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骑士》谢洛笙

27、Chapter.27.啤酒的比喻

　　Repeat City。重现城市。
　　在前往重现城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我从山崖跳下来，身后的降落伞遮住了黯淡的日光，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然后忽然间看到降落的地方是宽阔的黑色湖面。湖里有鲨鱼。醒来之前我想，我一定要落到岸上去。
　　那个梦境令我整整压抑了一天。仿佛黑重的暮色，广阔的湖面，都会重演。在现实的世界里，以无法一个醒来的方式。
　　重现城在地图上包围在一片畸形的等高线之中，我总是无法抑制的把它想象成人鱼的海底，巨人的花园，或者鸟类脱去羽毛现出人形的魔域。我无法停止，不管好还是坏，特别是斯达康在的时候。
　　斯达康是死神派给我们带路的人。他声称自己是死神的兄弟，不过我猜想他只是个仆人，尽管他总是寻找任何机会吹嘘他和死神共处的三年。斯达康健硕粗犷，头发蓬松油腻，手臂上全是厚厚的体毛，身上斜裹着一块虎皮，和黄了吧唧的脸色交相辉映。想当初城堡里的兔肉多么美味啊。他说，作为我哥哥的弟弟，我总是能制作出匪夷所思的餐点。他喜欢一遍遍强调“我哥哥的弟弟”这样白痴的人称定位，喜欢滥用成语“匪夷所思”，还动不动眨一只眼睛。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壯如石头的男人眨着一只积着眼屎的眼睛会是怎样的情景，尤其那人嘴唇肥厚的像抹了油的烤焦的洋葱圈。
　　不得不承认才开始见到斯达康的时候我非常兴奋。你知道，死神丢个人过来，那就不可能是毫无意义的，而且那个人好像就是为你准备的，我相信没有人能不动声色。拉斐尔也是，而且应该比她实际表现出来的还要高兴。我还以为他排不上用场了。那时死神隔着塔罗牌燃烧的火焰的虚像中嘲讽。我们知道，我们找对了。
　　啤酒花？这个我知道！斯达康在我旁边坐下，他身上有长期不洗澡的汗臭味。
　　我不悦的皱皱眉。今晚是遇见斯达康的第十一晚，他似乎没有哪天是可以安安静静的，或者自爱点找个地方去洗个澡搓掉身上的泥巴。第十一晚，十一，我讨厌这个数字，讨厌的很。
　　要喝啤酒酿可少不了它！他眉飞色舞。你知道啤酒花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作用么？
　　不想知道。我懒得抬头。
　　书上有讲吧，你看看，他的手指戳在书上，你看那，他照着书念：一是使啤酒具有清爽的芳香气、苦味和防腐力。酒花的芳香与麦芽的清香赋予啤酒含蓄的风味。酒花具有天然的防腐力，因此啤酒无需添加有毒的防腐剂。二是形成啤酒优良的泡沫。啤酒泡沫是酒花中的异律草酮和来自麦芽的起泡蛋白的复合体……
　　他的指甲乌黑，污垢积在每一个指甲槽里。
　　啪的一声我合上书站起来，吓了他一跳。
　　我转身走向怀特和贝利的方向。
　　讨厌他，非常讨厌，像讨厌十一那样。
　　怀特和贝利在玩游戏，看我走近他们嘀咕了几句就收了话。自从贝利从欧金翅的死中恢复过来就和怀特走的很近，或者在他还惦记着欧金翅的死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蹲在怀特肩膀上，压低声音你一句我一句——样子好像是在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我快要被激怒了。
　　嗨，乔。怀特和我打招呼。贝利来之后他就再也没叫过我乔姐姐了。
　　我看来他们一眼烦躁的翻开书，跳过啤酒花那节。
　　还在看这个啊？
　　你懂什么，小屁孩！我没好气的说。
　　他翻翻白眼，对我倚老卖老无可奈何。她是不是更年期了？他对着自己的肩膀说。
　　贝利！我威胁，要是你敢和这个小屁孩串通一气我，我……我半天不知道要拿什么威胁他。
　　怀特没心没肺的笑了。乔，你真好玩。他笑的声音走了调。
　　不要说年长的人好玩！
　　乔，贝利叹气，你太焦躁了。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我泄了气，我不知道……还有十三天就是圣诞节，我们必须找到菲比，必须的，可是现在我们还在这里。我看见拉斐尔在斯达康旁边坐下，他们的身后树影摇动，宛如那晚逼近湖面的降落伞。
　　这个是急不来的。
　　可是明明到了重现城的区域，为什么还不进去？
　　在等待入境许可。
　　什么许可？
　　不是吧，乔，怀特说的没错，你果然没听斯达康的话。
　　他能说什么好话。我嘀咕，到底是什么许可？
　　入境许可，怀特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一个梦境，和高空有关的梦。
　　梦？我错愕了。以前拉斐尔要用梦说服我帮她，现在进一个地方还要这么玄乎的托梦，我真想揍人。
　　要通过梦境找关键词。贝利说，我们只有两次机会，如果失败了要等一个月才能重来。前天拉斐尔梦见一只黑猫从一座塔尖跳下来，我们猜关键词是塔，但失败了。
　　高空？
　　贝利和怀特一起点头。这个动作看起来像面对军官的谨小慎微的士兵。
　　前天我也做了个梦。我说，梦见背着降落伞从山崖跳向一个湖泊，而且还清楚的知道湖里有鲨鱼。
　　那关键词会不会是“湖”，“降落伞”，或者“鲨鱼”？怀特问。
　　不知道，而且是不是这个梦我们还不确定。贝利说。
　　那要怎么办？怀特嘟嘴哀叹。这个动作让我有一秒的恍惚。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只想着那个不确定的关键词，但是在这一秒的恍惚中，在怀特的那个小小的孩子气的动作中，我想到了莫尔。在莫尔谈论他的留学生活的时候，他会嘟起嘴，很孩子气的幼稚。而那些时候，我想，如果我够勇敢，我会倾身，吻他。
　　去和斯达康商量看看吧。怀特说。

