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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有人被埋 ...

  •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八点半。夏初阳与张小磊在同一间病房。他瞅了瞅仍在熟睡中的张小磊,发现对方换了病患服。不由一惊。朝自己身上一瞅,见也是的。我们这是在哪儿?她们怎么给我们换了病患服?我们难不成就成伤兵了?怎么可能?战斗,我们需要随时准备战斗啊!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脚,却发现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给牵住了,根本就不听自己的指挥。这时怎么回事?他不由张嘴大喊道。来了,来了,护士推门而入。
      我这腿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因此说话的语气上有些呛。你给我说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给我绑上了还,是怕我当逃兵还是咋的?夏初阳忍住满腔的怒气,明眼人都可看出,他那是颗炸弹准备爆炸呢。医生说,你的脚受了感染,需要治疗,不然……护士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然怎么样?不然怎么样?他觉得不就在水里浸泡了十多个小时,有这么严重吗?
      不然会变残疾,会留下后遗症,会让你当不成英雄。小护士不知从哪里学来这几句话,应对夏初阳的追问。谁想当英雄了,我们干的都是一个当兵人的本分。真正的英雄此时都在堤坝上抗洪抢险呢,我这个样子让人看了会被当成狗熊的。夏初阳摇了摇头,觉得这小护士有些不可理喻。当然,他知道他被弄成这个样子,一定与龙菲菲和杨莫羽有关。去把龙医生叫过来。哪个龙医生?龙菲菲!她昨晚一直在抗满前线,没回来!那杨莫羽呢?你是说那个实习老师?她啊,也没回来。你们怎么能够把个实习的娃娃老师弄来当医生呢?哦,你有所不知,她本来就是学医的,因为更喜欢当老师所以就去学校实习了。不过 ,她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还是会过医院来实习的。
      小护士介绍着杨莫羽,夏初阳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呵,原来这样啊!他对自己的脚被绑的事情似乎没那么大的怒火了。他笑笑道,我想上厕所。小护士一时没反应过来。解开我的脚。夏初阳道。待小护士反应过来,一只便盆已经摆在了床前的桌子上。你看着办吧!
      夏初阳无奈地笑了笑,你们这些护士都这么鬼灵精怪么?
      夏初阳的脚直到第三天才可下地走动。他对可以返队的张小磊道,你比我有福。
      夏初阳无论如何也不想在医院里呆了。他跑出医院溜到了抗洪一线,发现水位并没有下退。战友们嘴干唇裂地倒在防洪工事旁原地休息。他觉得内疚万分。鼻子一酸,就要淌下泪来。话说男儿有泪汪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他不是伤心,而是自责。怎么就不能和战友们同甘共苦呢?怎么能中途当逃兵呢?
      此时,太阳已出,洪水却仍有上涨之势。他想,万一洪水涨上来,熟睡的战友们没有发觉那就糟了,就让我守住他们吧。正如此想着,却见有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堤坝尽头,看上去那么熟悉。是杨莫羽。她来干什么?
      他准备喊她,却见她做出嘘的动作。他懂她的意思。战友们决战了几天几夜,实在太累,需要休息。
      她看着年轻的熟睡着的战士们的脸,不由伤心难过。一眼见着夏初阳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又掠过一些犹疑。她心中有事。夏初阳想道。
      他朝她走去。果然,她心中有事。
      只听她小声地嗫嚅道,你可以帮我去救个人么?救人,好呀!一听救人,夏初阳就热血喷张。我们到这儿就是来救人的。他在哪儿,我们得快点!杨莫羽听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感觉有些惊讶。他不是讨厌她吗?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在哪儿?我们得快点!夏初阳有些迫不及待。杨莫羽有些犹豫地说道,他被埋在学校的砖头下面了。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夏初阳那喷出怒火的眼睛。你这时候才说倒塌的学校里还埋了人?你怎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学校下面还埋着人呢?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你知道吗?这时候,人或许早没了。他话说得很冲,语气很急,简直把杨莫羽当作故意杀人犯来对待了。你这是杀人,你知不知道?他伸出食指点着杨莫羽的鼻头说道。你这是杀人!
      他鼓着腮帮,气冲冲地又说了一次。然后,不管不顾眼泪满面的杨莫羽,朝村小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她看见,他的脚一拐一拐的。
      到了才发现,那里仍和几日前一样狼藉,断壁残垣,碎瓦遍布,泥水冲刷的痕迹清晰可见,看起来,根本就没人来动过。里面还有人,你怎么不早说?大家都忙着堵圩垸,没顾得上这里,可是,人命关天,你怎么不早说?夏初阳红着眼睛道。睛前的情形让他清醒地意识到,就算里面有人,搜救出来的也不可能是活人。他咬了咬牙根,冲杨莫羽怒骂道,你这是故意杀人,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啊?里面埋了人,你竟然不说。边说他边脱掉外套,开始徒手搬砖,见杨莫羽还愣着,便大吼道,你快点打电话喊人啊,这么一大堆碎砖烂瓦,凭我们两个人么吗?杨莫羽拿出电话,却没打。怎么?怕了?要是老乡家的孩子缺少一个,你这辈子就完了。怎么派你这么一个毛孩子来当老师啰,少了一个人竟然都不知道。真是蠢!
