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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 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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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妹妹现在情况?”江能又翻过一页,端小本本做记录。撇去那个小细节后他们一问一答十来分钟,前面几页已经记满了,江能的狗爬字密密麻麻。
“每天都很激动。”杨雨杰说,“能啊,你怎么看啊?”
“什么?”
“是我妹妹的问题吗?”
“你妹妹的问题。”江能回答得斩钉截铁。
杨雨杰沮丧道:“可是我觉得她没问题。指甲怎么解释?”
江能平静地把本子合上:“——暂时解答不了,但出问题的绝不可能是全世界。”
“怎么就不可能是?”杨雨杰眼皮一跳:“你没有见过我妹妹,所以不知道她有多困扰多……”
“这正是事务所要处理的问题,光发问没有用的呢。”
“……行。”委托人略显不悦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啊,不会吧,难道杨少以为只要是熟人的话事务所就会接下单么?”江能无辜瞪大眼睛,端起茶几上陈楚恒泡的罗江春针,慢悠悠翘起二郎腿:“给您希望我很抱歉,但是闻道的接单评判标准没这么简单诶。”
“喂!”杨雨杰面有愠色。他已经开始不舒服了,特别是第一次领略到江能阴阳人的功力时。
杨家少爷确实并不是脾气很好的年轻人。首先不算娇生惯养也是实打实钟鸣鼎食家出来的公子哥,经历了一通血亲身上莫名其妙的事情,再被江能一而再再而三敷衍打岔,他终于有些不高兴了:“请你认真对待,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
受托人抿了一口手上的茶碟,食指和中指在沙发白橡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节奏敲击:“杨少稍安勿躁喝茶——待客茶品级想必比不上杨府也不便宜,再不喝就凉了。”
“江能!”
他没想到自己方才说的一大堆都没被江能当做一回事!他显然认为闻道事务所必定会接下案子,才把“家丑”一股脑全盘托出,就是为了能尽快使妹妹恢复正常。谁知对方不但不似放在心上,反而明里暗里把事情严重程度之流贬了一顿,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了。
他还从未被人这么看轻过。
杨雨杰前倾,带着常居高位压迫感狠狠拍案而起,力道之大连客厅的落地窗都略微震了震:“你在捉弄我吗?”
江能头都没抬,继续啜饮手中的小杯。与此同时,一边始终充当背景板的陈楚恒叹口气,也动了——他刚才就注意到江能略显浮夸的手部动作。
这是指使他做事呢。
他从沙发后方绕个弯,从背后迅速上前,心中默念特训时学到的“靠身屈肘先切后托及时协调”十二字口诀,一个利落干净的捕捉擒拿:左脚上步跨进两脚之间左转,左臂上抬前顶,卷握对方左腕右掌顺势托推其时向上,迫使敌左时向上;向后,身体后仰,左腿屈膝下沉击后膝关节。
杨雨杰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江能身上,没注意到有人从背后无声接近,刚站起来不留神又被摁着手和胳膊,再来下略显阴险的膝盖攻击,痛呼一声一屁股墩儿坐下。
杨雨杰一个晃神,发现自己左手正被实习生死死捏在手里。他还没来得及发火。迟来的痛感遍布这才经脉,力道之大甚至让他险些尖叫出声:“……!”
陈楚恒紧紧按住他的某根粗腱——那一片的筋脉血管不算少,用力揉捏会使得这片区域剧痛和暂时性失去活动能力,酸痛麻涨一并发作,难受得欲死不能。
陈楚恒还没放开他,发现他本能地抽动手腕想要收回来,生怕小少爷又一个情绪激动又得试图动粗,无奈加大了力道:“杨先生。”
杨雨杰本只是想收手,被这么一加重力道,痛感上生理眼泪都要飚出来了,死按着他的那支手好似铁钳。他在疼痛里抽出意识,强迫自己艰难开口:“知道了!”
