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骑士》谢洛笙

26、Chapter.26.贝利归来和迁徙秘密

　　我有预感，我们就快找到菲比了。
　　我们还停留在圣杯郡的小旅馆里。菲比终于离开了海上的那些岛屿，回归大陆。不过拉斐尔说不急着追她，我们得想想策略，她说。拉斐尔的地图研究陷入了困境。我在这方面一向不行。海拔，经纬度，地势，这些抽象的概念显然不及可见的具体。我没有这方面思维，拉斐尔知道，所以她在处理那些地点连线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和前面不一样，我们有了比较符合常规的作息。早睡早起，我喜欢这种久违的方式。不过开始两天的调整不太好受。生物钟倒转这种事比时差还磨叽。
　　躺在床上时我又拿出了好久不见的《药理五百年》，我发现了个比毛发催生剂还可怕的药方，就是恐怖症治愈剂。适合病程较长的人，需要珊瑚虫、眼镜蛇胆、蜈蚣、艾蒿、榆树皮……就熬制程序看，这很像江湖术士的狗皮膏药，我从来没看过爷爷把树皮这些东西和毒物一起放进锅里呢，而且恐怖症是一种焦虑障碍，我不认为这个见鬼的药方能起作用。《药理五百年》比一般的医药书要有趣的多，但不会比小说好玩，以前我几乎没翻过它，不过现在不同了，我在倔强的证明一些东西，或者我只是不太确定。是的，不太确定。虽说魔法师那样说，爷爷的便签也那样说，但谁知道呢，我应该相信谁？好吧，其实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我不是隐士，是恋人族一员，可话说回来那又如何，我活到十六岁没有任何恋人族的人来领我回去，要不是和拉斐尔这一行，估计身世什么的还是埋葬在海底永无天日的恐龙头。谁会关心？我们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吧。去他的预言。我有了新身份又将如何，现在很好，我用心点儿，即使过敏而不能熬药，我可以在药店某个药物管理的文职。我觉得这是可以的，爷爷在政府药店有熟人。
　　《药理五百年》的书面装帧很糟糕，和爷爷给我的《药理通用手册》和《特殊药理配制》简直不是一个档次。出版社倒闭了多少年，责任编辑据说还是一个对宗教颇有微词的农场主。开本不合规格，封面就更不用说，为了突出神秘感特地加了个骷髅头，在书名上方，占了大半个书面。要说这么烂我还选它的原因，我不得不说，是因为药方渊源那个板块牵强附会的故事。比如那个叫变形剂的药方就毫不羞耻的引用了《海的女儿》的小人鱼的故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扯淡的东西比骑士学校的教科书要好多了。这里我想到了罗杰。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想到他了，从遇到怀特开始，每天都会想起。他是个好哥哥，即使艾德西别扭的不太理他。这段时间怀特的衣服都是我洗，所以我更加觉得他是个好人。从来不会不耐烦，忍受别人的坏脾气。艾德西的，我的，或许还要多。给怀特洗衣服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要是他没跟来就不会有这事，这是个冷血的假设，因此我一方面感到羞耻，一方面又认为合理。而且我也没有那个度量让怀特朝我大吼大叫发脾气。
　　这就是在圣杯郡里我的状态。
　　十二月，冬天到了，我们可支配的日子也不多了。现在早晚温差吓人，旅馆里因季节性流感滞留的人还怪多的。针对流感旅馆退出了餐点配送业务，让我们连房门都不用踏出去了。
　　入冬来天气一直不如意，贝利来的那天，云好不容易拉了个口子，阳光瀑布似的一倾而下。天空像张蒸熟破掉的馒头皮，贝利就在那破掉的金灿灿缺口下，和欧金翅直直撞进我的怀里。

　　乔。乔。他叫我。他整整瘦了一圈，以前肉嘟嘟的肚子没了，耳垂也变薄了。它和欧金翅一起躺在我的怀里，像瘪掉的没精打采的气球。
　　我的心里像渗水的地下室，被酸涩的胀痛感一点点浸没。欧金翅的翅膀敛在身侧，看起来如同纸糊的折扇。他们，他和贝利，我第一次觉得，他们可能会消失。
　　乔。乔。贝利喊我，快救救欧金翅。

