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204、第二十章 玉童

　　这一年直到年末，姜子牙也未曾离开过西岐王宫。有关于诸侯国和殷商的对决，消息不间歇的传进王宫。有时候，是姬昌亲自来告知，有时候是他的师兄弟们。
　　外面的世界如此纷扰，姜子牙却半点没有生出要出去看一看的心。其实也不必，封神榜在他的手里，这条神族复兴大道是否一路畅通，他是最有数的那一个。
　　他不出去，是因为害怕面对外面的世界，生怕有一天会听见一个叫做辛的殷商将领死亡的消息，因为过于害怕，他甚至不敢去核实，辛是否一直在战场，是否还安然？
　　殷商和诸侯的战事，令本就沧夷的大地越发的贫瘠，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无以为家。
　　除了西岐。
　　这一年姬昌很忙碌，因为每一日都有无数从殷商逃亡而来的妇孺，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拥有的一切，他们为了活下去，走了漫长的道路，来到西岐，请求姬昌的收留。
　　对此，姬昌从未拒绝过一次。他指挥西岐的百姓，辟出新的土地，为逃难而来的百姓建造新的家园，也因为这一点，姬昌的宽宏之名响彻天下。
　　百姓渴望和平，希望战争能够尽快停止，希望能有一位贤明的君主，重新执掌天下。他可能并不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君主，他可能没有惊世骇俗的才能，但他心怀天下，慈悲温善，是真正愿意带给百姓安宁的君王。
　　姜子牙打开封神榜，原本空白一片的无字天书，渐渐被许多名字填满，这些名字，终有一天将由他亲自在封神台上，昭告天地。
　　待到那时，神与人将彻底隔离，神仙辟九天重峦，高高在上。而人间，也将脱离苦难，复归平和。
　　“老师，你找学生？”
　　“嗯，姬昌，我问你，如今，若再有人来请你，你是否愿意带着西岐军，参与战事，为这一场旷日之大战，画上终止符？”
　　“老师，这是怎么了，突然同学生说这些？”
　　姜子牙收起封神榜，解释道：“我曾同你说过，渭水河畔十二载，我就是在等你的出现。之所以必须是你，是因为只有你才能背负起沧夷的大地，将人间重归有序。
　　诸侯军和殷商军的大战，已经打了几年，无论是军队本身，还是为了支援军队的百姓，都已苦不堪言，不能承受更多。
　　姬昌，不论你对纣王曾经怀抱过多少幻想，你当明白，幻想就是幻想，纣王无法带给殷商希望。
　　我知道你心系百姓，恨不能开放整个西岐，收留逃难来的百姓。可是，姬昌，你当明白，天下之大，远非一个西岐可以容纳，如果你真的以天下百姓为先，那么，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拯救天下。”
　　姬昌面露犹疑，不确定的问：“老师，学生真的可以吗？”
　　“你在怀疑什么？”
　　“学生只是一方小小的诸侯，治下百姓不足百万，学生虽能治理好西岐，却不确定，自己能够治理好整个天下。若……”
　　“什么？”
　　“若老师愿意留在学生身边辅佐，学生或许能够有这一份信心。”
　　姜子牙摇头，他并不是不愿意，只不过封神榜已现，他注定会在上面落下名字，而后会和所有留下名字的修仙者一起，飞升到神界。
　　“姬昌，我只能说，我留在人间一日，便会辅佐你一日。”
　　姬昌行大礼：“多谢老师，如此，足以。”

　　牧野之战时，姜子牙并未出现在战场，他带着封神榜，等在封神台上。
　　要开封神榜，需要祭天之力，而行祭祀的人，自是拥有封神榜的姜子牙。至于祭天之力，便是牧野之战的结局，那时，纣王死，殷商军败，千万生灵的死亡，将构成冲天大力，开启封神台。
　　姜子牙手握封神榜，站在封神台上，远眺星空。借由封神榜的力量，他已经能够运转天星图，满天星河，灿烂星辉，再不是过去那样，被密云遮蔽，什么也看不清楚的时候。
　　元始天尊说过的三星，一颗指的是纣王，一颗指的是姬昌，还有一颗便是他姜子牙，如今三星当中，二星璀璨，是天星图上最亮的两颗星，而代表纣王的星，已逐渐暗淡，显露出熄灭的光景。
　　远处嘶鸣声不断，天空被血色映衬，这人间的最后一战，已惨烈如斯。只可惜，至死姜子牙都未曾见过纣王一面，也不知道，最后会是谁，亲手斩杀他？
