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娜的魔镜》丹夏

6、人鱼之海（2）

　　女巫说完话，转身就走。卫兵竟不敢去该拦她，在这个国家，居住着不少拥有强大力量的女巫，她们能治病驱魔，却也更能带来灾难，凡是经她们之口说出的诅咒，未有不灵的。
　　她们让人尊敬，却也让人深深地恐惧着。
　　王后泪流满面地向国王投去乞求的目光，她刚刚出生的孩子，若要遭此无妄之灾，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国王连忙起身出口挽留，但女巫没有留恋，走得没有一丝迟疑。
　　国王也并不敢下令逮捕她，他要为这个国家的民众着想。
　　王后哭得伤心欲绝，险些就要晕死过去。
　　除了仍坐在桌子旁，视若无睹的女巫们，所有人都为小公主不幸的命运而悲伤。
　　魔镜知道，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它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镜体，当着所有人的面，呼唤似的开口：“魔镜啊，请回答我的问题。”
　　“如何才能破除小公主的诅咒呢？”
　　它话音未落，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国王扶着王后抓住救命稻草的目光，小人鱼和王子，侍卫和侍女们惊喜的目光，以及剩下的十一个女巫转过来的脑袋。
　　“我知道了。”魔镜望着镜面，斗篷下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而后对国王道：“请把您的小公主送出这个国家，国王陛下，诅咒只能在您的国家起效。”
　　魔镜说的话当然是真的。
　　十一个女巫都感觉到了，她们灼热的视线盯在了魔镜的镜体上。
　　“那就是魔镜。”一个女巫道，疑问的语气中，更多的是肯定。
　　“你是它的主人？”另一个女巫道。
　　“你是怎么得到它的？”又一个女巫道，冷清清的声音中已多了些急切。
　　魔镜收回镜体，用比她们冷傲了十倍的语气道：“无可奉告。”
　　然后它对国王道：“陛下，我有一个要求，请您务必答应我。”
　　现在别说一个，一百个国王都能毫不犹豫地答应。
　　魔镜道：“请您把王宫的一处阁楼赐给我，我要在里面修行，除了她带来的人，”它指了指小人鱼：“其他的人我都不会见。”
　　而后魔镜就躲进了阁楼里。
　　它恢复成原来金色花枝缠绕，水晶镶嵌的大镜子，立在黑暗里，阴冷地笑着，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小人鱼已经是第七次往魔镜的阁楼里领客人了。
　　她将门打开，向被她领来的女巫行了一礼，而后就匆匆地告别。
　　她最近正和王子甜甜蜜蜜，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
　　想到王子，她心都要先一步飞回去，以至于没有看到女巫走向她身后的阁楼，就像被一头怪兽吞食入腹。
　　没有人注意到来无影去无踪，脾气阴晴不定的女巫们接二连三地失踪。
　　大家都在关注王子的艳闻情事，他爱上的那个姑娘美貌绝伦，声音动听得如同仙乐，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地赏心悦目。
　　却不知道王子心里的苦。
　　每当他们情到浓时，两人都会被爱情的美妙陶醉，心情愉悦，这个时候，他心爱的姑娘就会变成鱼脸。
　　王子被吓晕了好几次，他每次都吓得几乎魂飞天外，然而一醒来，看到那美丽的姑娘守在他身边担心的脸，他立刻就什么都给忘了。
　　“亲爱的，相信我，我会习惯的。”王子道：“我们下次亲吻时，我可以拿块布来蒙住眼睛。”
　　小人鱼被王子感动得稀里哗啦。
　　另一头，魔镜终于走出了阁楼。
　　阁楼的地面上只剩下十一件无主的斗篷，阁楼外，阳光正照射下来。
　　庭院里花草散发着芳香，蜂蝶在其中忙碌穿梭。
　　魔镜忽然想起不知多少年前，伊莲娜曾怀抱着它，半躺在长椅上静静地欣赏着着夏日的景色。
　　她湛蓝的眼睛犹如大海的神秘，里面宁静而辽阔。
　　魔镜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没有察觉到小人鱼的到来。
　　它第一眼看到她蓝色的卷发，恍惚了一下，还以为那是伊莲娜的蓝色。
　　但并不是。
　　魔镜不知第几次伤心得想要碎掉。
　　小人鱼来找魔镜实属少见，她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和王子黏在一块儿。
　　然而她现在却道：“女巫，可以让我暂时住在您这儿吗？”
　　她脸上带着礼貌谦逊的微笑，但那笑容是假的，根本不足以掩盖住她的悲伤。
　　魔镜望着她那头蓝色的头发，在日光下毛茸茸的，它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怎么了？亲爱的。”
　　若是伊莲娜在该多好。
　　她有任何悲伤，任何不快，他们都能像现在这样互相安慰。
　　小人鱼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仿佛坚强的伪装被人戳破：“王子……他要结婚了。”