　　欧金翅死了。
　　贝利说他们找了我很久，最后一次停顿，在一片池塘边，贝利喝水遇到蛇的偷袭，欧金翅去叨蛇被反咬一口。不是最毒的蛇，但错过了治疗期。贝利很悲伤，蜷缩一团，像个受伤的小刺猬。
　　我的欧金翅看贝利的时候眼睛总是滴溜溜，像黑黑的葡萄。他喜欢缩缩头，习惯用脑袋蹭我的手心。我想到遇见贝利的那天，他也是那样跌跌撞撞冲到我怀里。淡金色羽毛湿嗒嗒的，脚上还绑着羊皮纸卷。可是那时他不像一只拆掉骨架的风筝。
　　我们把欧金翅埋在一棵多花蓝果树下。那棵树的叶子是桔红色，微微地泛着明亮的光泽。再过些时候它们会全部落下来，铺满一地，像大地漂亮暖和的羽毛。
　　怀特把蹲在隆起的小土堆边的贝利抱起。他拍拍贝利的头。他的手指胖乎乎的，和曾经贝利的肚子一样，和曾经欧金翅的爪子一样。

　　这些地图的比例尺不一样，必须统一比例尺另画一张。贝利说。
　　你看这个呢？拉斐尔展开一张折了几道的纸。
　　你才画的吗？
　　这阵子的事。
　　这里的等高线基数标错了，1700米的话就成谷地了，你看原图，那是个山丘。贝利蹲在那张黑羚羊皮上，还有这里，他的小爪子按在一个山脊样的地高线上，这里对应起来应该是山谷。
　　拉斐尔一一改正过来。你真的是只老鼠吗？她说。我没见过这么聪明的老鼠。
　　要不然你认为那？贝利露出了这两天的第一个笑容。
　　拉斐尔也笑了，我的一个哥哥，当然我有很多哥哥，不过只有一个很精通地理。他十几岁就和地理学家勘测地质了。她说，他很聪明。
　　是吗。贝利应道，态度有点敷衍。这份图纸我今晚再看看可以吗？他问。
　　第二天我们见到的图纸是经贝利爪子改造的杰作。一份真正的地图。重要的地点打了个五角星，还有等高线，线条的粗细进行了处理，你能一眼看出哪些地方是一样高的哪些地方不一样。最让我们吃惊的是那些连线。拉斐尔一直在做着这样的工作：她把同海拔的点以一条折线连接起来，与那些不同海拔的折线比照，她试过封闭的线和不封闭的线，无论如何它们都始终像银河的星斗般混乱模糊。但是今天贝利却让我们看到了一副全新的图景。
　　七八条形状一样，途径地点数目一样的折线，它们交错在等高线密布的图上。
　　拉斐尔手捂着嘴巴。天。她说。
　　向东北方向延长猎户座β星和α星的连线，可以碰到两颗相距不远的亮星，亮度为1.14等的β星，和稍微暗点儿亮度为1.97等的双子座α星。从α星开始的τ、ε、μ一串星和从β星开始的δ、ζ、γ另一串星几乎平行，它们被想象成友爱的两兄弟——Castor和Pollux。这是推算教材上恋人守护星座的介绍。
　　恋人的守护星座，双子座。
　　贝利手下的折线就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双子座星阵。
　　我真的不敢相信……拉斐尔从冲击中缓和过来，她的手已经从嘴唇边移开。你是怎么做到的？
　　多试几次……贝利简洁的说，还要考虑途径的次数，我们不能否认降落的偶然性，不得不在计划以外的地方着陆，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你知道，这完全有可能，所以对于那些从不重复的点可以选择性剔除，多试几次就行了。
　　太牛了！怀特兴奋的脸都红了。他没事也喜欢凑在拉斐尔身边看地图，不过好像这孩子也和我一样一窍不通。贝利你真是天才！
　　贝利是天才。他能在危险紧急的时候献上他的计策，如果有人愿意给他出版传记的话，我觉得可以叫《老鼠军师》。这个名很酷吧？我和贝利提过一次，他不以为然。把老鼠去掉。他说，我讨厌把物种一天到晚挂在嘴上。这就是贝利，头又尖又小，脑容量却惊人。
　　范围是缩小了，可是我们要怎么办？还是不停追吗？我说。
　　这里，他指着那些折线的交汇处，虽然这个图案的方向和尺寸会变，但无一例外，他们会在这个地方交会。
　　我忽而想起我在达纳特斯伯爵的厨房里拓过一张鸟类迁徙图。等我展开那张图，我愕然的发现几乎所有鸟类都会经过一个点。而那大把迁徙路线的交叠的黑点，没有任何地名。贝利的地图，对应的，那个地点周围的等高线以一个不可能的趋势组合。
　　你的地图没有这个点的任何信息，贝利说，俨然他已是谈话的主导，这是地图的盲点，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拉斐尔拿出一张牌。那是死神给的塔罗备用牌，是向他索要帮助的召唤牌。一共两张，两次召唤。
　　主宰契约的死神，我与你有血的盟誓，塔罗的召唤，地图的盲区，我需要你的帮助。她闭上眼睛。那个双子图案交汇的地点，那个鸟类的迁徙之节，我要知道它在那里。
　　火苗在她指尖跳跃。

　　Repeat C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