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安芮冥

10、关窗（上）

　　暑假前一半过得轰轰烈烈心惊胆战，后一半无所事事宅家补觉刷剧，不知不觉就浑浑噩噩到了开学，我被九月一日崭新的早起闹钟折腾得勉勉强强还能活，昏昏沉沉晃荡到了学校，一屁股坐在了地理组办公桌前。
　　“小盛老师，怎么啦，没休息好吗？”备课组长王老师探过头问我。
　　“啊，我作息还有点没调整过来。”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唉，我也是，”邱姀伸了个懒腰，“当老师有寒暑假也不怎么好，悠闲过头了反衬开学的苦b，现在更度日如年了！”
　　全办公室哈哈大笑，我也笑了，稍稍提起了些精神。
　　上完厕所，经过走廊，远远看见年级组长在和学生谈话。走进一看才发现，那个学生不是别人，正是尹夏，一个假期过后，她的刘海更长了。
　　“尹夏，我知道你拿过很多奖，所以这次代表我们学校去参赛吧。”年级组长曹老师亲切地搂过尹夏的肩膀，尹夏一连哆嗦了好几下，不知道该不该躲闪，拼命摇头。
　　“你画画这么好，这个机会特别适合你！”曹老师继续说道。
　　“不，不要。”尹夏慌忙推辞。
　　我噗嗤一笑，走了过去:“诶，尹夏，干嘛不去啊，我看曹老师说得没错，你去试试呗，拿不到奖又不会吃了你，况且啊你这么厉害，肯定没问题的哈！”
　　尹夏愣了一下，僵在原地。曹老师借势继续说:“对对对你看班主任都这么说了，拿了区里的奖，你就能去市赛，为学校争光，也是你自己的荣誉啊！”
　　“可是......”尹夏看起来想要辩解。
　　“尹夏，不要担心创作方面的问题，我们美术组沈老师以前可是市里的绘画作品评审团的。我会让他指导你的。”曹老师丝毫没有给尹夏机会。
　　“不，不用......我不想......”
　　“那你在以前的学校怎么参加了市赛呢？”曹老师步步紧逼，“莫非是华山给了你什么奖品吗？我们也可以给你的......”
　　最终，尹夏没能受住曹老师的机关炮，她一万个不情愿地接过了那张“高中生绘画参赛证”。
　　我有些好奇，明明以前拿过那么多绘画奖，现在怎么会不想参赛？这个尹夏，装啥装？
　　终于上完一天的课，熬到放学，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在走廊上又碰到尹夏。
　　“盛老师好。”她轻轻和我问好。
　　“嗯，上学期期末考得不错，”我朝她露出微笑，“对了，你为什么不想去参加画画比赛啊？”
　　“啊，”她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好久没画，生疏了。”
　　这一听就是个借口，但我没有拆穿她，反而笑笑说:“别那么没信心呀，嗯，我觉得你可以把刘海夹起来，都遮住眼睛了，会显得没精神的。”
　　尹夏看起来有些慌张，她胡乱地点了点头。我不再为难她，和她说了句“早点回去啊”就转身走了。
　　余光里，尹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离开。

　　开学第二天，开学摸底考的结束拉开地理组教师一晚上的挑灯阅卷。我们全组老师一起奋战到深夜，将整个高二年级的试卷全部批改完毕，然后一起住校。第二天一早我的寝室门就被敲得咚咚响，打开门，邱姀站在门外，穿戴得整整齐齐。
　　“盛老师，你还没起啊！昨晚组长不是说了让我们一早就去办公室做试卷分析，把可以高二报考地理学科高考的名单拉出来吗？”邱姀惊恐地望着我。
　　“是吗！”我也惊恐地瞪着她，迅速关上了门，“给我三分钟！”
　　我迅速洗漱，胡乱地将头发梳了梳，随意地喷了些爽肤水，全程用时三分四十秒。飞快地打开了寝室门，我对邱姀说:“小邱，我搞定了！”
　　邱姀又惊恐地望着我:“盛老师，今天中午有地理组的教研会，教导主任和校长都会来的，你不要化点妆吗？”
　　我又同样惊恐地回答:“天哪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昨晚说的呀，你是不是太困了？”
　　“对对对，”我关上寝室门，拉起邱姀，“离中午还有时间，现在赶紧去吃早饭才是头等大事，对了，我们几点得到办公室来着.......”
　　我承认，健忘这回事是我最大的缺点，邱姀则不一样，明明比我晚两年入职，却处处都入微察之。吃着早饭，我看了眼手表，重重地拍了拍邱姀的背:“多亏了你，还有五分钟，不然我肯定得挨骂。”
　　邱姀露出甜甜的笑，她刚刚喝了一杯蜂蜜豆浆。
　　她拖着我风风火火闯进办公室时，备课组长和前辈秦老师早就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到办公桌前，开始质量分析。
　　按照成绩降序，我把我教的三个班级的名单列了出来，前几名的名字一点也不陌生，都是成绩一直领先的那些“学霸”们，在第十一名的序号后，我看见了尹夏的名字。
　　课上，我宣布了新通知:有意愿高二报考地理高考的同学，在后天放学前将申请书交给我，附上家长签字，当然，申请可能不会通过，这取决于你的成绩，尤其是昨天的摸底考。最后我们会重新分班，按照是否报考为标准，你们的老师也可能会变动。
　　听到班级里的叹息声，我心里有点开心。

　　回到办公室，我立刻接到了年级组长的电话。其实这通电话的目的我已经料到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摸底考的整体成绩八班在年级里垫底，作为班主任，假期教育问题显然有纰漏。
　　“上学期期末八班整体成绩就已经是倒数第三了，”年级组长曹老师说，“假期前教工大会上教导主任已经重点强调你们班假期里要着重查缺补漏了，现在开学考试考成这个样子，明天下午的教学会上你要做检讨发言。”
　　“我知道了，谢谢您。”
　　“小盛老师啊，我也知道你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没经验，但是八班之前周琴老师做班主任的时候成绩一直在年级前五。周琴老师这个学期末才会调研回来，要是看见八班成绩这样，她会不高兴的。”
　　“对不起。”我感觉心脏缩紧了些。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小盛老师，”曹老师轻轻安慰我，“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之后教导主任可能会在会议上批评你，你先想好措辞啊。”
　　“好，谢谢曹老师了。”
　　挂了电话，我回想起上个学期对八班的管理确实有些不上心，暑假从康教授那里回来之后的日子由于疲惫也在松散的休息中混过去，对于班里的后进生也只是电话叮嘱，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帮助和硬性要求。这样看来，我确乎不是个称职的好老师。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打算开始写检讨。
　　突然传来敲门声，地理组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尹夏从门缝里探出头。我有些意外，向她招招手。
　　尹夏走近，将手中的一大叠白色的卷子给我:“盛老师，这是高一上学期的地理学案，我上个学期找秦老师要了一份电子版，暑假做完了，您能帮我看看吗？”
　　我惊讶地接了过来，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么长一句话，也从来没有过主动来问问题。我翻看了一下，内容并不少，于是回答道:“嗯，老师最近有点忙，这样吧，我们加个微信，我晚上把答案发给你，你自己核对，不会的来问我，行吗？”
　　“我不用社交软件。”她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说。
　　我说不出话来，她却先开口了:“那我晚上下一个吧。” 我点点头。
　　她正准备离开，我叫住她:“尹夏，我看你这几次成绩都不错，有没有考虑高二就把地理考掉啊？”
　　尹夏摇摇头。
　　“去考虑一下吧，很多成绩不如你的同学都报考了呢！”
　　她想了想，点点头。
　　我也点点头:“嗯，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