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205、第二十一章 妲己的质问

　　封神台上，化作人形的妲己除了看起来很虚弱，也很悲伤。这种悲伤，和当初妖族被人间道观猎杀时的悲哀不同，这种一种更为刻骨的悲伤，且伤而不愈。
　　“姜子牙，求求你，去救救他吧。”
　　“他？”
　　妲己着急的摇头。姜子牙虽然不确定这个他是谁，但他只能回以一声叹息。“妲己，封神将起，你当知道，我哪里也去不得。”
　　“封神？”妲己露出大大的嘲讽，“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只有封神对吗？那个人的死活，你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是不是？”
　　“你到底在说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商纣王。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付出了什么？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走到这般田地，他不会连活下去的可能都被彻底剥夺。姜子牙，我本以为你有一颗柔软的心，和满山道貌岸然的神仙不一样，可现在看来，你还不如他们！至少他们伤害的，只是无亲无故的人，你却用对你最好的人的命来祭神，你真的……”妲己已泣不成声，无力说下去。
　　“妲己，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商纣王。”
　　“他说的对，我不该来找你的，我应该陪着他走到最后，可我不甘心，不想看着他死。我情愿自己死，也不想他去死。姜子牙，你告诉我，为什么纣王一定要死？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用他的命，来成全神？”
　　“唉……”姜子牙叹息，他知道，妲己是真的爱商纣王，所以才会不顾危险，离开朝歌，找到牧野，为的就是求他手下留情，放过纣王。
　　“妲己，你奉灵宝天尊的命令，去朝歌迷惑纣王，纣王走到今天，你难道不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吗？
　　神仙要纣王死，可神仙不能直接干预凡人命数，这才安排你前往朝歌，化作美人，以色侍君，为的就是令纣王失去色令智昏，自己走向毁灭。”
　　“哈哈哈……”妲己大笑起来，用最夸张最沉痛的语调，疯狂的大笑，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姜子牙以为，或许是难掩心中悔恨。
　　“妲己，我知道你悔恨交加，可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为的是让妖族得到一方修养生气的沃土。神仙也好，妖族也罢，各为了种族生存，才会对纣王做下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可是，你也应该清楚，如果纣王不为你所迷，那么任凭你长得再国色天香，纣王的心意也不该有所转移。
　　我们或许有些对不起纣王，可并非是害死纣王的元凶。纣王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倒行逆施，视百姓的命为草芥，才会令民心转移。
　　至此，无论是纣王，还是天下，格局已定。殷商的陨落，纣王的死亡，能够让天下重归平和，令妖族得到修养生气的机会，让神族脱离人间登达天宫。
　　妲己，这是一场大功德。”
　　妲己笑的更欢畅了，也哭的更悲怆。“姜子牙，你还不明白吗？如果纣王真的会为我所迷，如今发生的一切，真的还有可能发生吗？”
　　“……”
　　“他说你聪明，不为任何事所迷，可在我看来，你简直是天下最蠢笨的人。天下人说纣王是为了我的美色，而变得荒淫无道。天下人相信，为什么你也会相信？我以为，在你发现我爱上纣王的那一刻起，你就该发现，纣王迷上妲己，是一场欺世的大骗局！”
　　姜子牙有些茫然。“骗局？为了欺骗谁？”
　　“还能有谁？是你啊！”
　　“我？我不明白。”
　　妲己几乎露出了愤恨的表情，她收起眼泪，咬牙切齿的说：“好，你不明白，那我就说到你明白为止。
　　纣王从未想过要在朝歌城里建一座摘星楼，吕尚为歌功颂德，早早建言，要在朝歌的中心造一座高楼，让殷商的百姓时刻都能看到这座高楼，也好让殷商的百姓时刻感恩纣王。可纣王听了，当堂怒斥吕尚，说他不顾民生，不知轻重。若非丞相比干力保，纣王几乎要砍了吕尚的脑袋。
　　可就在这之后不久，纣王突然传召吕尚，说他的建言很好，还命令吕尚做了摘星楼的督建官，说是要建一座手可摘星辰的高楼。你说奇怪不奇怪？
　　还有，我入朝歌十三载，化作美人伴在他身侧，但他从未正眼看过我一次。灵宝天尊遣人来问，我因为担心完不成迷惑纣王的任务，不惜对纣王用上狐族的魅术，可结果呢，纣王完全不为所动。能够不被狐族迷惑的，除了你们这些修仙者，也就是心中有人，且是深爱一个人的人。
