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个执笔人》枕书天下

78、杀驴

　　“这支笔叫做悬天地。”皇甫大夫说，“我交给你，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的语气很正常，却把手搭起来，手骨头一下子露出袖口，他浑不在意，很轻松地搭在了胸前。
　　“考虑一下呗。”他说。
　　聂影云心里一沉。
　　皇甫大夫不在了，他身上多了个东西，那东西冲她来了。
　　“你等一下。”她说。
　　她冷静了一下，这背后的头发丝只是钻进来，暂时没什么变化。看了手上的笔一眼。
　　这支笔就是媒介。她应该丢掉这支笔，但这支笔现在对她很重要。看了天狩一眼。
　　他莫名其妙地瞧过来，用眼神在问你在干什么。
　　聂影云跟他说，“我脖子后面有东西。”
　　他看了一下，摇摇头。
　　聂影云道，“你也看不见？”
　　天狩绕到她身后，用手在她捏着空气的地方比划了一下，告诉她，“什么也没有。”
　　那它位阶比你高啊。聂影云顿时知道坏了，问他，“昆仑有没有比现在的你更高阶的法器？”
　　他摇摇头。
　　聂影云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
　　皇甫琅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她现在摸着那些头发丝听到他在里面发疯地尖叫。他是指望不上了。
　　聂影云指了指他，对五个人道，“把他关起来。让他睡着。”
　　他马上道，“你干什么？我好着呢！”
　　其他五个人对望一眼，弄玉手上拈出个黑色的镂空小球，金色花纹，对着他晃了晃。
　　尖叫声马上弱了下来，皇甫琅犯了困，有些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一闭眼，安静下来。
　　他站着睡着了。尖叫消失了。
　　安静了。聂影云带着杀意，看了皇甫大夫身上的东西一眼，把笔举起来，“来吧，答应你什么？”
　　“没什么大事。”那东西脸上笑了笑，“就是给我儿子在三星塔里找个位置。你们不是有那天下行走吗？也不用进塔。让他走一走呗。”
　　“你有个屁儿子。”聂影云冷冷道，“你就是一个附身在他身上的脏东西。”
　　那东西也不急，“他的命我随时能取，但我把他留给了你。这是一个人情。这人情还挺大的，你说对吧。”
　　聂影云一听这口气，顿时明白他是陆吾。
　　“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这昆仑墟里，但凡是个活的，你都不可能放过。我现在留着司辰师有大用处。这个人情我认着。要求换一个。我不会因为你去安排他儿子。”
　　“讲究。”陆吾用驴子的脸笑了一下，“这个如何，‘一甲子内，不再踏入昆仑墟’？”他笑嘻嘻地说，“我怕了你了。”
　　“好。”聂影云一点头，“出去之后，我穿到六十年后，再踹进来，一样可以。”
　　陆吾大度地一摊手，“都是规矩，我理解。在这边的账面上，你空个一甲子就成。想不想知道小白龙的下落？”
　　聂影云看了他一眼。
　　陆吾刻意办了个鬼脸，模仿出昆仑祭酒的声音，笑眯眯说，“是我掩盖了他们的行踪哦，所以你得跟我再谈一笔……”
　　聂影云只觉一股怒火上冲，忍无可忍，平静地说道，“你去死。”
　　对准他脖子用力一划，那颗驴头马上掉下来。
　　驴头叫道，“哎呀。”它掉在膝盖上。
　　聂影云看着断口，血像宝石一样压在里面。
　　她脑海里嗡了一声。山中佛钟敲响。
　　她杀了驴。
　　那种“人”的感觉延迟了几秒才回到她心里。
　　顿时，聂影云只觉喉咙一滚，差点吐了出来。
　　“我做了什么？”她惊道，看着自己的手，看向天狩，“我杀了他？他激怒了我？”
　　天狩马上说，“你杀的是陆吾。”
　　“我杀个屁！”聂影云怒叫道，“把他头接回去！愣着干什么！要你们出来不就是你们不怕陆吾吗？接啊！”
