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娜的魔镜》丹夏

17、黑暗阴影（4）

　　乔赛特·莱纳死了。
　　在对巴纳巴斯的追捕令发出之前，又有几个吸血鬼的受害者出现的时候，她从海崖上一跃而下。
　　纽约警察局的警察们再次出发，带着猎犬和枪，以及备用的火把和刀，几乎是全副武装。而出人意料地是，他们的领头人，却是一个红发的少女。
　　安琪莉可在出发前，穿上一身黑色的斗篷，拉起兜帽遮住了头，而后上了马车。
　　警察们从局长伊卡·布莱克那里隐约知道了她是个女巫——这个年代，早就没有什么针对女巫的灭杀行动了，只要她能除掉吸血鬼，他们愿意听从她的吩咐。
　　马车朝着柯林斯港湾驶去，到那里的时候，镇上的居民几乎都自发行动了起来，警察们并不是孤立无援，受够了吸血鬼威胁的居民们手持着武器，帮助他们对森林进行搜索。
　　在快到湖边时，他们发现了带血的脚印。
　　安琪莉可立刻让村民们撤回去，只留下她和十几个警察。她跪在一片空地上，点燃篝火，扯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丢到火里，在嘴里念着咒语。
　　火光映出她美丽而冰冷得没有任何神情的脸庞，警察们忐忑不安地看着她的动作，安琪莉可神色平静，她的的双手探进火里，竟奇迹似的半点都没被烧着一下，而后她站起来，在每个警察的脖子上都轻轻按了一下。
　　“在此送上我的祝福。”她道。
　　接着他们就朝脚印的方向出发。
　　越往森林的深处走去，动物的叫声越少，渐渐变得安静起来。在这幽暗的密林中，连警察都脚步犹疑，但安琪莉可丝毫不停，好像知道方向似的，警察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最终在一片空地上，她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座不知废弃了多久的石头搭成的教堂，已经倒塌了一半，灌木和泥土填满了大大小小的缝隙，而在白色的石头上，一道道干涸的血迹铺陈在上面。
　　安琪莉可举起火把，在火光中，一片石头下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弹了一下，而后迅速朝她的脖子冲来。
　　就在那时，警察们看清楚了这只怪物的真面目，它的脸庞苍白而布满凌乱的头发，流淌着血迹，长着獠牙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吼声，凶狠的表情已经扭曲得看不出五官。
　　吸血鬼！
　　跟警察的不知所措相比，安琪莉可冷静多了，她几乎是在它冲过来的瞬间就用火把朝它脑袋上来了一下。
　　吸血鬼连忙躲开火，跳到了旁边的树林里，接着朝队伍末尾的警察发动了攻击。
　　它扒住警察的肩膀，张嘴就朝他脖子咬去，却在即将咬到的时候，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大力弹开，重重撞在一边的树上。
　　“我的祝福起效了。”安琪莉可轻笑，她轻轻招手，警察们立刻将吸血鬼围起一个圈。
　　有的人拿着绳子，有的人拿着十字架和银瓶，吸血鬼似乎知道他们不好惹，警惕地站在中央，发出威胁的吼声。
　　安琪莉可道：“开枪。”
　　十几道火药打在吸血鬼身上，看着那身黑色的礼服被打得破出了无数个洞，安琪莉可满意极了，而后她一挥手，警察们一拥而上，将银瓶里的圣水倒在了吸血鬼身上，用绳子套住了它的脖子。
　　仿佛受到了刺激，吸血鬼嘶吼着挣扎起来，一把掀开身上压着的警察。安琪莉可望着它发疯的脸，静静道：“巴纳巴斯。”
　　吸血鬼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安琪莉可重复道：“巴纳巴斯。”
　　吸血鬼道身体颤抖了一下，它慢慢地抬起头，望着安琪莉可，似乎恢复了些属于人的神智。
　　褪去了那狰狞的表情，那僵白得如同死人的脸，果然是巴纳巴斯·柯林斯。
　　安琪莉可朝它走近，它低下头，连忙后退了几步，然后……被绳索绊倒在了地上。
　　安琪莉可捡起绳索，转着手腕套住吸血鬼的手脚，而后坐在他身上，绕在胸口打了个死结。
　　“亲爱的，好久不见。”她揪起吸血鬼的衣领，像是在看着离家出走的一只小狗——她那眼神就是这样的，巴纳巴斯不想让她看到他这副模样，他拼命扭头。
　　安琪莉可扭着他下巴，把他的正脸转了过来：“啧啧。”她撬开他嘴巴，看着里面的两颗獠牙，然后颇有闲心地又把他的脸看了个遍。
　　地上的吸血鬼沙哑着嗓子开口了：“伊莲娜，如果你还爱我，请立刻杀了我。”
　　“杀了你？”安琪莉可道，虽然还在笑着，但那缓慢而温柔的声音里透着令人胆颤的恨意，她伸手就去扯吸血鬼身上那已经被枪打成筛子的礼服：“先给我把这身衣服脱掉，它碍眼死了！”