　　我已失望，不打算继续迷惑纣王。可突然有一天，纣王外出归来，传召我侍奉。他问我，是不是认识一个人？那一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同我说了许久的话。也就是在那一天之后，我被纣王封作皇后，成为了百姓口中祸主的妖女。
　　纣王上战场，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曾说过，只要他拔剑，就没有杀不了的人，打不赢的战争。
　　可突然有一天，纣王不再拔剑，哪怕有人拿剑杀到他的面前，他也只是退让，从不拔剑，仿佛在等着某一天，被人杀死。
　　西岐侯被抓，关在朝歌天牢。整座朝歌城，都在对西岐侯喊打喊杀，聪明如纣王，哪里不知道，杀了姬昌，才能永绝后患。
　　可他不杀，甚至悄然的放走了姬昌，只因为有个人说过，姬昌的命，要比他的命重要。纣王说，他曾经在乎很多人的命，但现在，他最在乎一个人的命，和这个人的命相比，姬昌的命，他自己的命，都可以放弃。
　　纣王啊，那可是自出生就注定成为一个雄才伟略，经天纬地的不凡君主。朝歌城之所以在纣王荒唐多年仍旧屹立不倒，是因为纣王的臣子，都还是相信，纣王只是一时迷路了，他终归还是他们相信，奉为神明的英明君王。
　　可他们谁也不知道，纣王的心乱了，为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人，他放弃了他所坚守的一切，殷商王朝，朝歌百姓，君王性命，只为了成全另一个人的坚守。
　　这就是纣王，一个决定要去做一件事以后，比任何人都要决绝的男人。
　　姜子牙，你知道我在说谁吗？你还敢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从不认识纣王吗？”
　　“我……”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是谁伤了我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没有人伤害我，我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我自己，因为我想要救他。姜子牙，他快要死了，就为了成全你的大道，成全神族的千秋大业。他心甘情愿的赴死，我却不愿意心甘情愿的看他死，所以我用妖丹给他续命，只为了让他得到活下去的可能。”
　　姜子牙踉跄着，又一次跌在地上，他似乎摸到了胸口的破洞，那里有大片大片的鲜血，汹涌的向外流淌。他终于知道，前一刻自己看到的幻境，是真实的。真的有一柄长剑，捅破了一个人的心，那个人的心，痛的深入骨髓，震颤灵魂。
　　“妲己，商纣王叫什么？”
　　“子受，也叫帝辛。”
　　“辛？……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妲己冷问，“你是那么的聪明，难道说，你就没有一点点察觉？还是说，你故意不去察觉？”
　　姜子牙竟然无力反驳。
　　其实，他是有过怀疑的，而且不止一次。有些时候，辛说的话，总让他有些说不上来的隐晦，可他从来也没想过去深究。甚至有一次，辛说过，他从出生起，命运就和纣王绑在一起。这句话，已经是在告诉他，他就是商纣王。可他没能听懂。
　　辛带他去摘星楼，见到他的人，都向他行礼，那时候他心里就在想，那些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神明。可他只想到这里，却没有多想一想，为什么他们把辛当做神明？
　　姬昌被囚，辛深夜造访，那时候他说了很多费解的话，如今想来，每一字每一句都饱含了深意。可是他却一点没有察觉，还把话说的理所当然，所以辛离开时，才是那样的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态。
　　北门前，辛为他救出了姬昌，他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把姬昌交给的他？他还说，朝歌将乱，让他不必回去，他又是否知道，他从未想过回去？对他来说，朝歌的一切，已经结束，再也没有回去的必要。
　　他这一生，辛是唯一的至交好友，唯一不求任何回报，不着痕迹对他好的人。渭水河畔十二年，他等了姬昌十二年，可真正陪伴他等待的，是辛。
　　辛，其实什么都知道吧？知道他是谁，知道他为什么等在渭水河畔。是，他当然知道，因为他曾经肯定的说过，在姜子牙的故事里，纣王是一定会死的。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根本已经想不起来。大约他回答的是是，因为那一天，他记得辛走的时候，留下的是一个萧索的背影。辛明知道，他所作的一切，都在置他于死地，他却亲手把性命和他的天下，交到他的手上，只为了成全了他的大道。
　　“我果然是天下最蠢的那个人。”
　　“姜子牙，你既然想明白，那就请你去救一救他。”
　　“救他？”
　　妲己失望的怒吼：“你不愿意救他？他是为你而死的，你难道无动于衷？你难道真的打算踩着他的性命，登达仙途？”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