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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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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陈楚恒的预料,不是富商打扮的企业大鳄也不是佩金带紫的冷傲贵族,这位客人看起来甚至有些青涩——
没办法称为男士,只是一个男生的样子。客人看起来刚成年没多久,普通大学生打扮,上身着纯色短袖、往下是牛仔裤和雪白的运动鞋,身材也是正处于青春期拔高的纤细修长;男生脸上稚气未脱,表情也没办法好好管理,五官皱成一团就对着江能嚎啕:“江能,我家出事啦。——出事了。能啊……”
看起来还是江能的旧相识,陈楚恒又在厨房泡茶,漫不经心地想着。男生看起来真的很着急,甚至没有顺嘴问一句他是谁。
“你好。”江能把陈楚恒端来的茶碟嘭地一声砸在男生面前,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南盛市闻道事务所总受托江能。”
男生被瓷器和桌子碰撞的巨大声音一激灵,结结巴巴收了声:“啊?我……”
江能的眼神又阴森了一分。
男生沮丧叹口气:“抱歉,是我唐突。受托人午安,我是杨雨杰。”他好像冷静了一点,端起茶碟,又瞄到一遍的陈楚恒:“这位?”
“新来的实习生。”江能说,“在我把你赶出去之前说正事。”陈楚恒没见过陈楚恒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样子,笑着和杨雨杰点点头。
他这才觉得这个男生有点第一位客人的样子了。
杨雨杰平静下来没再大声嚷嚷,吭吭哧哧开始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陈楚恒也在边上坐下,听男生讲起身边近日的——
……
男生叫杨雨杰,是维信集团家的小公子。
维信集团是华夏唯四跻身《财富》世界前列强的、以精品为主业的企业集团。集团主要业务主要包括时装、鞋业、以及部分精品零售,华夏人几乎没有没听过维信的名字;而维信总部正好就在南盛市。
与奢侈品相比,维信旗下的产品价格较为亲民,多半应该不属于奢侈品的范围。两者最大的区别主要在价位上,轻奢比较奢侈品价位要便宜很多,但是款式的设计也都很独特和新颖,比较适合工薪阶层与年轻人,陈楚恒似乎记得自己有一双鞋就是那个牌子的……集团开发项目遍及全国,特别在男装、运动系列、商务套装及鞋业领域遥遥领先,在年轻人中人气暴涨,正是前途一片大好的如日中天之时。
陈楚恒偷偷摸摸在百科上搜完,再次坐直感觉腰背都挺直了不少,杨雨杰的皱巴巴的腌菜T恤在“维信公子”这一称号光环加持下看起来都顺眼不少。
怪不得有底气第一个上门……看他和江能的语气也认识不算太短,想必公子也是经常往事务所跑的主儿。
“也算家丑,我这才偷摸找你。事情是关于雨馨的。”杨雨杰一字一句斟酌词语,又扭头看陈楚恒:“不知道陈先生清不清楚——我家的情况他也知道,比较复杂。”
杨雨杰的父亲简称杨总,现年七十有余,是发展庞大商业帝国的缔造者。维信从两辈以上——也就是爷爷一手创立,杨老头子白手起家手段高明目标远大,然而英年早逝,由杨父接下维信;父子二人均是生意场上成功的投资家。然而想必事业上的成就,小杨总杨父的私生活总是更加为人们津津乐道,就是——光是公开的,他已有四个老婆六个孩子。
杨总一共有过两任夫人,一位半公开情人,还有一个贴身秘书。
第一任夫人是从小定下娃娃亲的同村女性,育有二子,大儿子是维信最大分部时装部的主理人,二儿子则是海归设计师,近几年也为维信的发展添砖加瓦;两人都已成家,大儿媳妇的孕照前段时间还上了本地小报八卦版,标题《平民妹专嗒二代阔爷母凭子贵断正》。
第一任妻子二十余年前因病去世后,他的第二任夫人则是生意场上志气相投的伙伴,也是现在的合法妻子。第二任妻子育有二子一女,双胞胎——也就是委托人杨雨杰和出事的杨雨馨都正读大学,四儿子在读小学,都出于此任。
