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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Chapter.30.逆转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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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旅馆斯达康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拉斐尔和怀特先一步回来,她们坐在餐桌前小声交谈。我把怀特从帽子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和他们打招呼。我真的累死了。大胡子克拉克排演的是风信子多年的保留剧目《湖底坟墓》。据说这个剧停了好多年,今年又被挖了出来。剧组昨天才成立,人员也是临时召集。我到场的时候只看到几个人。角色是抽签决定。女主角那是一个高挑的女孩,左脸颊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男主角是别人带抽的签,今天没有露面。我不幸再次要当侍女,不知道会不会又要做手工。服装还没到位,我们温了将近一下午的剧本。
饭桌上怀特说他明天开始要外景排演。剧组好像搞了个小创意,所以要求演员集体住宿防止细节泄露。
乔,你怎么看?怀特问我。
我往贝利的盘子放了一块煎蛋。很好啊,我说,记得多带点衣服,外面应该很冷。
晚上给怀特简单的收了点行李,他在旁边看着我,眼神明亮。
乔,我要去十几天,你会想我吗?
很快会见面的。我没看他。
可是我会想你的。他撒娇的说。
总有一天你会见不到我的,我看着他的眼睛,这种对视能让我感到意志的力量,我和怀特眼球里的自己互相观望,好像意识和思想来自另一个人。没有人能一辈子在一起。我说。任何人都不能。你要晓得。
他收敛笑容。可是我喜欢你。他说。
我也很喜欢你。我安慰。忽然觉得对个孩子说离别有点残忍,毕竟他还小,也习惯了我的存在。
我知道。他的眼睛里是淡淡的忧伤。
我弯下腰拍拍他的脸。小孩子!我想起爷爷曾在雷雨交加的夜晚拍着我的头,说小孩子,然后抱着我。我的头埋在他的肩头。淡淡的药味缭绕在鼻息间。我能闻到他衣服独特的干燥的气味。小孩子。他拍着我的背喃喃自语。我在他的自语中入睡,一夜安然好梦。然而如今轮到我来说这句话,有种轮回的宿命感。
乔我想要个晚安吻。怀特说。
第二天送走怀特,我们的生活继续。《湖底坟墓》的男主角仍然没有到场,服装在下午陆陆续续到达。温了一天的剧本,我的头都大了。中途去楼下的水房倒水泡咖啡。水房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到了满满一杯热水捧在手里。抬头看天,云朵依旧是雪天的污浊,地上的积雪还没开始化就已景象残败。到处是孩子的脚印。我猜想怀特,大概已经到达。
晚上回去看着怀特空掉的位子,心里有挥之不去的空落。昨天我还说没有人能一辈子在一起今天就因为想念那个小孩子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潇洒淡定看来不是动动舌头就可以修炼的事情。人终究不可能有样样俱到的操控力。
拉斐尔精神很差,她是《铁炉》的主角,凿了一天的铁炉子,手上起了几个血泡。我帮她把泡挑破,擦掉夹着血丝的水,然后将蛇叶盖在伤口上。整个过程她没哼一声。拉斐尔的自我强大而持久,独立坚忍,是男子的气概。偶尔我会觉得她和我是毫无联系的人。我们有一致的目标,却无法靠近。她有菲比,有她自己的圈子。是我进入不了的领地。爷爷说人的成长本质上是个人力量的增长和孤独感的加深。许多事情其实与我们无关,它们出现只是因为路过和偶然。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仍然会无力。人之间的关系太脆弱。彼此随时可以选择见与不见。
那个炉子很难解决吗?我找个话题来打乱我的胡思乱想。
是啊。她叹气。刀子都豁了口。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刮出一个洞来。
你们负责人就看着你刮了一天?斯达康拧着眉毛问。斯达康今天在外面逛了一天,遇到很多稀奇的事,现在终于从兴奋中沉寂下来,想起来询问我们的情况。
那也没办法。拉斐尔揉了揉眼睛。
晚上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床的一半陷下去然后一个凉凉的身体贴着我的后背抱着我的腰。我一下睡意全无。乔。乔。拉斐尔喊我。我隐约知道她有话要说,所以就继续装睡。乔。她又喊我,乔,我要见到菲比了,可是我要怎样告诉你前面的考验?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很自私……
我屏住呼吸,心咚咚的跳。我能清楚感觉环在我要上手臂温暖的触感。我知道自己一瞬间感动了。我不了解拉斐尔,也不敢去打探,但对于拉斐尔来说我大概是不同的。我和她在一起,不只是年少的好奇和感动。我是个早熟的女孩,但一样对感情没有免疫力,渴望被承认被关心。
拉斐尔大胆而果决,潜意识里我觉得她能给我感情上的影响,能教我如何去爱。我记得那些用来说服我的梦境。那里面我是拉斐尔,我爱着自己的姐姐。快乐,悲伤,绝望都被放大,细致到刺痛难当的地步。尽管梦醒后我还是伊乔,无喜无悲的小隐士,但至少在某些时候,我旁观拉斐尔的爱情,随之或喜或悲,记住了笑容和眼泪的味道。这些也许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机会。至于考验啊什么的,那是每个人避免不了的功课,所以她不用对我觉得亏欠。
见到菲比前我希望自己能陪着她。至于这一个多月来的友谊会不会让我在分开后想到她,想念她,或许已经不再重要。任何人都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很多时候,我想,足够理智可以更好的自保。
怀特离开的第二个早晨,云层拨开,太阳挂在天上。雪开始融化,空气干燥而寒冷。
终于看到《湖底坟墓》男主角。他和每个人打招呼,然后走向我。我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嗨,乔。他笑,睫毛挺直如同松针。乔,有这么让人不能接受吗?他摇了摇食指,还是不想见到我?
