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安芮冥

11、关窗（下）

　　写完检讨书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了，我打了个哈欠，关掉笔记本电脑。
　　一夜无梦，却并没有睡好，隐隐的担心和焦虑促成破天荒的六点自然醒，我也就早早地出门来到学校，望着空旷的校园发呆。
　　顾潼的显示屏上滚动着今天的各项活动安排，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大概是早晨8点的教学晨会、中午12点半的社团活动会议、下午15点的教研会和16点全体学生在教室收看科研教学转播。看到这里，我慢慢走回高一八班的教室。意料之中，班长已经到教室了。
　　“许彦，出来下，”我站在教室门口，向班长眨眨眼，“下午有教学转播你知道的对吧？”
　　许彦点头：“昨天广播里通知了。”
　　“我下午要参加教研会，拜托你管理好班级纪律哦。”
　　“嗯，我会的。”班长朝我笑了笑。
　　我有感觉到一点欣慰。还记得刚接手八班的时候，许彦还是个腼腆的眼镜男，现在渐渐有了班长的味道，也变得开朗了些。接着，我又想起尹夏。
　　要是尹夏也能慢慢放开一点就好了，我想。
　　“老师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教室了哦。”许彦看我走神，悄悄提醒我。
　　“哦哦好。”我点头。
　　“盛老师早啊！”背后有女学生叫我，我笑着朝她们点头，坏心情好像褪色了一些。

　　虽然只是高一教研会，副校长、教导主任、书记这些领导一个都没少，坐在会议室里听着每个学科组的开学摸底考成绩汇报。随会议的进行，愈发惴惴不安的心让我拿笔记录教学要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邱姀从桌子下面握住我冰凉的左手，我也握紧她的手，企图汲取属于她的一点点温暖的慰藉。
　　“没事的。”邱姀轻声在我耳边说。
　　“盛漪老师，”听到自己的名字，我立刻站了起来，同时寻找声音的来源——教导主任，“昨天晚上我分析了整个高一年级的成绩数据，你的班级整体成绩退步很大，尤其是语文、数学和政治，从上学期期末的年级前列下滑到倒数，历史学科一直都是垫底，作为班主任，你假期工作有好好做吗？”
　　上来就被一番话砸傻，脑袋“嗡”地一下短路。昨晚，我只是笼统地将自己的错误进行反省，并没有详细分析班级成绩的薄弱，甚至不知道哪几门学科是最拖后腿的。想到这里，我羞愧地低下头，别在耳后的碎发顺着脸侧滑到眼前，我好像有一瞬间看见尹夏藏在刘海后的眼睛，同时有些领会了这种感觉。
　　“对不起，我的确没有尽到班主任的职责。”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承认错误。
　　“虽然这是你第一次当班主任，但是我想你不是没有参加过班主任培训和教师基本功比赛。但凡你抓得稍微紧一点点，你们班的成绩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平均成绩低于倒数第二班级整整两分多？”教导主任说着有些怒气上溢。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碰”地打开，媒体部指导任老师气喘吁吁地说：“不好意思，我昨天以为在会议室做科研讲座，把一号摄像机放到这里来了，现在来关一下。啊，校长书记也在啊，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您关吧。另外讲座那边有加备用摄像机吗？”书记问。
　　“有的有的，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线路今天故障了，只能连接一个摄像机。我这边只能来把一号机关掉再去连备用机了。真是不好意思打断教研会了。”
　　“噢，能理解能理解，”书记朝任老师点头，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盛老师你先坐下吧。”
　　整个会议室陷入安静，只能听见任老师摁遥控器和插转换头的声音，以及领导喝茶的瓷杯碰撞声。
　　“好了好了，打扰各位开会了，不好意思。”三分钟不到，任老师朝我们这边鞠了一躬。
　　随着门轻轻被带上，会议室又沉默了片刻。教导主任清了清嗓子：“咳咳，我们说到哪了？”
　　年级组长曹老师看了我一眼，回答：“啊，我看盛漪老师也认识到教学上的不足，知道以后的教学方法了，我看主任我们就进入下一个环节吧？”
　　教导主任轻微皱了皱眉，还是同意了：“盛漪老师啊，你今天晚上把接下来这个学期你们班的教学规划做好发给我看看啊。”
　　我连忙点头：“没问题的主任，麻烦您费心了。”
　　邱姀再一次拉住我的手，轻声道：“看起来你这次要感谢感谢任老师了。”
　　我朝她微微一笑：“救命太及时了。”
　　开完会回到教室，学生的科研转播还在进行中。今天八班的纪律格外好，我进门的时候，一双双眼睛立刻聚焦到我的身上，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学生们的视线又重回到电视屏幕上了。
　　“今天你们讲座观看得很乖啊！”转播结束后，我朝学生们竖起大拇指，“许彦也管理得当，表扬！”
　　班长挠了挠头，没有吭声。
　　换做平常，这些活泼的孩子们显然会和我顶顶嘴，说什么“其实你进门之前我们还在开茶话会”之类的，但是班级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让我有些意外。
　　“大家是不是累啦？”我尴尬地笑了笑，伸了个懒腰，“那要不，我们上会地理课放松放松？正好上午剩下的两道练习还没讲完。”
　　原本只是想和大家开开玩笑，没想到学生们都沉默着打开桌肚，把习题拿了出来。我惊讶地张了张嘴，还是走到了讲台上，开始顺势讲题。