情人的存在第二任夫人也知晓,当年结婚时也在报纸头版狠刷了一把存在感。相当于二人共侍一夫,但情人并未留下后代,存在感较为稀薄;贴身秘书的年纪则比大公子还小,生了一个小女儿,按照时间算现在应该正读着小学。
好在杨家人不算如胶似漆,也是和和睦睦相敬如宾,各大公开或非公开场合都能见到他们“全家”一齐出动的合影或新闻。每当这时,杨总就坐在照片正中央,平和肃穆的目光正对镜头。
出事的是第二任合法夫人的双胞胎中的姑娘,杨雨杰的同卵双胞胎。
“正值暑假,”杨雨杰边说边整理经过,把事情说清,“我和雨馨上个月才回家。”
杨家的孩子们确实不给父辈丢脸,个个都挺争气。大公子二公子都在国外名校,分别拿到工商管理专业与产品设计的硕士毕业证;三公子杨雨杰在全华夏最优秀的大学读电子商务管理大二,大小姐杨雨馨也在首都,有名的音乐学院学习钢琴。普通人家其中出了一个都可以说算是光耀门楣。
“……你们在学校待那么久做什么?”江能狐疑道。
“雨馨留京参加大肖华夏预赛,我陪她。”杨雨杰有点尴尬,“本已通过第一轮,次月赴华沙进行决赛……”
“后来她的……精神不太好,好像有什么事。”
杨雨杰一字一句道。
……
据杨雨杰所说,事情开始发生在华夏区总赛结束后的那一天早晨。
“杨雨馨——”杨雨杰敲她房门。
“九点了——要赶不上飞船了!”
杨家三十年前就已直接在北京较为偏僻的一片地方购下面积不小的地皮,随着中心城市的扩展,北京的行政划分面积也越来越大,放在寸土寸金的现在也是成功投资之一。这块区域现在是北京西北新区的重要场所,类似卫星城市的中心区,他们在学校封了后直接住到自家产业的商业写字楼。
杨雨馨在前一天拿到了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华夏赛区的第一名,前往欧洲联盟的波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家人都高兴得不行,特别以直系为甚——唯二在北京的两人彻底放松,按照惯例大吃大喝大玩大闹一通,——
“我打断一下。”江能忍不住出声,“不是吧?别告诉我你们去酒吧包场了?”
“……也没有?”杨雨杰支吾,“就买了个单?”
陈楚恒心想果然大少,有底气给包了全场,换做是他顶多给街上流浪猫包一顿宵夜。
“我和雨馨次日中午的飞船票回南盛,所以零点不到就回去了。”杨雨杰的声音低下来。
“但第二天她醒时和平日不一样……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杨雨馨开了门。
她把同胞哥哥吓了一大跳:仅过去了几个小时,她却不知为何出了一身汗水,头发也被打湿,看起来像是从哪个脏兮兮的下水道里打捞出来的一团海藻一样。
杨雨馨开门的一瞬间脸上从面无表情变成带着显而易见的崩溃,抓着头发缓缓蹲下,把她哥哥吓了一大跳:“怎……怎么了?一身的汗?你——”
“没用。”女孩说,把脸埋进膝盖看不清表情,语气里毫不掩饰苦楚,眼泪彻底决堤。
“一点用都没有。我好累啊。”
杨雨杰慌了,因为对方的一身乱七八糟和表情,不自觉就抓上妹妹的胳膊:“什么什么用……你这一身打扮,……”
杨雨馨情绪完全不对劲。她在前夜还开开心心和认识的朋友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起高声聊天唱歌,兴致上来在酒吧中心的三角钢琴上来了一曲《多瑙河畔》,所有人的眼神和所有的聚光灯都火热聚在她身上。
她的神情充满快活和自信,扬起的张扬笑容才是她最应该做的表情。
而不是一副崩溃的模样跪在地上,从头到尾都狼狈得不行,以一种放弃的冷酷感对她的哥哥说:“——我真的受不了了。”
女孩话毕,挣脱束缚她胳膊的手,直直对着不远处的窗户纵身一跃。
杨雨杰被突然发力的妹妹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二十来岁男生的敏捷和力量都是女孩比不了的,一个上前就把她拽下来:“喂!——杨雨馨?”杨雨杰惊恐把她禁锢住,额头抵着额头、四肢狠狠压住,不让她有再次莫名寻轻生的机会:“杨雨馨?杨雨馨?”