不是。我看着他吹的干燥的脸,不是,我,我只是……我的眼泪突然啪啪掉了下来。天啊,莫尔,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这真不像你,乔,莫尔故意烦恼的说。
我只是太吃惊了。
吃惊到变成一个爱哭鬼?
你才爱哭鬼!我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抓着我刚才捶他的那只手的手腕。他看着我,湛蓝的眼睛好像十月台风过后的晴天。有云块旋转的纹路。我的心脏怦怦的,要跳出胸腔般,无法控制的擂动。
脸红了。他放开我的手看看周围。
我有点发愣,伸手摸了一下脸,果然好烫。丢脸丢大了。
不要那个表情,莫尔好笑的说,别人会误会我们调情的。
我的脸唰的红到脖子。
虽然难以置信,但莫尔真的来了。我想不出比较恰当的词语形容我的心情。高兴,或者震惊,好像都是乏味的表达。我想象不到他来这里的理由。这里自然和人文景观都一般般,并非旅游的上上之选。
当然不是旅游啦。他翻了个白眼。特训之前我一直在边境驻守军前哨站的守卫室当侍从,上次的伤好后本来是要复职的,但当时守卫室满员了,哥哥就让我出来开开眼界。
以后还要回去?
当然啦。他说,过两年正式受封为骑士后就回圣杯郡,到时可以管管图书馆教教书。你有什么打算?
现在?
现在的就不用了,我能猜到。
在药店找个文职,药物管理什么的都可以。爷爷大概也希望我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你可以来圣杯郡。他说,我们那大药店和医院的工作都有空缺,我可以帮你安排。
啊?我心里一动。这是他的邀请吗?
算了。他有些懊恼,估计你不想去。
排练开始,我们的对话终止于此。
莫尔就是这部剧神秘的男主角。扮演一位架空国度的王子。王子詹姆斯和平民女孩瓦尔尼特相爱,遭到整个皇室的反对。王子误食了女巫皇后的迷幻苹果忘记了爱人,和邻国的公主结了婚。瓦尔尼特找到王子的时候,王子没有认出,悲愤的瓦尔尼特投湖自尽却误打误撞进入了湖底的世界。那里有足以摧毁整个国家的魔法,瓦尔尼特决定报复背叛的王子和他身后的皇室……
《湖底坟墓》故事构架让我想到格雷特和他的笔记。不知道这个故事是不是紫的传说的翻版。如果是,那就避免不了悲剧的结局,不过这些与我关系不大。我只是王子身边的侍女,主要任务一方面是听王子感慨他的爱情,一方面是像王后报告,迷幻苹果也是我受命偷放进去的。我是个间谍。
这个剧在汇演前只排演一遍。这是第一天,我的戏份很少。陪王子去大教堂做礼拜,然后在路上离开,制造他和瓦尔尼特遇见的契机。演到我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莫尔,他看着我,以对待侍女的眼神,干净沉着。我知道不久他将看到另一个女子,以完全不同的眼神。我的心里忽然满是不舒服。
我离开排演室去水房。走廊上阴冷潮湿,外面的地上积雪肮脏破碎。大概还要几天这些残雪才能化完吧。产生可以一瞬,而消失往往耗时良久。一如我灰败的心情。
水房隔壁的房间有似乎荡秋千的声音。我循声过去,看见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男孩。他的一只脚被捆绑的倒吊在吊灯上,一条腿屈起,两腿交叉形成一个十字。表情平静,似乎在冥想沉思。身上的东西散落一地。
看我进来,他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嗨,进来。他说。
我没动。
进来。他有点不耐烦。
你需要帮助?
可以这么说。他回答。帮我解开绳子。墙角有人字梯。
我爬上梯子解开他脚上的绳子。他呼的稳稳落了地。他仰头看着我。我等你很久了。他努努嘴,我是倒吊者。这里会发生逆转,而逆转的的命星属于你。呼啦,他舒了口气,今年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咯,可以回去过圣诞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