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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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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铁链怎么回事,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人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翠螺皱着眉头,对林紫烟埋怨道。
“铁链夜里为我守夜,彻夜不眠,白日里总该是要休息的。”林紫烟一边练习着单足鼎立,一边笑嘻嘻地回答道。
“那也不至于一整日都在睡觉吧,我这些天简直一面都没见到过他。”
“昼夜颠倒难免辛苦些,他也无事,多睡些又有何妨?”
“哦,我算是看明白了,小姐你呀,就使劲儿地护着你这个护卫吧,谁都说不得他半句。哎,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明白,到底是他是你护卫,还是小姐你是他的护卫。”翠螺打趣道。
“你这丫头再胡说,当心我撕烂你的嘴。”林紫烟假模假样地威胁道。
“好啊,小姐,我好歹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他才来林府几日啊,你居然要为了他撕烂我的嘴。小姐,你真的好让翠螺寒心啊。”
林紫烟捏着拳头,对翠螺做了一下鬼脸,随后问道:“你找他干嘛?可是有事?”
翠螺回答道:“当然了,没事我找他干嘛。我虽然每日是吃得挺饱的,但也不至于闲至如此。小姐你前些时候不是说要酿桂花酒吗?我眼瞅着这院子里的桂花也到了将落之时了,再不收集起来,再想收就得等明年了。”
“那便收了呗,叫他干嘛?”
“这就要请示小姐,是想让下人帮忙收呢,还是我们自己亲自动手。若是让下人来收呢,怕是剥夺了小姐亲自动手的乐趣。”
林紫烟嘟着嘴,眯着眼睛冲着翠螺笑道:“嘿嘿,还是翠螺姐姐想得周到。”
“少来,我才不吃你这一套。你既然是要自己动手酿,不用叫上铁链吗?那没动手的人,到时候喝酒的时候,可没他的份。”
“那自然是要叫上的,你去叫吧,他应该就在房间睡觉呢。”
“嗯嗯,我去了。”
“待会儿你们先去准备准备,我还得练会儿剑呢。这招子一天不练就会生涩的。”
“你练着吧,我先去找他了。”
“去吧去吧。”
翠螺走后,林紫烟就拿起自己的剑,行云流水地练起来了。她的剑法,是林无暇亲自传授的。她日日勤加练习,一天都不敢懈怠。
“小姐,铁链不在他的房间。”
没多会儿,翠螺就又回来了。
林紫烟见翠螺回来了,就收起了自己的剑:“他不在房间睡觉吗?那他去哪儿了。他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他还能去哪儿啊?”
“会不会是在家呆着太闷了,出去闲逛去了。”
“嗯,有可能,那你先去等会儿,等我练完了,咱也出去溜达溜达,天天在家呆着,着实无聊。”
“行,那你练着吧。”
“等等。”
翠螺刚转身没走两步,林紫烟就叫住了她:“帮我去看看有没有冷茶给我倒一盏来,我渴了。”
“那怎么行,吃冷茶当心坏了肚子,我去给你沏一壶新的。”
不一会儿,翠螺就端着一个茶托,茶托上放着一个小茶壶和一只精致的小茶杯。
“你慢点喝,当心烫。”林紫烟一看到茶来了,就一咕噜地往嘴里灌,结果被烫得直吐舌头。
“翠螺,你是要害我呢吧,我练剑渴得半死,你就给我这么一小盏茶,还是烫的。”
“越是练剑发了汗,就越不能急急忙忙地进冷食,就得喝热的,你慢点喝嘛,又没谁催着你。”
林紫烟对她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后,就撅起嘴来,呼呼地吹着茶面儿。
“小姐,你难道不觉得这个铁链很可疑吗?我感觉他,处处都很奇怪,你就这样放任他在你身边,还对他那么好,你就不怕他害你?”
“他还能怎么害我?我有什么值得他处心积虑地接近的呢?我无权无势,又没有绝世武功、旷世珍宝,他因为什么害我呢?我唯一有的就是无暇银号,这个银号我叔父惦记了那么多年了,不是也没得手吗?若是想要无暇银号,可就不只是收拾住我这么简单了。你别多心,既然决定了要拿人家当自己人,就不应该再对人家有一丝一毫的猜疑。”
“可我还是觉得不放心,你自己不也觉得他身上藏着很多秘密吗?”
“对,我是觉得他有很多秘密,但那些秘密与我无关啊,那是他自己的秘密,而且,绝不会是对我有害的秘密。”
“小姐,你为什么就那么相信他?”
