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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半边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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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洒在道路上,爬上学生们的衣服,学期在不知不觉中更迭至半。
这天放学,我一如既往地回家,刚坐下门就被敲响,打开门,林灿的笑脸仍旧灿烂。
“好久不见了,林灿。”这个学期开学,林灿因要准备华山中学机器人制造赛,前一个半月放学都留校忙活,于是,地理补习就停了一个半月。
“盛老师还是那么美丽呀。”林灿油腔滑调,我忍不住用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最近尹夏怎么样?”林灿问。
“好的很,还拿了个区绘画比赛一等奖,她比以前开朗不少。”我说。
“绘画是她的强项嘛,”林灿一边说一边掏出课本和试卷,“开朗不少?真的吗?”
“是啊,前几天我还和她去我们学校宿舍楼后踩枫叶了呢。”
林灿默默地听着。
“她把刘海夹起来了,眼睛很好看。”我说。
林灿的脸色微微转变,他说:“你觉得她的眼睛很好看吗?”
我点点头:“是啊,感觉里面装了好多东西。你不这么觉得吗?”
“盛老师,你……”林灿有些发愣,他甩了甩头:“是啊,是很好看。”
“嗯,”我没有多疑,接着说,“她和我关系可好啦,运动会上我摔倒了她还来扶我呢…林灿,你吃醋吗?”
林灿机械地摇摇头。
“口是心非!”我继续和他开玩笑,“尹夏这种温热型的小姑娘挺可爱的,只不过……”说到这我连忙打住,“她知道了我的特异能力”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只不过什么?”林灿倒是很敏感。
“嗯,她知道了我的一个秘密!”我只好说。
“什么秘密啊?”
“这个当然不能告诉你!”
林灿沉默了一会,冷不丁来了一句:“盛老师,你该不会也是赋能者吧?”
这句话霎时间把我雷得外焦里嫩,一瞬汗毛全部竖了起来。林灿为什么会察觉到?不,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暴露过。难道他和尹夏联系了?不会是尹夏告诉他的吧?不,尹夏和我拉过勾了。他刚刚说了“也”,难道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赋能者?”我反问他。
林灿直视我的眼睛:“能看见尹夏眼睛的人,都具有特殊能力。你说得没错,我是。”
“你的能力是什么?”我不由自主地问。
“那作为交换,盛老师也告诉我你的能力,行吗?”林灿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我点点头:“我能,控制天气。”
林灿的嘴张成了“o”型:“很厉害的能力啊!那我真是相形见绌了。”
“少拐弯抹角!”
林灿指着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浮起来的钢笔,说:“这就是我的能力,让可见的物体失重。”
“哇,”我露出惊喜的笑容,“很酷诶!你能让我飞起来吗?”
林灿皱了皱眉头:“可以是可以,但是应该不能太久,具体多久我也没试过。”说罢,他示意我站起来,然后双手朝着我,轻轻地缓慢抬起。
从未感觉身体那么轻盈,我像一片羽毛一样飘了起来,林灿继续抬手,结果就是我的头撞到了天花板。林灿赶紧把我放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灿赔笑道。
“赶紧上课,我今天给你多布置点作业!”我恶狠狠地说。
抵不住老妈的盛情,林灿留在我家吃晚饭。饭后,林灿又把我拖进了书房,关上门,神秘地冲我笑:“盛老师,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尹夏的能力吧?”
我瞪大了眼睛,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对啊,拥有这样的眼睛,怎么可能和常人一样!之前居然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不仅错过了和尹夏秘密等价交换的机会,还在林灿面前吹嘘……
见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林灿吸了口气,说:“盛老师,我觉得,你很厉害。”他望着我疑惑的眼神,又说:“当时我对尹夏说了好多话,一点用都没有。我和她说,一定查明真相,让警察局还她清白。她明明那么好强,却一句话都不说。”
“警察局?”我问,“尹夏犯了什么事吗?”