　　鲨鱼不可能是关键词。斯达康说，鲨鱼是重现城的图腾，它的出现只是个指示，说明那就是我们要的梦境。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从“湖”和“降落伞”中选一个咯？我说。虽然我为先前的不礼貌感到尴尬，但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我可没有那么说。他看了看我。我的厌恶感又涌了出来。你怎么想，拉斐尔？他问。
　　你可知道附近有什么湖泊？我觉得我们不妨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离这里不远就有一个。斯达康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我们匪夷所思的想到一块了！
　　拉斐尔笑笑，不置可否。她总是能教养很好的对待那个不断被重复的成语。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怀特兴奋的问。贝利已经蹲进了他的帽子里。
　　你说呢，乔？拉斐尔转过来问我。
　　现在吧。我说。我有点提不起来精神。最近开始，越来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若不是那个预言，拉斐尔会找别人，搞不好早就找到菲比了。
　　我们收起帐篷，牵着马跟在斯达康身后。
　　走夜路毕竟费些力气，约莫一个小时后我们才看到斯达康口中距离不远的小湖。星光碎在黑色的湖水中，波光粼粼，如同打碎的陶瓷。突然，拉斐尔恐惧的尖叫一声。等我回过神来就只看见斯达康手中扭动的蛇和拉斐尔腿上流血的两个洞。
　　是火赤链，没毒。斯达康检查拉斐尔的腿，只是要清洗一下伤口。
　　伊乔！
　　我回过神来，什么？我问。我的声音虚弱。我的腿在发软。刚才，看到斯达康抓起拉斐尔腿上的那条蛇，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把水壶拿过来。他说，此时斯达康是个我从未认识到的男子汉，有从容的魄力，处变不惊。拉斐尔的伤口要清洗。
　　我取来水。他看了一眼我微微发抖的手，不要紧，他说。一句很简单的话，我的心却因此安定下来。
　　感觉怎样？斯达康问拉斐尔，拉斐尔的眉头紧皱。
　　还好，只是有点疼。她说，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她还是如此客气，即使在受伤之后，即使在我们并不需要客气的时候。
　　乔？她屈着食指擦过我的眼睛，你怎么哭了？
　　乔。怀特拉拉我的手。
　　我胡乱的擦了擦眼睛，拿出蛇叶。拉斐尔的流着血的牙印在蛇叶下迅速愈合。
　　现在连疼都不疼了。拉斐尔开着玩笑说。她把裤腿扎的紧些，应该安全多了。
　　到达湖边我们分头行动。怀特带着贝利和拉斐尔都坐在马上，我和斯达康围着湖岸寻找可能的答案。在我苦思怎样的向斯达康道歉的时候，斯达康倒是先开口了。
　　我以为你对人很冷淡呢。他说。
　　我笑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对不起，我咬牙说。
　　什么？
　　先前对你态度那么差……我的脸红了，不过天黑他看不到。
　　从你口中听到这些话，真是匪夷所思啊。他爽朗的笑了。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关于啤酒的比喻？
　　没有。我说。
　　嗯，我哥哥，你知道作为我哥哥的弟弟，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要负责他的饮食。啤酒，他眨眨眼睛，他的眼睛黑亮，你们都不知道吧，哥哥喜欢喝啤酒，每天都喝。
　　我倒真的不知道。我也有了玩笑的心情。
　　是啊，死神，说什么也和啤酒联系不到一起去吧？
　　嗯，我们一般会想到伏特加。
　　天，他最讨厌那个了！
　　关于啤酒的比喻呢？我试着将话题引回来。
　　对，那个比喻，哥哥说，啤酒倒快了，泡沫会溢出来，沉淀后只有浅浅一杯。一小杯啤酒，就像朋友，陪我们经历爱与不爱。
　　很好的比喻。我说，我们也是朋友吧？
　　如果你请我喝酒的话。他说。
　　夜太黑，我们围着湖转了大半圈一无所获。我猜测关键词多半刻在岩石呀什么的上面，斯达康则坚持认为关键词就是某个山头的名字。最后我想起他手上小麻袋里的蛇，那条咬伤拉斐尔的蛇，斯达康预备拿回去烧烤。
　　告诉我这里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吗？
　　为什要告诉你？小蛇色厉内荏的吐着信子。
　　我可以决定你是活着走还是死了做烤肉。我不善的微笑。旁边的斯达康好奇的看我一个人说话。
　　好吧。小蛇权衡了一下，这里住着一个老婆婆，她有三个魔鬼孙子。他们世世代代守卫这片湖泊。
　　哦？那么他们什么是比较关键的？
　　我不知道。它又吐了吐信子，犹豫了一下说，我看过一个人，他说了“金发”之后就消失了。
　　谢谢你了，很高兴你不需要做烤肉了，我说。
　　闻言小蛇哧的一声溜的无隐无踪。

　　关键字是“金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