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娜的魔镜》丹夏

9、诅咒之血（3）

　　新国王果然说到做到，在被魔镜的答案气了个半死之后，就把它放置在了王宫的地下室，命人焊死了房门，随后把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处死。
　　年轻气盛的国王已决心不再使用魔镜，却也心知没有魔镜之后，他必须用一切铁血的手段去获得对外战争的胜利，坐稳王位，否则将会面临当年像他父亲一样的无奈。
　　他日夜不停地练兵，在准备了两年之后，向拜占庭帝国发起了进攻。
　　他获得了胜利。
　　罗马帝国彻底灭亡，君士坦丁堡从此以后改名为伊斯坦布尔，宣告着一个辉煌时代的终结。
　　属于奥斯曼帝国的历史才刚刚开始。
　　新国王志得意满地凯旋时，得到了举国上下的一致欢呼。即使人们并没有在这场战争中见到魔镜的影子，也没有人有胆子敢在神圣的国王面前询问了。
　　接下来就是报复那个胆敢冒犯君威的瓦拉几亚人了。
　　奥斯曼帝国的大臣们商议之后，想出了一个阴招——他们一致决定要把当年的质子之二——德古拉·弗拉德的弟弟，“美男公”拉杜送回去，同他的哥哥作斗争，使瓦拉几亚内讧，进而不战而胜。
　　国王十分赞赏这个这个主意，在朝议完后，当他回到王宫，看到那条通往地下室的暗道入口时，忽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他要向那面可恶的镜子好好炫耀一下。
　　于是他亲手拔出宝剑，劈开了门上的锁，但当他举着烛火走进去时，屋子里空空荡荡。
　　魔镜不见了。
　　国王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立刻呼唤亲卫队来，将王宫里的侍从和妃嫔全部抓起来，严厉地审问魔镜的下落，结果得出了一个可能——魔镜可能被人盗走了。
　　国王阴沉着脸，下令把抓来的人也全部处死。
　　魔镜此刻正渡过黑海，来到特兰西瓦尼亚山脉之下的湖边。
　　抱着它的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将从船上抬起，其中一个是年轻的男人，他面容英俊，身形挺拔瘦削，一双眼睛沉静而冷酷。他从船底将潜进奥斯曼时伪装的衣服拿出来，一把丢进湖里。
　　他就是德古拉·弗拉德。
　　在被作为质子在奥斯曼王宫里漫长的屈辱岁月，年轻的大公学会了冷静地观察和学习，对奥斯曼帝国和国王的王宫了如指掌。因此时机到来时，他毫不犹豫地甘冒风险从王宫里把魔镜偷了出来。
　　穆拉德国王冷落魔镜，但魔镜从不担心自己会被人冷落，向来只有它不理人，没有人会忘记它。
　　它随着德古拉回到他的城堡，辉煌富丽的城堡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而在城墙之下，立着许多数米高的木桩，每一具木桩上，都刺着一个人或者尸体。
　　德古拉不愧“穿刺公”之名。
　　魔镜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有的尸体已经死亡，被秃鹫和乌鸦啄得只剩骨头架子，褴褛破碎衣衫挂在上面随风舞动。有的刚刚死亡，在青紫色的尸体面上凸出暴露的血红色眼珠，还有的人刚刚被刺上去，在发出痛苦无力的□□。
　　德古拉将魔镜放在了自己的房间，坐在一张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它。
　　“欢迎来到德古拉城堡，魔镜。”他道，而后直接开门见山：“但我将你偷来，并非要你为我解惑。”
　　魔镜惊讶。
　　它也开口了：“为何？”
　　德古拉道：“你并非拯救世人的神明，而是引人堕落的恶魔，你是邪恶的化身，而我若受你引诱，必将堕入地狱。”
　　魔镜：“……”说得没错。
　　德古拉的声音宛如在陈述着他的誓言：“我将你带来，只为使奥斯曼无法获得你的帮助，而并非想要使用你。所以你将像在奥斯曼的王宫时一样，永远沉寂在德古拉城堡的地底，永不见天日。”
　　镜子平静无波。
　　在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后，魔镜只是睁开了眼睛，它看到了德古拉的灵魂。年轻的统治者踌躇满志，他此时正处在打败侵略者，人民爱戴，国家强盛的光辉时刻，却不知自己的灵魂已经渐渐被黑暗侵袭。
　　也许是数百年来来改不了的坏习惯，魔镜忍不住又想捉弄那可悲的人性。
　　“奥斯曼国王正在酝酿阴谋，意欲派遣你的弟弟拉杜取你而代之，而他必将会背叛你，您即位亦不久，阁下，您难道不怕无法对付他？”
　　魔镜压低了声音：“忘掉把我关起来这件事，阁下，去找祭品来，我将为您找出战胜一切的方法。”
　　德古拉脸色一冷，毫不犹豫拒绝了魔镜的诱惑。
　　“我永远也不会这样做。”他斩钉截铁道：“我与我的弟弟同甘苦共患难，他绝不会背叛我，我们将一起向侵略者复仇。”
　　魔镜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我们打个赌吧，阁下。”
