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天》柳青娥

26、戏中人、世中生

　　马全见坐上二位眼中均露称赞之意，心中暗喜，果然让秋云来拜见殿下是对的。
　　徐辉祖是第一次见着马秋云，早听闻这位马小姐样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有倾城之色。
　　马秋云，她一眼便见朱允文在席，发现他竟是前几日在香积寺中遇见的张公子，心中惊讶，但随即身子略略弯下，向座上的二位行礼。
　　马全躬身向朱允文行礼道：“还望殿下和国公恕罪。下官擅自让小女秋云出来拜见。”
　　朱允文俊目轻弯，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对马秋云道：“原是我来的唐突。本王与小姐初次见面，今日又逢小姐寿辰，应是要带份贺礼才对。”
　　马秋云听得他这一番话，心中顿不明白，明明两人前几日在香积寺遇见过，为何殿下却说是初次见她。正想着如何回话，却见朱允文浅笑看着她，右手食指轻轻摇了摇。她立时明白了过来，殿下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去过香积寺吧。
　　马全的一双眼不时抬头看看朱允文，又瞧瞧自己的女儿，见朱允文面露笑意，不觉舒了口气。却不想他这一番举动被徐辉祖瞧在眼里，徐辉祖冷冷哼了一下，原来马全也想打殿下的主意。
　　朱允文微服去香积寺，本不想让旁人知晓。方才他示意马秋云不要说出此事，想不到这位她一下便明白了，朱允文想，这马小姐也是个聪慧的女子。
　　众人各有心思，却不想此时楼下的戏台锣鼓声震天，好戏就要开台了。朱允文听得外面的声响，一脸地兴致勃勃，对身边的徐辉祖道：“今日这戏，非看不可。”说完，快步走到窗前，眼睛一直看着正对面的戏台。
　　马秋云站在他身后不远，看到堂堂长孙殿下，竟对一出小小的戏如此在意，方才那欣喜的模样，竟是没有半分架子，亲切而自然。她望着他的玉雕般的侧脸，掩映在光影交错中，漆黑的眼眸里七分期待，三分沉醉，一腔心思全在那方小小的，闪着光亮的戏台，惹得她也急切地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吸引着殿下的注意。
　　徐辉祖也注意到了朱允文专注的目光，也向窗前走来，碍于身份，他在朱允文身后停了下来。
　　大红帷幕的戏台上，先出来几个红衣的童子，个个捧了大大的寿桃，齐齐祝寿。
　　今日是马秋云的生辰，她自然高兴，抿嘴偷偷笑了笑，不自觉地看着前面的朱允文，一脸的平静，似在等待什么。
　　等祝寿的童子们下了去，有人上来举了牌子，《西厢记》。
　　鹅黄的水仙闺旦服迤逦而来，宽松的袖口轻轻掩了半边的娇颜，伴着清越的唱腔：
　　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袖口缓缓放下，露出略施脂粉的清雅容颜，如暗夜如雪的昙花悄然绽放，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看不尽的绝代风华。舞台之上的谢文茵，幻化成了完美的崔莺莺。
　　舞台上的她，沉浸戏中，舞台之外的朱允文，心头微微颤动，触动了未曾有过的心意，淡淡的，和着流光溢彩的戏台，婉转清丽的丝竹之音，思绪竟飘到了与她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个寺院，他与她闲谈甚欢。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浅浅一笑，背着的双手不停地逗弄手中的纸扇。
　　马秋云见他的红唇浅笑，有着年轻人青涩的纯真，第一次发觉男子的笑容如此温暖而迷人。戏台上崔莺莺与张君瑞相遇在普救寺，她想起，自己与殿下也是在寺中偶遇。自己虽非相府小姐，也是官家千金，而当时万没有想到，他竟是高贵的长孙殿下。她的脸红的厉害，不敢再往下想。
　　徐辉祖静静地看着戏台，流转的身影，交错的姻缘，都随着那个叫谢文茵的女子细细描摹，竟让他深深沉浸在这出戏中。
　　不仅是他，下面的宾客无不是凝神屏气，随着戏台翻飞的衣袖，纠缠的情节，慢慢欣赏。
　　一曲终罢，众人都不住称好。朱允文早已笑意盈盈，对马秋云道：“今日小姐寿辰，本王本该留下喝杯酒，只是现下有事，不能久留。明日，再差人送上贺礼。”说完，踱步要离开。
　　徐辉祖一听，不放心，便拱手道：“殿下，还是让我护送您回宫为好。”
　　朱允文轻点了头，带了宝新、徐辉祖一起下了雅韵轩。马全在身后，唯诺道：“殿下殿下，老臣替小女谢过殿下的贺礼了。”
　　朱允文摆了摆手，道：“老大人，不必相送了，本王这就回去了。”
　　朱允文却并未出大门，而是往戏台后走去，朱允文也不知为何此时，忽然想快些见到谢文茵，仿佛分不清戏台上的她和以往见过的她，定要再次看见她。徐辉祖一见，心中已然有数，只是不便问，和他一同走去。
　　戏台后面，只有谢文茵和谢采苓在。谢文茵还未卸妆，见到朱允文就在不远处看着她，甚是惊讶，一时竟忘了招呼。谢采苓一见朱允文走来，吃吃笑道：“又一位‘张公子’来了，姐姐，你可如何是好啊。”
　　还未等谢文茵开口，朱允文走了近些，抢先道：“今日这出戏，谢小姐可是让我好生佩服。如闻天之声，如见仙之人。”
　　谢文茵见他神情恳切，句句发自内心，有些羞涩地谦虚道：“多谢张公子了。”
　　朱允文这才清楚瞧见她，略施脂粉的脸上，透着丝丝红晕，晶亮的眼睛正开心地看着自己，似一缕暖风抚过心上，沉静而美好。
　　宝新见太阳西沉，便拉了拉朱允文，轻声道：“公子，宫门要下钥了。”
　　谢文茵此刻正想，与这张公子也是有缘，此刻又遇见了。于是她熟络道：“张公子，今日咱们本来有约，却耽搁了。小女子斗胆问一句，公子可有空，以补今日之憾。”
　　朱允文微微点头，当下两人约了，就在乌衣巷的云祥班。

　　朱允文道了声，‘告辞’。徐辉祖跟上，却忍不住回头瞧了瞧，就见唱小生的谢文华不知何时已到了谢文茵的身边，一时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冷。多年的带兵经验，让他对这种眼神分外警觉。轻轻抬了抬眉，心中做了个决定，要查查这个谢文华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