      夏初阳一把夺过杨莫羽拿着的手机,拨下了黄江村村支书的电话号码,可是没人接。这些村干部也真是,少了一个人竟然没察觉,不过也难怪,现在灾情这么紧急,谁还顾得了这个小学校。夏初阳苦笑笑,然后把手机还给杨莫羽。大家都很忙,就我们两个了,挖吧。杨莫羽道,用什么挖?用什么挖,双手呗。
      两人赤手空拳地在一堆断砖烂瓦里忙活了半天,除了拉出来几张课桌椅之外,没有任何收获。但愿是你记错了,但愿这里面并没有人。夏初阳边擦汗边说。这时,本来现出点太阳光的天空又暗了下来。夏初阳看了看天,看来又要下雨了。这该死的天,到底是怎么了?他轻骂了一句。然后又对着眼前的断砖烂瓦大喊道,有人吗?有人吗?喊过后,又贴耳听了听。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看来,就算是有人,也没救了。四天,四天了吧?四天里,你就没喊人来救?不这是你今天才想起里面还有人?你真是无可救药。他摇了摇头,低下头去,继续翻砖瓦。杨莫羽发现他的手出血了,心内涌出一股愧疚感,于是轻声道,对不起啊。你对不起谁啊,你对不起谁啊?要说对不起,你也是对不起埋在这下面的人。你这心粗得可以啊,里面埋着个人,你竟然现在才想起。
      算了吧,我们不挖了。杨莫羽神色黯然道。不挖怎么行呢?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搜救出来。夏初阳咽了一下口水,抬头擦汗。
      别挖了,挖出来也没用了。杨莫羽呆呆地视着前方道。夏初阳发觉杨莫羽在哭。你哭也没用!先把人搜救出来,你再去向大家解释吧!年轻人犯错并不可怕,怕的是不思改进。再说这学校倒塌又不是你的错,你把那十八个娃救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别挖了,真的别挖了,他已经死了!这次杨莫羽是带着哭腔说的,说完又大声地哭起来。她一哭,夏初阳就慌。你哭什么呀?能把人哭出来?
      这时,天色愈暗,火闪裂裂,雷声大作,雨随之落下。夏初阳望了望四周青山,不行,这里很不安全,说不定会发生塌方。我们得走!这次杨莫羽却又不干了。要走你走,我还想在这儿呆一会儿!雨很快就浇灌在二人身上,只一阵就把他们浇成了落汤鸡。不行,必须走! 这周围根本就没有避雨的地方。不待杨莫羽反驳,夏初阳又一把搂过杨莫羽,把她扛在了肩膀上,朝安全地带走去。这次,杨莫羽明显地感觉得到,夏初阳的气力大不如四天前。他还有些行动不便。想起他的那双脚,杨莫羽就心痛不已。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她挣扎了一下道。别动!夏初阳的声音比炸雷还响。
      杨莫羽不再说话。她贴近他的肩膀,感受着他肩膀的结实有力,感受着他的心跳声和喘气声。这个人与那个人一样,都能带给人安全感。他们都是一样的热血男儿。
      到了上次那个村民家里,夏初阳把杨莫羽放下。你就在这里坐着,别动!搜救人的事情,我会带人去做。不用了!杨莫羽道。怎么不用了呢?那里可是埋着个人啊!夏初阳用手划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他的汗水在空中留下一道抛物线。真的不用了!也许是我记错了!里面根本就没有埋人。记错?这么大事情你竟会记错?是的,是的,一定是我记错了!
      夏初阳无奈地看着杨莫羽,但愿你真是记错了。我就是记错了,那里根本就没人。如果真有人,老乡们还不得到处寻找,谁家的娃在谁家的娃不在,难道还没个数?杨莫羽很有把握地说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你不是现在才这么想的吧?如果你一直都这么想,又怎么提出要我去帮你救人呢?你害怕了么?
      我害怕,我是很害怕,我害怕他孤独,害怕他说我没去救他!杨莫羽突然变得虚无起来,眼睛里空洞无物,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别样的情境之中。别想那么多了!我也没时间跟你纠结这个问题了。这样吧,你在这里呆着,我现在喊人去学校那边。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看到他了,他就躺在你翻开的断砖下面,罐子也破了。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看到呢?你搞什么鬼?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他已经不在了!杨莫羽瘪着嘴,幽咽着,那样子比大声哭闹看了还让人难受。
      你别给我提鬼的事情啊,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那一套的。杨莫羽说出的话和表现出来的状态,阴恻恻的,在这雨天里令人毛骨悚然。夏初阳虽然不怕,但来自她心灵深处的那股幽暗,仍令他震惊不已。他甚至觉得杨莫羽有些精神不正常。难道里面埋有人,只是她的精神臆测,只是她的胡言乱语?他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你走吧。他说他已经很好了,就在那里挺好的!他说埋了就埋了,埋在那里挺好的,那里是我工作过的地方,他喜欢!
      你发烧了吧?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净说胡话呢!
      此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杨莫羽你去哪里了?我这里急需人手,快点来帮忙啊,有村民受伤了!我马上就来!杨莫羽站起身,神色恢复正常,动作颇为麻利。
      见夏初阳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杨莫羽淡然一笑。愣着干什么?你跟我回医院去!看,你的脚又出血了。不听医生话的人就是这个下场!我——我怎么就不听医生的话了?你咋这么说人呢?
      二人各从老乡家拿了一个斗笠,冲进雨中。走到村口岔路处,夏初阳耍了个小动作,没再跟杨莫羽走。待杨莫羽发现时,他已经跑上了河堤。见大家都在堵沙包,他二话不说又跳进了水里。杨莫羽远远地见着,抿了抿嘴唇,说不出话来。她知道,那是战士的使命。她这个小医生,没有权利阻止他们去完成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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