林灿犹豫了一会:“你想知道吗?她的过去。”
我点头。
“我告诉你,”林灿说,“是你的话没关系。”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林灿便接着开口了。
“尹夏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从小就是。她的父母在她幼儿园的时候就去澳大利亚工作了,把她托给了敬仰的大学老教授。教授让尹夏叫他‘老头’,他把尹夏当亲孙女一样对待。小学的时候我因能力逐渐苏醒,找到了这位懂得培养奇怪小孩的教授,然后认识了尹夏。她也拥有特殊的能力,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老头给尹夏转学,和我同学,从小学到初中,我们一直都是一起。”
“尹夏经过老头的教导,拿了很多很厉害的发明奖。大学才涉及到的生物工程,她初一就全能掌握了。但她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好,有些偏科,像地理这样的文科她从来不听课,在华山的时候也是,总要我考试前给她恶补一个下午,然后混个及格。因为她的爱好不是这些,或者说,她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她只认真学那些在她看来学着有用的东西。尹夏不是天才,她喜欢画画,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初中每周一三五,我都得陪她去孤儿院看望那些可怜的孩子。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尹夏,一看到她就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尽管他们都看不到她那双眼睛。”
“一年前,孤儿院里一个叫刘钥的孩子在华山门口拦住了尹夏,刘钥不过才七岁,两年前被一个好心的男子收养,之后几乎就没有来过孤儿院。但他没有忘记尹夏,他和尹夏说,姐姐,我的养父,想要毁掉整个顺河市。
男孩告诉尹夏,父亲在离顺河市不远的艾伦岛搞实验,他不懂那些仪器和试剂是什么,但他识字,在父亲不在的时候,他偷偷翻看了父亲的笔记本。极性云什么化剂,他说,还有粘合剂,在顺河的四方,我记不清,还有很多字不认识。尹夏没有忽视刘钥的话,反而和他说,下次偷偷拿一点刘先生的药品给我,拜托!结果,男孩拿来一小管□□给尹夏,于是,尹夏开始调查这件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编故事的事。
尹夏和老头教授说了这件事,老头愿意相信不靠谱小男孩的鬼话,或者说,愿意相信尹夏。他们从这以后开始暗中对艾伦岛这个荒岛展开秘密调查。尽管他已经退休了,没有人手,但这个矫健的老头还是带着尹夏,两个人一次又一次去艾伦岛,窥探那个叫刘坤的男人的实验室。
刘钥也很配合调查,一面让老头教他识字,一面尽可能更多地溜进父亲的实验室,背笔记本上的内容。刘钥有一个哥哥,是刘坤的亲生儿子,但是因为身体不好,刘坤从未带大儿子去过实验室。
去年十二月,尹夏终于搞清楚了刘坤的秘密实验。她和我说,这个男子花了两年时间自己研究气象,制造出了一种叫极性云催化剂的东西,按他的记录来看,这种催化剂只要在云量适当的前提下,用量足够,便可引发毁灭性的人工风暴。
我和尹夏说,证据足够的话,报警,赶紧打破刘坤的鬼计划。尹夏却摇头,至今我们也没能弄清他的动机,而且他所记录下来的实际操作计划也只是写了已在顺河市的四个方向布置催化剂,找时机让顺河市全方位解体。最重要的是,他的实验室后门装了一个很隐蔽的可随时引爆管道,据我分析,那根管道是直接通向太平洋的。如果我们打草惊蛇,刘坤可以直接把试剂扔进海里,毁灭证据。我们现在手头能知道的东西太少了,报不了案。再说了,警察能相信高中生说出来的话吗?大概以为搞竞赛搞疯了吧。
我说,不是还有老头教授吗?尹夏摇头,说,老头病倒了,医生说是慢性肠胃炎发作,好得没那么快,诶,林灿,接下来你来帮我一起完成计划吧。
尹夏的计划,我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
“十二月底到一月中旬,她向学校请假了,但不允许我请假,只让我放学来帮忙。她自己研究了怎么做炸药,我的任务就是不断去给她买材料而已。她和我说,那个极性云催化剂能释放出最大功力的可能性很小,想要毁掉顺河市,需要满足的条件实在太复杂。而破坏刘坤的计划,只需要破坏掉四个方向的一处催化剂的量即可。经过调查,她认为南边的催化剂投藏处最有可能是老南门火车站旁边的一栋废弃大楼。她说,那栋楼自从南门火车站废弃后就再也没有用过,政府也似乎忘了它,拆迁令至今没有下达。附近化工厂、居住区什么的秩序安全系数都很高,唯一那栋楼被紧紧封闭,一个人也没有。为了证实她的猜想,我在周末一个人去了那栋楼,果然被锁住,无人进入,是投放极性云催化剂的最佳位置。尹夏和我展开周密计划,最后我们决定在一月二十日周日去废弃大楼装上尹夏做的特殊炸药,虽然可能会把把整栋楼给炸掉,但可以确保能把催化剂扼杀在摇篮里。”