杨雨馨被狠砸在地上,但是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她反而带着眼泪笑起来,那个笑容瘆人又充满决绝的恨意,眼泪在不知从何而来的脏兮兮的脸上冲刷两道印子:“又是这样,一模一样,杨雨杰。我就猜到了,为什么啊?”
杨雨杰被她的笑容惊到,凉意从脊柱慢慢扩散开:“雨馨,你做噩梦了吧……什么一样。”
杨雨馨没再说话,缓缓摇头,不去看他,竟就着杨雨杰的动作闭上眼睛。
兄妹两人在房间门口维持这个姿势,足足有十分钟之久:杨雨杰害怕她再次发狂,杨雨馨也一动不动。僵持半天,杨雨杰发现杨雨馨居然睡着了,维持着这个绝对不会舒服的姿势。
……她平日绝不是这样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姑娘娇生惯养,在最小的姑娘出生之前一直在全家的宠爱下长大,是精致到床边没有脚靠都会不舒服半天的现实豌豆公主。
杨雨杰想到这一阵头皮发麻,突然觉着地上睡着的女孩很陌生。他打电话叫了人,把事情原原本本和母亲说了,搭私家飞艇从北京回了南盛。
回家后杨雨馨被关在房间,医生和心理师一天之内接连来了几批。然而得出的结论都是一切正常,——杨雨馨在关于早上的事情也什么都没透露,只是说着“被噩梦魇住”“糊涂了,神志不清”;家人们见她恢复正常,也长出一口气,放松了紧惕。
但是只有杨雨杰一个人觉得不仅如此。
杨雨馨早上即使混乱,但是神智清醒,不似半梦半醒间的呓语;只言片语透露的信息量惊人也无法梳理通顺。加之在房间里也能折腾得淋漓的衣服和头发,他更加难以理解。
杨雨馨晚饭时分就恢复正常,收拾干净下楼吃饭,甚至有心情拿早上的事情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最后和往常一样起身款款回房。杨雨杰不放心,悄悄去了妹妹门口敲门,然后被她邀请进来。
两人坐在房间的小沙发上,语言来回间几个推拉试探,一直无意义聊天聊到深夜。从学校见闻到艺术造诣,身边八卦至儿时趣事,每一项都和记忆里对得上,绝对是他的妹妹。
杨雨杰略微放下心,准备起身和杨雨馨告别;然而就在这时,杨雨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他,关灯锁门拉窗帘断电一气呵成,最后掀起被子把他塞进去,两人缩进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他们小的时候经常在被窝组成的洞穴里玩耍,避开妈妈的“查房”打着手电筒,看漫画小说或者研究新到手的玩具;上初中发育、配备个人智脑后,兄妹间这类亲密的动作就少见很多。
但铺天盖地的回忆迎面而来,杨雨杰没觉得感动或是怀念,反而一股说不清楚的怪异感涌上来。
杨雨馨果然有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姿势往常是为了避人耳目,为了某些不能被他人发现的事情,才用到的。
“杨雨杰。”杨雨馨的语气冷了很多:“我不知道是我出问题了还是世界出问题了,但是其中一定有一个不对劲。”
然后她告诉杨雨杰,今晨的疯狂是因为什么——
“我已经重复这一天几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