　　她一下下地把那昂贵的礼服撕成碎片，扔在森林的地上，巴纳巴斯两眼放空，望着天空，喃喃道：“仁慈的上帝，我愿以死赎罪，为我所犯下的罪行忏悔，请让我死后和乔赛特团聚。”
　　安琪莉可冷笑一声，而后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放心，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让你和那个小贱人在一块。”
　　巴纳巴斯盯着她：“你要干什么？”
　　安琪莉可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让警察们把吸血鬼拖了回去，暂时锁在一处教堂的地下室里。
　　她心里明白巴纳巴斯不太可能被这么处死，柯林斯家族和莱纳家族联手发力，再加上某些政客并不想让吸血鬼的存在公之于世，巴纳巴斯·柯林斯最后的结果，是被栓上铁链，装入铁棺，埋进森林深处挖好的百米深坑。
　　安琪莉可亲自主持了这场“葬礼”，她看着棺材被沉下去，再盖上泥土，一点点地填满，心中的恨意终于稍稍平息。
　　吸血鬼会在棺材里活上个成千上万年，而巴纳巴斯·柯林斯永远休想再见到他的爱人。
　　再见了，巴纳巴斯。
　　安琪莉可决定忘掉这一切，回去继续当她的叛逆少女。她读完了女子中学，接着去考大学，在平时的时候，偶尔也会帮助她的父亲破案。
　　她的父母在几年之后，觉得她差不多已经从那段不愉快的感情中恢复过来，又为她安排了几场相亲，但安琪莉可一个都没有看上，纽约上流社会向她发起追求的青年才俊也不在少数，她也从来没有青睐过任何一个人。
　　纽约随着时代的车轮而日新月异，时光和岁月无情地匆匆走过，几十年后，安琪莉可终于明白了，卡翠娜和布莱克当初为何要执着于为她寻找另一半。
　　身边的人都已老去，而安琪莉可的长相永远停留在了她十八岁的时候，时间将她忘记了。
　　安琪莉可最后见到卡翠娜的时候，她的母亲躺在床上，苍苍白发，注视着她的目光依然和以前一样温柔。
　　“亲爱的，我很抱歉，我无法再陪着你了。”卡翠娜抚摸着她的那头红发，轻声道：“关于你的诞生……”
　　卡翠娜望着安琪莉可和魔镜一模一样的面容，仿佛又见到了数十年前，黑暗森林里的地狱入口，她无法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但她确信一点：
　　“你是受到祝福而出生的，不管在任何时候，爱你的人永远存在。”
　　安琪莉可终于孤身一人。
　　纽约成了她的伤心之地，她甚至有种永远都不想看到这座城市的冲动。她带了很少的行李，锁上家里的大门，乘船去了欧洲。
　　此时是1856年。
　　俄罗斯、英国、法国正为争夺巴尔干半岛的控制权在黑海沿岸打得不可开交，新式步枪、蒸汽动力战舰、爆破炮，铁路、有线电报相继出现，科学与文明再一次在血腥的烽火中蜕变重生。
　　安琪莉可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在欧洲旅行，她故意走得很慢，想用这动荡年代中沉浮的世事来洗去时间带给她越来越多的孤立无援，但当她走到终点站，遥望伦敦的钟塔时，一种刻骨的恐惧席卷了她。
　　爱她的人已不在，她爱的人也已不在，这个世界抛弃了她。
　　甚至于布莱克和卡翠娜留给她的那些美好的记忆，都已经在时光中被她渐渐地，不可抑制地遗忘。
　　一张褪色的纸，会变得腐朽而易碎。
　　安琪莉可躲在自己买下的房子里，渐渐地不爱与周围的人说话，深居简出，不去理任何事情。
　　房间里摆着她从纽约带来的东西，十几年过去，她一件都没有丢掉。窗前的桌子上，是她当初买下的镜子，一如既往地漂亮而精致。
　　她躺在床上，似乎已进入睡眠，然而外面有隐约的嘀嗒声传了过来。
　　安琪莉可轻声道：“下雨了么？”
　　本不会有人回答她这句自言自语，然而一个声音出现在了房间里。
　　“是的。”
　　安琪莉可睁开了眼睛，她慢慢坐起身来，仿佛觉得刚刚的声音是自己的错觉。
　　“整个英国都在下雨，我的主人。”
　　安琪莉可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镜子上。
　　她从床上慢慢地走了下来，神情中带着疑惑和自迷茫中被唤醒的惊讶，她弯下腰来，面对着镜子。
　　“你是谁？”
　　镜子回答了她的话：“我是魔镜。”
　　不会有错，真的是这面镜子在说话。
　　安琪莉可没有想到，这面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镜子，真的是一面魔镜。
　　它道：“许久不见，我亲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