　　德古拉看着它。
　　魔镜道：“若您兄弟团圆，携手并肩，我将为您送上祝福，但若您此次众叛亲离，我将诅咒您的灵魂堕落深渊。”
　　德古拉点头：“可以。”
　　魔镜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几个月之后，“美男公”拉杜归来。
　　自上位以来几乎从没有笑过，以“穿刺公”的凶名震慑欧洲的大公德古拉携妻子热情地迎接了他，不顾亲信部下的反对将他的房间安排在了自己的城堡里。
　　在他心里，拉杜始终是那个在仇人的鞭子下哭泣着被自己保护的弟弟，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这份血脉的亲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德古拉望着弟弟已经脱去了稚气的面容，忍不住动容：“我们去拜祭父亲和哥哥吧。”
　　当年在奥斯曼帝国蛮横的威逼之下，“龙公”德拉库里迫不得已只留下已经成人的长子，而将两个幼子送去做了质子。在帝国那段屈辱且痛苦的岁月，对家乡的热爱一直在支撑着德古拉，才使他没有变成敌国的傀儡。
　　他从未怪过父亲和哥哥，他深爱着他们，同时更加珍惜着自己现存的唯二的两个亲人——他的妻子和弟弟。
　　拜祭完后，德古拉和弟弟在花园中散步，拉杜稍稍偏头，就会看到挂在城堡外木桩上的一具具尸体，他不由得胆战心惊。
　　“哥哥，”他转移话题：“你见过穆拉德二世的魔镜吗？”
　　德古拉神色古怪地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拉杜羡慕地道：“如果那面魔镜是我们的，那该有多好。”
　　德古拉没有言语，只是在夜晚，当所有人睡去之后，他悄悄地打开城堡的地下室，将魔镜放在了里面。
　　“再见。”德古拉道，而后关上门，遮去了最后一丝光亮。
　　两个月后，奥斯曼帝国再次对瓦拉几亚宣战，战争的阴云数百年来不知是第几次笼罩了巴尔干半岛。
　　德古拉立刻联合了匈牙利王国应战，在出征前，他紧紧地抱了抱自己的妻子，又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而后头也不回地上路了。
　　奥斯曼方，穆拉德二世带兵亲自出战，德古拉和匈牙利人联合起来，在特兰西瓦尼亚山脉下与对方激战，面对曾灭亡了拜占庭的奥斯曼，士兵们毫不畏惧，英勇作战，德古拉更是身先士卒。
　　两个月过去，瓦拉几亚终于取得了优势，后奥斯曼退兵，而后匈牙利也无心再战，德古拉本来想乘胜追击，也只得撤军。
　　然而他带着疲惫的身体回去之时，却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敌人。
　　“奉大公拉杜·弗拉德之命，抓捕瓦拉几亚罪人德古拉·弗拉德。”敌人是德古拉曾经处死的一个贵族的亲眷，他用仇恨且恶毒的眼光看着他，拔出剑高喊：“抓住德古拉，大公阁下将重重有赏！”
　　德古拉上台之后，对国内的旧贵族进行过一番大清洗，凡是不服从他的命令的，包括普通的平民，被他以“穿刺之刑”和许多残忍刑罚处死的不知多少，残存的贵族联合了国内的其他势力，决心推翻德古拉的高压统治，扶持拉杜上台。
　　拉杜一旦成为瓦拉几亚大公，奥斯曼也将不再对瓦拉几亚兵戈相向。
　　“抓住这个恶魔！”人们愤怒地喊着。
　　拉杜呢？
　　德古拉还没傻到没明白是谁背叛了他，愤怒充满了他的脑袋，他拔出剑，大喊一声，带着士兵和反叛者们交战。
　　然而战场归来的军队又累又饿，终究敌不过以逸待劳，德古拉的部下全军覆没，他艰难地只身逃走。
　　马儿早已被乱刀砍死，他拖着伤痛的身体一步步前行，他望向瓦拉几亚的方向，他的故乡，他热爱的祖国，那个在他曾经屈辱无助的时候，最想回去的地方。
　　他的妻子……他的眼睛里忽然闪现出恐慌来，拉杜会如何对待她？
　　德古拉挣扎着想回去，回到城堡去，然而没走多久，他就因伤昏死了过去。
　　等他醒来之时，已身处在匈牙利的国境内，是匈牙利的士兵救了他，准备带他去面见国王。
　　德古拉燃起了希望，只要他向匈牙利国王请求，表明自己愿意为他作战，国王就可以帮他跟拉杜开出条件，将他的妻子送过来。
　　然而等他见到国王，他却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拉杜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欺骗所有人说德古拉已死，德古拉的妻子信以为真，从城堡的最高处跳了下来，为他殉情了。
　　恍惚之中，，失去挚爱撕心裂肺的痛楚蔓延至全身，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仇恨。在几近崩溃的时候，德古拉恍恍惚惚，仿佛听到了魔镜的声音。
　　“您的灵魂将堕落深渊。”
　　在此后的几年，被赶下台的瓦拉几亚大公德古拉·弗拉德被匈牙利国王软禁了起来，对方为了让他为己所用，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但他意志消沉，早已没有求生之志，没过多久，就在战场上战死了。