“结果那家伙,提前一天背着我,一个人带着所有的炸药去了南门火车站旁边的废弃大楼,将它引爆。
我没有亲眼见证这一幕是遗憾的,但是在尹夏被抓走前,我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更加遗憾。警察拷问她炸毁高楼的原因,她只好把催化剂的事情说给他们听,警察们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派专业人士去废弃大楼残骸取样化验,却没有检查出任何异样,更别说什么极性云催化剂了。接下来,警察局将尹夏口中的艾伦岛实验、刘坤的阴谋当听故事一样一笑而过,尤其是听说这件事的起因出自一个小学生男孩之口的时候,他们差点没把尹夏送进精神病院。
可是尹夏,她除了说没有人相信的实话,做不了任何事情。在确定她没有精神性疾病的情况下,警局对这个无药可救的少女彻底放弃,把她送进了少管所。”
“尹夏原本被判了,但为了提早出所,她让我帮忙提供了她从小到大的资料,申请十倍的训练强度和人格教育,终于被批准一个月后出所。
可你明明是被冤枉的啊,我和她说,为什么心甘情愿进去,让老头帮你作证,肯定没问题。
尹夏当时笑着和我说,没事,我很快就出来,一个月后记得来接我。那时候,她的眼睛,是没有阴霾的。
我无法想象这一个月她经历了些什么。
接她出所的那天,少管所的门卫阿姨悄悄和我说,回去啊好好照顾你的小女朋友,她真的受了很多很多苦。我觉得奇怪,少管所不是温和性对少年犯进行教育改造的地方吗?
阿姨苦笑了一下说,我看得出尹夏是好孩子,和那些少年犯不一样。他们都欺负尹夏。而且,尹夏申请的十倍调教强度,就算是学习机器都承受不住啊。
可是,少管所怎么说也是帮助少年犯脱胎换骨的啊。我还是觉得奇怪。阿姨轻声和我说,前提是少年犯得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啊。尹夏她根本说不出自己有什么错。
我心中一惊,阿姨,那她说了什么啊?
她没说什么,阿姨说,她好像有点变了,不像之前的尹夏了。
我开始发慌,什么意思?她怎么了?
阿姨没有再多说,然后我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被送了出来。熟悉的身高、脸,可我觉得我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孩。我轻轻叫住她,尹夏,尹夏。
她没有回答我。
尹夏,你怎么了啊?我问她。
她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神情。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她说,都被毁掉了,我做的事情,都白费了。
然后她推开了我,一个人跑向了大街。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去追她,而是冲进了少管所。所长,带我见所长!我歇斯底里。
这是我一生中做过最后悔的事情。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尹夏,也没能见到少管所所长。
后来,我只听门卫阿姨支支吾吾说了几句:新来的总管教只监管尹夏一个人、其他少年犯嘲笑尹夏,管教也不搭理、管教似乎还拿走了尹夏很重要的东西……
这哪里是帮助少年犯,简直是颠倒黑白。
尹夏的人生观大概被颠倒了。
阿姨说,尹夏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这不应该是我。’”
林灿深吸一口气:“就这些了,之后她就消失了,老头教授去找过她,她离开了老头,选择了自己生活。老头没把这事告诉她的父母,只是让他们给尹夏办转学。尹夏和老头说,他培养她这么多年,一点也不值得。”
我摇摇头,说:“真是难以相信。尹夏居然,在少管所生活过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林灿低落地低下头,“我想帮她,但她可能不想见我。”
“不会的,尹夏肯定还很在乎你。”我安慰道。
“老头也让我别固执去找她了,让她自己想明白吧。可我真的怕她想不明白了。”林灿有些哽咽。
“林灿,我为尹夏有你这么好的朋友而开心,”我说,“而且,她会想明白的,”
“难道,你不相信她吗?”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