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安芮冥

12、瞬时光影

　　分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我带两个高二报考的“先考班”四班和九班和一个选择高三再参加地理高考的“缓考班”八班。拿到名单，我逐一浏览，大概有三分之一的陌生名字。
　　“诶呦，还和尹夏一个班啊，真可以。”我在看见了班长和尹夏的名字同时出现在“缓考班”的名单上，挑了挑眉毛。
　　课前，走进八班教室，我率先捉住班长:“你小子运气不错，既然如此，就继续当班长！”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答应了。
　　班级重组意味着八班的学生有一部分转去了“先考班”，而另一部分选择在高三考试的学生便新加入我的班级。尽管这些孩子都是以前教过的熟悉面孔，我依旧觉得这种内部调动伴随着微微的不舍与怅然。在微微的走神中，我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让我微微瞪大了眼睛。
　　尹夏走进教室，坐在第二排最左边。她竟然把刘海梳了起来，露出额头，看起来很精神。她把书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将笔袋拉开，拿出两只笔，然后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紧接着，她像是不经意似的抬起头和我对视了一秒，又飞快地低下头，用手挡住了眼睛。但区区那一秒钟，她朔澈的眼睛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她的目光，神秘到让我一时想不出可以用来形容的词汇，好像掺杂着一股透心的哀伤。我的心刹那间疼了一下，未名原因。我想起林灿和我说的，尹夏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情，到底发生过什么，才让这双眼睛笼罩着阴霾？
　　上课铃响起，我收拾了一下心情，向学生们简单介绍了这个学期的地理学习内容，然后开始上课。
　　之后的一整天，我的眼前不断浮现出和尹夏对视的那一秒。那一刻我看见了很多很多东西，很多我都无法用言语说出来的，难以置信的东西。尹夏一直让刘海遮住眼睛，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眼睛吗？尹夏躲开我的目光，是因为不想让我看见她眼中隐藏的东西吗？而她现在将刘海梳起来，又是希望自己的眼睛能被看见吗？我不知道。但我从未见过这样饱含世事黯明的眼睛，是哪怕阅历丰富的沧桑老人，也不曾拥有的眼睛。我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没想到，放学，我正准备离开，尹夏走了进来，抱着她上次来时抱着的学案。
　　“盛老师，我对完答案了，有一些不会的。”她低着头，没有看我。
　　“你先坐下，我看看。”我连忙接过学案。
　　她把不会的题号都写在了每个单元的标题后面，我浏览了一下，错误都是比较难的知识点串在一起的题目。
　　“我们先看这个题啊，甲地在北半球对吧……”我把学案朝她那边推了推，她把头凑过来，盯着那道错题，点点头。
　　令我有些失望的是，在我讲题的近一个小时里，她没有抬眼看我一次，一直低头望着学案。我时而看题，时而看看她的眼睛，一股捉急的感觉从内心不断涌出来。直到所有题目讲完，天开始泛黑，她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谢谢老师，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啊。”
　　我摇摇头:“没关系的。”
　　忽然想起来今天白天的运动会报名，由于班里女生不多，长绳比赛似乎还缺一个名额，于是我试着问尹夏：“对了，运动会的班级长绳比赛，我们班还差一个人，你愿意报名吗？”
　　说完这句话，我便开始思考如何才有可能说服她参加长绳：长绳是集体运动，需要配合，这样能拉进同学之间的距离。
　　出乎意料，尹夏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嘴，说：“好。”
　　“啊，”我睁大了眼睛，“那我就把你的名字写进去了哦。”
　　“嗯。”她微微抬了抬眼睛，却依旧不是能看清瞳孔的角度。
　　“我要回去了，一起走出去吗？”我把收拾好的单肩包拎起来，问尹夏。
　　她沉默了一秒，点了点头，于是我起身，和她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路上，我依旧贼心不死地和她说话，聊以前班里那些不停添乱，油嘴滑舌的男生的糗事。她也比以前话多了些，还忍俊不禁了好几次，只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和她对视的机会。
　　走到校门口，她停住了，我疑惑地回头看着她:“怎么啦？”
　　她转过身，侧着脑袋:“我住宿，老师再见。”
　　我顿时天打五雷轰地尴尬——对啊她明明没有背书包，而且她上个学期晚自修来找我肯定是住宿生啊，我居然给忘了！
　　尹夏见我定在原地，没有等我的回答，便慢慢往校内走去。看着她的背影，我脑中已经浮现好几个问题。
　　她为什么不在办公室告诉我她住宿？
　　她为什么要陪我走到校门口？
　　她是以什么心情走完这段路的？
　　而逐渐地，心里的一个答案好像能同时解释这三个问题。
　　尹夏可能开始改变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