　　虚空中，有一破腔长剑，忽然，姜子牙眼前，是一片漫天的血色，血色之重，之浓，几乎将他淹没。他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大滴大滴的汗水，从脖子，后背留下，不多时，他就被汗水浸透，整个人湿漉漉的。山风吹来，吹的他从身到心，彻底的冰冷。
　　他捂住胸口，只觉得哪里都疼，从未有过的疼，就像有人真的拿剑，捅破了他的心。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会这么的疼？这样的难过？他甚至没办法握住封神榜，封神榜从他颤抖的手掌翻落，摊开在封神台上。
　　他抬眼望去，封神榜上已落满名字，只差最后一处，但姜子牙确信，那个地方，最终会写下他的名字。
　　“姜师兄，你怎么了？”
　　“玉童？”
　　“是我，元始天尊担心师兄，命我在封神台侧守候。”
　　“担心？担心什么？担心有人害我，还是担心封神有变？”
　　“这……”玉童眼光闪烁，没有回答，姜子牙因为过度痛苦，也无意逼问，或者说，眼下的逼问，又有什么意义呢？
　　“封神榜已开，上面没有你的名字，所以即便是师傅要派人来守我，也绝不可能是你。玉童，你究竟为何而来？”
　　玉童笑，欲替姜子牙捡起封神榜，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封神榜，就被封神榜烫的不得不后退。
　　“原来这就是连申公豹师兄都不得不避让的封神榜。姜师兄，为什么只有你才可以拿到封神榜，为诸仙封神呢？”
　　“不能是我？”
　　玉童冷笑：“当然不能是你，封神这样的事情，难道不该是三清天尊才能完成的吗？就算不是三清，那也应该是仙法最高强的玉虚师兄，或者资质最好的燃灯师兄，再不济还有南极仙翁和云中子师兄。哪怕是最后入门的申公豹师兄，也不知道比你强悍多少倍！可为什么会是你，截教座下最无能的弟子！”
　　“玉童，不管我是不是无能，至少你，没有资格说我无能。如果我无能，你又算什么？”
　　“呵，姜师兄，你唯一比我强大的地方，不过在于你的一身旁人比不得的气运。你以为自己为什么能够得到封神榜，不就是因为你的气运逆天吗？可这不是你的强大。”
　　胸口处的疼痛渐渐退去，虽还有些疼痛，但已不再是锥心刺骨。姜子牙收拢封神榜，无意理睬玉童。
　　“不想睬我？这两年，你是不是特别高兴，把我遣到别人处？”
　　“玉童，你随侍我多年，应该比别人清楚，我其实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你说的很对，我知道，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既然知道这一点，却还敢来到这里，必然是因为我有敢的理由。”
　　“……”
　　“哦，说了很多，倒是忘记一件事情。你从天灵观救回来的九尾狐，走了大老远的距离，去牧野找你，她不知道你不在，差一点被申公豹打死，要不是我及时出现，她大概要被打回原形了。”
　　“妲己？她不在朝歌待着，为何要去牧野？”
　　玉童只是笑，笑意中满是期待，似乎是一个等戏等了很久的看客，终于要看到自己期待的大戏。这是一种了然，也是一种如愿以偿的痛快。
　　“唉，师兄说的是，这妲己可是纣王的王后，被人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可我瞧着，怎么有些可怜呢？师兄，妲己是你的灵宠，你可有一刻，感受到她的可怜？”
　　姜子牙静立在封神台上，他并不在意玉童的阴阳怪气，也不在意他隐晦的嘲笑，但他确实有些介意，他这些表象的背后，藏着的某种真实。表象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东西，能让玉童笃定，他无力承受？
　　“妲己在哪里？”
　　“可不就在这里吗？”玉童一挥衣袖，一团紫色的光圈落在地上，紫色的雾团落地后化作了一个虚幻的小狐狸。姜子牙有些心惊，因为这一团雾气，竟然是妲己的元神，她已脆弱至此，连化作人形都不能！
　　玉童行了礼，笑着说：“师兄和灵宠久别重逢，必然许多话要说，小童是个识趣的人，这就先行告退，愿师兄和灵宠能畅所欲言。”
　　姜子牙轻点指尖，过了一点法力给妲己，紫色的小狐狸借由姜子牙的法力，勉强化作一个虚幻的人性。但人性的光芒极其淡薄，恐怕不久于世间。
　　“妲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把你伤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