　　“你先冷静！”苏妲己急忙道，“这个头不对劲。你想想，他的全身都被银丝穿透了，头不可能例外。”
　　“接回去！”聂影云愤怒地扶着额头，眼前一阵阵发黑，“别废话！我要他有用！”就不该杀他！
　　“好好好，都听见了啊。”东方朔摩拳擦掌，“大伙儿咱又不是第一次接头，保证这活干得漂亮。”
　　他要去拿青袍子上那个驴头。
　　“哎呀。”驴头开口说，“别慌别慌我再长一个。”
　　只见青袍下的两只手骨向断口的脖子上一捋，一个完整的黑驴头从断口里跳了出来，荒诞地转了两下，活了。
　　新的驴头炫耀似的，响亮地驴叫了一声，对聂影云叫道，“长好了，你看。”
　　她想杀了他！聂影云怒骂，“滚！滚啊！”
　　“可以啊。”驴头里的陆吾轻松地说，“再做一笔生意，我滚。”
　　“说！”
　　“你开价嘛。”陆吾用修长的手骨指着她手上的笔，“喏，送你了。这支笔有个法子能让你知道白龙的下落，想要就开个价呗……”
　　聂影云想也不想，指着天上，上面的红雾像星河一样横亘过去，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来处理这些东西。”
　　“嘿，可不敢劳您亲自动手。“陆吾捧起多余的驴头，“我就知道你有法子。你就把方法告诉我呗，礼尚往来，有礼有还，多好啊。”
　　聂影云忍着恶心，提笔刷刷写了几行字。
　　这些金白色的字迹被陆吾手上捧的驴头一吞，他顿时哈地笑了一声，驴子的嘴角扯开得十分诡异。
　　他开心地竖起拇指的指骨，“金口玉言，咱服气。六十年后见。”
　　咔地脖子一歪，他不动了。
　　聂影云顿时感到脖子后面有一千只蚂蚁在爬，难受她想用手去挠。
　　她叫那几个人凑过来，转了脖子给他们看，问有没有办法把头发丝显形出来。
　　说着她脖子忽然一痛，人一下子痛得弯下腰去，她吼道，“快点！”
　　周穆王塞给她一颗丹药，她马上闻到一股浓烈的果子酸味，还没近口，急忙把头一偏，“什么东西？有用没用？”
　　那气味一刺激，她嘴里已经冒出唾液，一种强烈的想吃东西的冲动。
　　周穆王道，“管用。”
　　一下把丹药塞到她嘴里。入口一瞬间就化了一股清流直接从她喉咙滚下去。
　　聂影云猛一刺激，鼻子一痒，当场打了个喷嚏，头清脑爽地往前走了几步，急忙捏着鼻子，压住下一个喷嚏。
　　她说道，“吃坏了我把你塞回去。”
　　忽然觉得不对，一回头，她那身体还在原地，她的魂出来了。
　　这小子没安好心。聂影云瞪了他一眼，周穆王说道，“我估摩着那东西就是动你壳子。”
　　壳子？她看了她那身体一眼，上面眼睛是半开不开的，眼睛里的高光都定格在那里。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身体是她进昆仑墟之后跟阿青共用的、阿青事先准备的出行皮影。阿青的法身走了，这具皮影留了下来。本质上，它非常薄。
　　我说怎么看不见那些头发丝。她心道。因为它们跟阿青的皮影是一个图层的，她又在下一个图层。
　　这就有点微妙了。如果这头发丝针对她本体，马上就会触及三星塔的反应。
　　现在它是钻阿青的皮影，皮影下面才是她执笔人的本体，它不动她的本体，反而透过那层皮影把头发丝爬过的感觉烙在她身上。
　　她的魂又跑出来了，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相当于印到她衣服上，她暂时不用受它折磨了。
　　“把那东西弄出去。”聂影云看着他们五个。玛雅依然像个哑巴，她可以强制启动它，但她想先听听他们有什么想法。
　　周穆王脸上有一层阴影，对她晃了晃，说了一个字，“没……”人忽然栽倒在她手上。
　　她一手架住他。然而没坚持一秒，她的手一下穿过他的身体，他像块石头一样沉重砸下去，聂影云及时弄了块玻璃地面给他顶着。东方朔不好地叫了起来，“竖子！他那颗药把我们一半神力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