“不好意思。”陈楚恒这才松手,放开杨雨杰。
且不说江能给他安排的体能地狱特训,光是他在每天运动和健身房锻炼出的一身肉就不是这个略显瘦弱的大学新生能比的。收拾一个十八九岁的小男孩还是绰绰有余。
杨雨杰不再试图表现攻击放弃抵抗,脚趾都蜷缩起来,咬牙扶住被抓住的部位,那里已经被捏出了几道红痕,火辣辣的。
他一直没有过于注意陈楚恒,自事务所开业的两三年来、高中开始与大他几岁江能认识的时间,他见过不少负责泡茶迎客背景板实习生,但没一个能够一直待长久的。
陈楚恒是第一个被江能介绍的、也是第一个在江能办事中实际参与进来的实习生,是他小看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伙。他因为家里的事坐立不安,竟然没注意到这一点,直接先入为主忽略了。
江能还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喝他的茶。明明面前才刚经历了一场不算小的争执冲突,他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茶杯上。
江能身上的西装剪裁得体,与精干轻盈的身体恰好完美契合,他低头饮茶,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神态的自得与尽在把握都把遗世而独立表现得无以复加。黑发青年的背后是怀旧古典的书墙一部分,午后阳光自窗帘缝隙投射固定光影,仿佛在一隅世界都变得安静优雅起来。
只是场合不太对——不过那也影响不到,外界无关心,喝自己的就是了。
“我觉得我还没疯。”江能终于结束漫长的品茶过程,从鼻孔出气,“你倒是不好说,杨雨杰,你失去理智了。”
杨雨杰从喉咙发出困兽愤怒的喘息。
陈楚恒恢复背景板身份,安静后退两步回到稍远一点的沙发,不去打搅他们谈话。
江能明显已经有思路了,藏着掖着逗逗他,没想到杨雨杰两句不经玩笑……也可能是自己的承受力提高了。——不过那也算非常非常过分的玩笑——陈楚恒想,杨雨杰看起来都快急哭了。换做是任何一个另外的人在家人出事的时候都不可能做到淡定从容。
他是一位尽职尽责关心爱护家人的兄长,方才的恼怒没有礼貌却也情有可缘,只可惜碰上了江能这个讨人嫌的家伙……他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于压制杨雨杰万分抱歉,无可奈何。
虽说他对江能很是佩服,不过对于某些方面真心不敢恭维,比如恶劣的性格和随心所欲作风。
这人怎么回事啊,警校出来的不应该都是服务人民纪律严正么……江能这朵奇葩能撑到这个职位实在是匪夷所思……
另一边,江能没多看完成使命又成功身退的陈楚恒一眼,接着嘴里说着些简直是故意激怒杨雨杰的话:“六百年前有位哲学家,对物质定义采用列定的说法:物质是指不依赖于人的意识并能为人的意识所反映的客观实在。换句话说,你用自己的意志定义客观世界,是不够理性而片面的……”
杨雨杰一言不发。他彻底败了。
他自知抵抗不过面前的魔王,如果全南盛甚至全华夏东南地区最优秀的疑难杂案解决所——都没办法应下,更没办法求助其他稍次的地方。
但是他真的没办法了。
杨雨杰一贯作风碰了壁,索性抛开那层矜持的少爷面子,流露出属于少年的一面:两人惊恐地注意到他的眼泪在打转,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哭了。
哭了。
……他居然哭了!?
“行!对不起!刚刚对不起了!我道歉!”他的声音里也带上哭腔:“价格一切好说,能解决的话做什么都行,……”
江能没想到这位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整个人都僵硬在沙发里,脸上一片空白。
“帮帮我妹妹吧,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杨雨杰说到这里,明显情绪崩毁溃散,眼泪从一向嚣张跋扈的小纨绔脸上滑落,连珠成线,最后有了决堤之势。
杨雨杰陷入了某种崩溃中,眼泪没听,不知说给他们还是喃喃自语也没停:“外面有人盯着,我只能偷偷溜出来,放她一人在家会不会出问题?”
“我告诉她去找人,她现在还在一个人重复循环。她接下来还有那么长的人生,就这样要中止么?”
杨雨杰更伤心了:“我太没用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陈楚恒本来只想尴尬给他递包抽纸,闻言这话一愣,伸到一半的手顿住。
他想起那天的自己,也是和现在的杨雨杰一样。面对绝望的世界无计可施,只能站在一片狼藉的正中央,反复品尝无助和弱小的恶果。
不管是谁都无法习以为常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杨雨杰的压力随着妹妹的状况越来越大,担负着相比下沉重万分的责任,同时挑起提防掩护杨雨馨身边不知何来的视线和安抚她同时找到解决方法的重担,透支者自己的情绪和动力。他一定也很无助很累了。
陈楚恒的手在空中收回去。
他没管江能难以置信的表情,自作主张在以手捂面抽噎一抽一抽的小男生肩头拍了拍:“我们会帮你的。”
杨雨杰还在哭,眼泪一时收不住,但是肩膀没再抖了。
他带着泪花抬起头:“……啊?”
“我们会帮你的。”陈楚恒又坚定说了一遍,即使余光瞟到江能气急败坏的神色也无所畏惧:“江能答应了,他穿了正装。”
江能:“喂!姓陈的!!”
“啊。”杨雨杰憋着嘴,神情握住陈楚恒的手,掌心还有微微濡湿的水印。
“谢谢你,实习生。”他眼泪又要落下来,感激的表情和眼泪混在一起,实在不怎么好看:“你的恩情我会记住一辈子的。”
不傻但是白又甜的少爷完全没把刚才陈楚恒那下放在心上,变脸速度好比京剧脸谱,江能看得一阵眼角抽搐。
陈楚恒被突如其来的迷惑发言弄得有点尴尬,又有些不知所措,抽了一张纸巾拍到他脸上。
被忽略的江能不满地“啧”了一声,踢了一下陈楚恒:“越俎代庖上手得很快嘛!——他叫陈楚恒,你叫陈哥就行了。”
杨雨杰方才明显没有记住陈楚恒的名字,一提醒之下也想起来,用纸巾擦擦满脸涕泗:“楚恒哥。”
江能愈发气忿,怪声怪气道:“差不多可以啦,别再上演情深雨蒙——带路,先去你家见妹妹,看能问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