姜羽韶起身,将提前准备好的祭拜物品拿出来。
双手持香,拜了三拜。
“伯父,伯母,阿砚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师尊,师姐和众多同门,您二位请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定护他此生平安喜乐、无忧无惧。”
说完之后,她将香插在香炉里,就远远地躲开,将空间留给小孩。
谢池砚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坟堆,眼眶发红。
“阿爹,阿娘,池砚来看你们了。”
他已经不记得爹娘的样子了。但他知道,他的爹娘很爱他。
有爹娘在的时候,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原谅不孝子,这么多年没有祭拜,让你们死后居所荒凉至此。”
谢池砚一边说着一边磕了三个头,没有留力,声音大的吓人。
最后一次,他的背脊塌下,额头触地,身子颤抖,良久,才直起身,留下了一小片潮湿的土地。
“瞧我,还像小孩子一样,看见爹娘就哭鼻子,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你们一定在笑话我吧。”
他很用力的擦自己的眼睛。
不能这样,爹娘会担心的。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然后努力扯出一个笑脸。
“阿爹,阿娘,儿子这些年过的很好,我刚刚就是太久没见你们,想你们了。”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哽咽,话语里却全是编织出来的美好。
“五年前,逍遥宗的仙人们来咱们浔阳选拔弟子,儿子好奇,跑去看热闹,结果一眼就被最厉害的仙长看中。阿娘不是希望儿子读书考状元吗,所以我就拒绝了。”
谢池砚脸上带着笑,“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仙长死活要收我。他说我天赋极高,根骨俱佳,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不去修仙就浪费了。”
“人家一箩筐的好话说下来,儿子哪儿还好意思再拒绝,只好跟着去了,一直到现在,学有所成,师尊才允许我下山。”
他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走的急,没有告诉阿爹阿娘一声,是我不对,不过,你们这么疼我,肯定舍不得怪我吧?”
“这样,就罚儿子给你们讲讲这五年的经历吧。”
谢池砚好似陷入了“回忆”。
一进宗门就拜了最厉害的人为师,有一个早几年入门的师姐,师长耐心慈爱,弟子友善团结。
由于他入门最晚,大家都很照顾他,年龄相近的,都能和他玩到一块去。
闲时他们会遛出山门,郊游赏景,闲逛嬉戏,有时会遇到其他宗门的弟子,看着顺眼的,就拉过来认识一下。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修炼。但之前不是说了吗,你们儿子是个天才,随便练练就能跟上进度,所以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吃苦受累,儿子这五年,潇洒着呢。”
一直絮絮叨叨讲了一个时辰,他才将自己这五年的“经历”全说完。
“阿爹,阿娘,差不多就是这样,还有好多事我都记不太清了。不是儿子记性差,实在是每天都是好日子,光顾着快快乐乐享受生活,想不起来记了。”
谢池砚努力弯起唇角,但眼中的泪光却一直在闪烁。
“你们说,你们要是能活到现在多好啊,儿子就能将你们带到凤鸣享福了。阿娘曾经总说等着我以后有出息了孝顺你,现在我终于有出息了,比当状元有出息多了,可是……”
你在哪啊。
我孝顺谁啊。
泪珠终于坚持不住,簌簌得滚了下来,一滴滴连绵不断。
“怎么突然来了一阵风,眼睛里都进了沙子。”
他声音哽咽,却故作平常,一边抱怨讨厌的风,一边用手去擦眼泪。
直到把眼睛揉的通红,他才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