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天》柳青娥

27、故人来归

　　朱允文走后，马秋云目送他离去。她已明了自己的心意，却因女儿家的羞涩，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可是，她眼中极快闪过的一丝留恋，却早已为一旁的马全所知。马全心里早已乐了，虽然他是有意将女儿送到殿下身边，但终是存有爱女之意。见到自己的女儿也对这一场姻缘如此期待，更让他坚定了想法------她的女儿注定是那枝头的凤凰。

　　暖暖的春日，日子像流过指尖的轻纱一样迅疾。从上次马小姐的生辰，已过了整整六天。这日，晨曦微露，班里的大伙还在贪睡。谢文茵依旧早早起了，站在院子里，轻轻闭上双眼，沐浴着柔和淡彩的晨光，枝桠间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风，拂过玉脂般的脸庞，挑起了长长浓密的睫毛，月白素雅的衣衫在身，似含苞吐露的栀子花，散发着迷人的幽香。谢文华起身推窗，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美景。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不发出一点声音，想要帮她守护住她最爱的一片宁静。
　　“咚咚”声响起，谢文茵拉开门，看见隔壁的小娥急急地站在身前。“文茵姐，你帮我去趟香积寺吧？”小娥一脸焦急。
　　谢文茵安慰道：“小娥，出什么事了？”
　　小娥咬了咬嘴唇，跺了跺脚，道：“成胜哥送我的银的桃花簪子，我昨儿个落在寺里了。”
　　谢文茵一惊，问道：“你和成胜哥的婚事，你爹不是早退了吗？那簪子，又是怎么回事？”
　　小娥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抽泣道：“我爹嫌贫爱富，要把我送到邱员外家做小。我当然不从，昨天就偷偷约了成胜哥在香积寺会面。成胜哥送了我那个簪子，算是我俩的信物。可是，我今早起来，簪子竟不见了。怕是昨日在寺中匆忙，不小心丢了。本想着去寺里找找，可我爹昨儿不见我，已起了疑心，一早就盯着我，哪也不让我去。我没法，只好求你帮我去寻。”
　　谢文茵早知小娥与那叫成胜的两情相悦，只因那成胜是个穷秀才，小娥那货郎爹爹瞧不上他，总想着靠自家的女儿，一朝摆脱了这低贱的货郎生意。谢文茵看着着急的小娥，抚了抚她的眉心，轻声道：“快别急了，我这帮你去寻。”
　　只听得隔壁院墙内，有个粗声粗气的中年男子喊道：“小娥，你这个死丫头，上哪了？”小娥不敢久留，慌忙朝谢文茵道了谢。楚楚的双眸里，满是期待，谢文茵浅笑点头，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回家去。
　　谢文茵关了门，转头见谢文华在院子里，他言语温柔，“要去帮人去做红娘了吗？”
　　谢文茵道：“文华哥，你都听到了。”
　　谢文华道：“隔壁货郎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被他知道，你去帮她女儿寻那成胜秀才的东西，少不了要来闹一闹。”
　　谢文茵却不惧，抬头眼神坚定：“分明是小娥的爹爹不好。难得有情人，他怎能不为女儿着想。”
　　谢文华黯然道：“世上的事岂能尽如人意。”
　　谢文茵一听，深有感触，无奈一笑：“我也知。但凡我能帮上的，我总是要去做的。”
　　谢文华道：“那，你独自去香积寺吗？”
　　谢文茵往房内走去：“这件事还是我一个人办为好。先不要告诉采苓。”

　　走在香积寺外的山道上，日头已经老高。山门外，竟有几匹黝黑的骏马，谢文茵有些好奇，这等良驹可是不多见的，难道寺里来了贵客。
　　谢文茵入了寺中，向扫地的女尼打听道：“不知师傅清扫时，可有见过一支女儿家用的银簪子。”
　　那女尼笑道：“不知施主的簪子是何样的。”
　　谢文茵知那女尼谨慎，回道：“桃花样的。”
　　女尼从怀中摸出一支簪子，正是银制的桃花簪子，她小心地放到谢文茵的手上，意味深长道：“既是施主的东西，就要好好收着，千万别再丢了。”
　　谢文茵小心地碰在手里，仿佛看见小娥欢喜地笑脸，她想，虽然小娥和成胜前路坎坷，但这支簪子，却是成胜满满的心意，有了它，小娥终是满足的。想起自己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的疼爱，又把自己的弟弟弄丢了，心里不知自责了多少回。见惯了离别，历练了她比别人多一份体贴的心意。
　　弟弟重英，你在哪，姐姐如何才能找到你呢？谢文茵暗自叹了口气，收起簪子，向女尼道了谢，正要出寺去。
　　她不知，这寺中的确来了贵客。不是别人，正是从北平赴京的燕王朱棣。他已多年未回京，此番一回来，竟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这香积寺走走。左手边的乌恩其依旧如影随行，右手边的少年按住腰间的佩刀不松，神情严肃。朱棣瞧着他少年老成，不禁笑道：“重英，如今身在京城，你这幅模样，旁人看了，免不了害怕。”
　　沈重英白皙的脸微微疑惑，青涩的声音响起，眼神却是不容置疑地忠心：“我是护卫，无论在哪，都要保王爷平安。”
　　朱棣问：“世子们都回府了吧。重英，你也先回府，好好护着世子。”
　　沈重英抱拳领命，大步往外走去。朱棣看着他的背影，对乌恩其道：“这次带他来京城，就是要让他历练历练。”
　　乌恩其恭敬道：“他从小受王爷恩惠长大，从未离开过，早已将王爷认做主人。假以时日，定堪大任。”

　　谢文茵路过前殿后的古井旁，见寺中的桂花树依旧繁盛。她走近了些，立在树下，不由想起，她小时候将小白兔月月埋在这桂花树下。身后一人急急走过，她回头，只见前面一个紫衣少年的背影，步伐沉稳有力，虽然未见那少年的脸，但是心口竟忽得弥漫出些许熟悉的感觉。她怔怔了一会，苦笑了一下。
　　一阵微风吹过，前殿淡淡的檀香幽幽入鼻，拨弄了脸颊旁的青丝，她抬手理了理，转身，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正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英挺的轮廓里，深沉乌亮的双眼似要看透她，忽然，他开口笑道：“小白兔姑娘如今已长这么大了。”
　　谢文茵心下一跳，如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堵得发慌，她努力思索着眼前的人，猛地想起，惊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