　　而在同一年，瓦拉几亚的德古拉城堡，一夜之间，占据了城堡的拉杜及其家人全部死亡，尸体被挂在外面的木桩上，那恐怖的死法，一如当年德古拉为了惩罚背叛者而发明的“穿刺”之刑。
　　德古拉城堡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靠近。
　　人们都在说，德古拉回来了，变成了恶魔向背他的叛者复仇。
　　这个说法并非单纯的臆测，而是有人亲眼所见——在一个深夜，巡逻的士兵在街道上看到了一辆两匹马并驾的马车，车身漆黑，罩着黑色的布料。当士兵上前询问他要去哪里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驾车的人，那分明就是德古拉的面容。
　　他的脸庞苍白而毫无血色，眼睛猩红得如同浸染了鲜血，他的嘴唇边露出獠牙，指甲尖利而细长。
　　他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回答了士兵的问题：“我要去德古拉城堡。”
　　而后士兵被他摘掉了头颅，挂在了马车顶角的油灯架上。
　　鲜血从街上一直蔓延到德古拉城堡之下，德古拉一路哼着故乡的小调，将马车赶进里面，将罩着车身的布掀了开来。
　　里面是一具具棺材。
　　这是他为魔镜找来的祭品。
　　当初在魔镜面前的义正言辞的德古拉早已死去，他现在是一个吸食人血的吸血鬼，唯一的想法就是复活他的爱人。
　　向魔镜征询消息的条件需要祭品，德古拉特地挖遍了瓦拉几亚的教堂，他的祭品一定能让魔镜满意。
　　堕落成吸血鬼的人满怀着希望，提着灯一步步步入城堡的地下。然而等他打开那扇尘封已久的门时，里面的魔镜却没有了踪影。
　　德古拉的面容瞬间扭曲，一头冲出了城堡。
　　他冲到大街上，到处抓人来问，质问是不是有人偷了他的魔镜。在杀了不知多少人后，他才从一个贵族的口中得知，魔镜早已被拉杜送回了奥斯曼。
　　此时的奥斯曼首都埃尔迪内正面临着一场内部而起的叛乱，一个从西方而来的托钵僧在宣扬异端言论——胆敢声称这世上没有神明。治安官预备将他处死，但穆拉德二世却很喜欢他，将他留了下来，由此引发了国内贵族们都不满。
　　新国王迫于无奈，只得处死那个僧人。但贵族们并不喜欢这个年纪轻轻就掌控欲强盛的国王，他们预备支持国王尚在襁褓的幼弟即位，一场内战在埃尔迪内爆发。
　　穆拉德回到王宫，在他的卧室里，魔镜又被放在了那里。它仍如他初次见到时一样漂亮，不管过去多少年，扔美得震撼人心。
　　经历过战争与叛乱，穆拉德曾经的想法逐渐动摇了。他已经意识到，和平并不是帝国所需要的，不断地侵略与扩张才是他坐稳王位的保障。
　　于是他道：“魔镜。”
　　镜子很安静，穆拉德仰起头道：“要如何才能成为你的主人？”
　　他内心的傲气使他不愿意受一面镜子所制，在他重新启用魔镜之前，他要获得这面镜子的臣服。
　　寂静的房间里，魔镜开口了：“陛下，若要成为我的主人，您需要满足我的条件。”
　　穆拉德摆出了准备接受条件的神情，自信道：“你需要多少祭品，我可以把全欧洲的教堂挖了。”
　　魔镜冷冷道：“并非祭品，陛下，千百年来，若要成为我的主人，全随我的意愿。”
　　它的意愿？穆拉德道：“那现在，你的意愿是什么？”
　　魔镜道：“若要我臣服您，请您先臣服我。”
　　穆拉德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瞬间怒火从他的胸膛喷涌而出，他一下子把剑拔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你这面贪婪无耻，恶毒卑劣的镜子！”
　　他挥起剑朝镜子砍下去，却猛然发觉了什么，他现在面对魔镜的模样，就像当年的国王。
　　他的剑砍了下去，但脸上都是冷汗，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镜子在他面前化作一团柔和的光晕，一个全身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立在他面前。
　　穆拉德毛骨悚然，大喊道：“亲卫军——”
　　他的侍卫们就在外面不远处，闻言立刻赶来。
　　“抓住——”穆拉德的话噎在嗓子里，因为斗篷抬起头，竟然变成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再见，陛下。”
　　它说着，一边堂而皇之地打开门，消失在王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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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本来打算接人鱼的故事写中世纪，后面的为了不影响阅读，暂时先锁了，大概五章三四章左右就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