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安芮冥

14、日落枫晕

　　“我们确实不太走运，这些天刚好是枫叶掉得最厉害的时候。”班会课，我站在讲台上宣布了下周我们班值周的消息。
　　“没关系的盛老师，”劳动委员肖笙接话，“我是不是要赶紧把岗位表排出来啊？”
　　班里，叹息声和议论声混杂，我隐约听到有人向肖笙耳语：“劳委我想要轻松点的位置！”
　　我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我倒不想像别的班级一样把每个人的名字硬生生打在不同位置上再白纸黑字贴出来，也就一共九个不同的岗位，大家随意报名，我们下课前口头确认一下就行了，你们说呢？”
　　学生们像是都愣住了，没有人回答我。
　　“我相信没有人会迟到或者离岗的，对吧？”我说，“现在给大家十五分钟讨论一下，肖笙，你和许彦两个人确认一下，然后宣读一下。”
　　“那盛老师，要是有好几个人都想去同一个位置怎么办啊？”班长问我。
　　我眨眨眼：“那当然是先到先得了！”
　　立刻，班里开始热闹了起来，肖笙开始左右为难了起来。我开始产生了一丝后悔的心续：这样肖笙会不会得罪人啊？我的安排实在是太草率了。但看着学生们欢声笑语的样子，我又觉得年轻的时候就应该有这样一段你争我抢的剧情，单单分配值周岗位实在是太平平无奇了。
　　很快，肖笙把表格递了上来，我扫了一眼，转手给了
　　许彦：“来，班长宣读确认一下。”
　　许彦清了清嗓子：“第七周值周排岗表，总管理两人，肖笙，许彦；进校礼仪两人，李雯、薛康；图书馆晨洁四人......”
　　听起来样样靠谱，直到“放学寝室楼后侧保洁一人，尹夏”的时候，我的笑容逐渐消失：“这么长一条路你们派一个人去扫啊？怎么回事？”
　　“啊，其实本来想派两个人的，”肖笙抓了抓头发，“但是好像我们班人不太够，而且这个是在放学后，尹夏都不用早起来晨扫，再何况她住宿......”肖笙一边说一遍瞟了瞟尹夏，声音越来越小。
　　“我没关系。”尹夏说。
　　“我放学来帮你一起。”班长连忙说。
　　“不必了，”尹夏轻轻摇头。
　　“没事的，我白天任务也不重。”我看见许彦稍稍有些激动。
　　“你不住宿，放学早些回家比较好。”尹夏说。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明明很低，却充满着坚决。
　　看来尹夏并不想给班长和她独处的机会，于是我说：“算了算了就这样好了，既然尹夏没有觉得不妥，那就安排她一个人吧。”

　　“报告盛老师，人全都在岗！”周一六点一刻，我刚进校门，肖笙就迎上来向我汇报情况。
　　“做得不错。”我点点头。
　　“盛老师早呀！”一旁负责校门保洁的同学向我挥挥手。
　　“上岗辛苦！”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好好干，我去看看别的同学哦。”
　　“好的盛老师，我给您带路。”肖笙毕恭毕敬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我说：“怎么这么正式啊肖同学？”
　　“因为这次想做得好一点，”肖笙推了推眼镜，“盛老师不觉得被校长在升旗仪式上表扬值周表现出色特别酷吗？”
　　“这都哪跟哪啊？”我吓了一跳，“工作认真是好事，但不能太功利，知道了吗？”
　　“我知道，”他顿了顿，“其实大家都很想做到最好的。”
　　看着周围安静的，都在认真打扫的孩子们，我欣慰地点点头：“看出来了，我好感动。”
　　秋天的气息已经味道十足了，校园里白桦树的叶子也掉了满地，尤其是灌木和草地上最难清扫的地方，我看好几个女孩子用手慢慢拾起枯叶，再扔进垃圾袋里，不禁有些心疼——也不知道这要耗费多少时间。肖笙见了，对我说：“盛老师，我去帮她们捡叶子，就不陪您查岗了！”
　　我点点头，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放学，我忙完手里的工作，走到八班教室看了一眼，尹夏已经不在里面了。我想了想，从班里拿了扫把，准备去宿舍楼那边帮帮尹夏。
　　远远地，我看见尹夏的身影。脚下是一片一片的枫叶，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是能让我心情愉悦的声音。尹夏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回过头看着我。
　　“一个人会寂寞吗？”走近了，我问她。
　　“还好。”尹夏一边回答，一边扫着落叶。
　　今天天气很好，微弱的金色阳光洒在地面上，让这些枫叶变得亮闪闪的，像是镀上了金属质地的光泽。
　　“好美。”我望着地面上的落叶，轻轻感叹。
　　尹夏却抬头看了看天空，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见头顶的枫在夕阳下红得斑斑驳驳，漏下来的微光也是动人的暖色，让我回忆起小时候的事。
　　我踩着枫叶，慢慢向前走，尹夏将手里的垃圾袋放在一边，默默跟上我。
　　“你喜欢踩枫叶吗？”我问她。
　　她没有作声，却也学着我故意去踩落叶，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声。原本落在枫叶上的夕阳金光瞬间移动到了她的鞋尖，让原本纯净的白色变得柔和而温暖。
　　“好减压啊。”尹夏说。
　　“对啊，”我回答，“我以前住在顺河前卧榕区，每天从学校放学回家的路上两侧就是枫树，秋天的时候我能走很久。我好喜欢踩枫叶的声音。”
　　尹夏静静地听着，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睛在微微发亮。
　　“你说为什么学校要规定放学扫宿舍楼的枫叶，而不是早晨啊？”我随口问。
　　“我想大约是早晨出宿舍的学生多，而扫地灰尘大吧。”尹夏回答。
　　“噢，对！集体吸灰确实不太好。”我说。
　　尹夏将道路旁边的落叶扫到两侧，我也拿起扫帚帮她一起扫。接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时间似乎也因为这个拉得长了起来。
　　“太阳要下山了啊。”我抬起头，可视范围的天空已经看不见落日了，只剩下了一片昏黄。
　　“嗯，不早了。”尹夏说。
　　“可你还是没有把落叶装到垃圾袋里去啊，这样下去晚饭就来不及了，果然一个人是扫不完的吧。”
　　“我觉得不用把落叶都扔掉。”尹夏凝视着渐渐从叶子上褪下去的余晖，对我说。
　　“啊？”我疑惑地望着她。
　　“扫到两边其实就已经不会影响走路和校容了，”尹夏说，“而且，落叶本来是自然规律的产物，我想让它们归于自然。”
　　“你是说让它们自己腐烂掉吗？”我问。
　　尹夏点点头。我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我这么说是不是破坏美感啦？”
　　“没有，您本来就是在陈述事实。”
　　我们朝教学楼返回。
　　“盛老师，”走着走着，尹夏忽然叫了我一声，我转过头看着她，她却摇摇头：“没什么。”
　　“怎么搞的，欲言又止，有问题！”我打趣道。
　　“没，本来想请教您一个问题，现在忽然有答案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