　　两天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把高二地理报考志愿表交了上来。放学，班长鬼鬼祟祟地窜到我身边:“盛老师，我想问一下，尹夏有没有报考啊？”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告诉你不告诉你！”
　　“我就了解一下嘛。”班长可怜兮兮。
　　“你要知道这个干嘛，她报了你就报啊？”我转过头瞪着他。
　　班长语塞，我趁机又说道:“不要因为别人而走错了自己的路，你懂吗！你这次考了几分啊，好像是八十出头一点吧，可报可不报，你自己斟酌，不要问别人！”
　　我没有让这个即将误入歧途的年轻人得逞，将尹夏的事情守口如瓶。班长离开后我还觉得纳闷，这样一个安静沉默的女孩，有怎样神奇的吸引力？我又有些恍然——好像我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去关心她。不过，这大概是因为，她是转学生的缘故，我想。
　　周五的教工大会内容大概围绕九月底的校运会，校长把任务发布下来，要求教职工也参与运动会，而且是人人参与。
　　“每个学科组每人参与一个项目，现在下发志愿表，大家商量一下，然后由各科备课组长填写完毕交给年级组长，再统一交给体育组组长！”校长慷慨激昂，我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们组四五十岁的老师有六位，然后就是我和邱姀，按照去年的经验来看，我和邱姀大概一个是长跑一个是200米游泳，然后每个学科组的接力赛肯定也得参加。想到这里，我轻轻捏了捏身旁邱姀的衣角，对她说:“我们惨了！”
　　邱姀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耸了耸肩:“等会你就知道啦。”
　　果然不出我所料，地理组的志愿表传到我手上就只剩下“长跑800米”和“游泳200米两项”，我拍了拍邱姀:“你先挑吧。”
　　邱姀毫不犹豫地指了指游泳:“我游泳ok！”
　　我无奈地点点头:“那我长跑。”再将志愿表递回给备课组长。
　　“小盛老师，你和小邱老师也参加4*100接力可以吧！”备课组长把头探过来。
　　“可以可以。”我连忙答应，毕竟剧烈运动这件事，为难年长的老师也实在说不过去。
　　散会后，我拉着邱姀去食堂吃饭，我恶狠狠地把所有菜都点了一遍，邱姀诧异地问我:“你吃得完吗？”
　　“咱俩一起吃呗，”我把她拽到餐桌前，“多吃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个礼拜运动会，我们干完烧体力的项目，还得去玩玩球。”
　　邱姀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糖醋排骨:“啊？那不是选参项目吗？”
　　“校长喜欢球，我们得去捧场，老套路！”我仰叹息而长嗟。
　　“什么球啊？”
　　“什么球都有！篮球足球羽毛球排球乒乓球啥的校长全都玩得转！”
　　邱姀抱住了我的肩:“到时候你可得救我！”
　　我摆摆手，大吃特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