　　新娘不是她。
　　国王为王子定下了一门婚事，他要娶邻国的一位公主，王子也见过了那位公主。
　　他在宴会上惊喜地握着她的手，道：“那天在海边救了我的人是你！”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小人鱼的“谎言。”
　　人们嘲笑她，讽刺她，蔑视她妄想攀上王室的高枝，还请求国王对她的谎言加以惩罚。
　　小人鱼有好几次想说出救了王子的人是自己，但她看到王子心满意足地牵着公主的手共舞时，他们如此相配，她霎时明白了，王子真正爱的人是公主。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忍心拆散他们？
　　她又不忍心离王子而去，因此只能躲得远远的，能见到他一面，她就心满意足了。
　　魔镜静静看着她，她和伊莲娜不同，若有人敢抢走伊莲娜心爱的人，她绝对会不择手段地抢回来。
　　国王于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魔镜才是她最爱的朋友。
　　一想到这里，魔镜仿佛感觉自己的心又被填满了，那是伊莲娜的感情，在她已不在的时候，这份感情仍然长存。
　　于是魔镜微微低下身，用那迷惑人心的语气道：“亲爱的，我这里有一种药，可以把人变成人鱼。”
　　小人鱼愣了一下。
　　魔镜继续道：“只要给王子喝下，他就只能跟着你走，不必再和别人结婚。相信我，他绝对会爱上你的。”
　　爱情是世上最自私的感情，它往往能引诱着人们，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
　　然而小人鱼并没有答应。
　　魔镜带着她去见国王，王宫里正在举行宴会，欢迎隔壁邻国的公主，她美丽得体，优雅大方，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魔镜带着小人鱼走进来时，气氛忽然变得寂静。
　　国王客气地道：“感谢您帮我破除了诅咒，尊敬的女巫，您还有何要求？”
　　魔镜道：“陛下，请允许我们参加王子的婚礼。”
　　国王自然很乐意就答应了下来，他的目光移到魔镜身边的小人鱼身上，小人鱼只呆呆注视着王子。
　　魔镜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它开口道：“王子殿下。”
　　王子牵着公主的手，朝魔镜看过来，魔镜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轻声笑语：“一个人类是无法将您从深海里捞起来，再放到没有风浪的海滩上的哦。”
　　公主那完美无缺的优雅微笑停滞了一下。
　　王子无措地看了看魔镜，又看了看小人鱼。
　　她伤心的面容比以往更加光彩夺目，简直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他心神不由得动摇起来，国王的声音将他的理智唤了回来：“王子的婚礼将会如期举行，希望您能为他送上祝福。”
　　魔镜笑而不语，多么冷酷的人类，多么虚伪的灵魂，甚至比不上没有灵魂的一只人鱼。
　　婚礼很快在一艘大船上举行，排场盛大，宾客如云。
　　小人鱼也盛装出席，她是全场中最美丽的人，一下子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忍着内心的痛楚，为王子和公主送上一支舞，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魔镜拿来一杯酒，递到她手里：“去吧，向你爱的人告别。”
　　小人鱼将酒端给王子，王子痴痴地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现在不是机会，他将酒喝了下去。
　　小人鱼最后向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举行婚礼的船，走到了没有人的船尾，她仰起头，迎着初升的太阳，跳进了大海。
　　属于人类的双腿变了回来，成为了银色的鱼尾。
　　姐姐们从海底游上来，带着她游向远处。
　　婚宴上的王子眼前仿佛还留着小人鱼的背影，他回过神来，忽然觉得酒的味道有些不对。
　　魔镜问道：“殿下，您爱的女人是谁？”
　　王子不假思索地道：“是我的妻子。”
　　魔镜微微一笑：“您对妻子的爱真令人感动，那么我便在酒里许下咒愿，假如您一旦对您的妻子不忠，您就会慢慢变成人鱼。”
　　王子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
　　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片片的鱼鳞，牙齿也变得尖锐起来，撑起了整个嘴唇。
　　身边的公主惊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叫人来。
　　四下里乱成一团，国王忙叫人看住魔镜，却见那一袭黑色的斗篷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得透明，而后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