“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你也该知道,女人的直觉虽然没道理,但很多时候都是很准的。”林紫烟把茶杯放在茶托上以后,“哐当”一声,把自己的剑也放在了上面,“走吧,我去收拾一下,咱俩也出去逛逛吧,看能不能碰到他。”
林紫烟在热水桶里泡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套衣裳,才带着翠螺,优哉游哉地出门了:“还是去咱常去的河边吧,我才不想在闹市里,让大家像看热闹似的看我。”
“说起来,我记得那河边的树林里也有好几棵桂花树,河边还有不少野花,现在去玩,河边想必好看得很。”
那树林里果然花香馥郁,秋日的太阳暖暖的,透过树林,阳光被剪得一片一片地,落下来。
“小姐,你快看,那儿好像有个人。”林紫烟顺着翠螺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间,看到了一抹粉红色的剪影。
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名身着粉红色薄丝裙、面容清秀的姑娘,仅凭衣服的材质来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只见她站在一段被砍断的木桩上,正认真地在给一段挂在树上的白绫打结。
林紫烟便带着翠螺一起,走近站着,一言不发,就静静地看着她,一边落泪,一边愤愤地系着白绫。
那女子察觉到有人,便抽了抽鼻子,用袖子随便擦了一把眼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林紫烟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们不是什么人,来这里也不做什么。只是我们途经此地,见小姐仿佛要自寻短见。”
“怎么,你们要劝我不要轻生?我告诉你们,你们拦不住我的,谁劝我都没用,我今天死定了,你们最好不要来管本小姐的闲事。”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才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
“那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走?”
“我们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偏偏喜欢凑热闹。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人家上吊,今天有幸碰上了,总要开开眼界的。”
“有幸?这是什么好事吗?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别人上吊,你还高兴啊。”
“是你自己要上吊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死都要死了,还不许人看吗?”林紫烟眼睛一斜,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来。
“你,我就是死,也不能死给你这种小人看。”那女子让林紫烟气得,也顾不得上吊了,脚一踮,就落到了林紫烟的面前。但看身形,便知此女子武功不弱。
再看那女子脚下的木桩,木桩切面还有小水珠渗出,想必是刚砍下不久的,切面平整,那人出手的动作必然极快,力道也不容小觑。树边斜靠着一把剑,连死都不忘把剑带着,必然是世代习武之人。这女子是何人,林紫烟心里已经有个人选了。她淡淡一笑:“不死便不死吧,凶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又不盼着你死。既然没热闹可看了,翠螺,咱就走了吧。”
她们刚走出没几步,背后就传来那女子的呼喝声:“等等,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我知道你话虽然说得讨厌,但心是好的,谢谢。”
那女子吼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声“等等”之后,竟像是没了劲儿似的,之后的声音就越来越小,直到“谢谢”二字,几乎都听不出来了。
林紫烟背着她笑了笑,转过头却又冷漠地说道:“你可别误会,我就是单纯的好奇而已。早些时候听说人吊死了之后,眼睛和舌头都会突出来,我不相信,这不恰巧遇见了你,我就想证实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女子一听说眼睛和舌头会突出来,就赶紧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又像是看清了似的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死都要死了,还怕人看吗?你爱看就看吧,舌头、眼睛什么的,哼,我都要死了,还管它们作甚?”
那女子说完又面如死灰地站到了木桩之上,将自己的脖子,伸进自己套好的环里。
林紫烟见那女子又起了轻生之意,立马喝住她:“你等等,你可以死,但在死之前,咱得先把话说清楚。”
那女子听言,蹙起眉峰,一脸疑惑:“我素来不认识你,与你有什么话可说?”
“我与你要说的不是我,而是它。”林紫烟指着她脚下的木桩说道,“这木桩是不是你砍来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看样子,那就是咯。我说你可还真是个小姐脾气,只管自己高兴,不管别人死活。”
“我什么时候只管自己高兴,不顾别人死活了?你又不认识我,凭什么含血喷人。”
“我有证据。”
“你有什么证据?”
“呶,”林紫烟又指了指她脚下的木桩,说道,“它就是证据。你死不死没人能拦住你,可是你自己要死就死吧,干嘛拉它当垫背的?这棵树,难道它就也想跟你一起死吗?”
“它只是一棵树,它又不是人。”
“树怎么了?树就不是一名生命了吗。我听说,有些树活得久了后,也是有机缘成精成仙的。好了,人家辛辛苦苦活了这么多年,现在被你一剑砍了,它就彻底什么也成不了了,只能成为一堆烧火的柴火了。”
那女子刚熄灭的生之火焰,此刻仿佛又被怒火点燃:“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啊?你是不是在故意找茬儿啊?”
林紫烟双手环抱在胸前,傲慢地回答道:“我倒是不觉得自己胡搅蛮缠,我只觉得你这个人,没用,窝囊。”
“谁没用?谁窝囊了?你今天必须给我把话说清楚。”那女子抄起剑就窜到了林紫烟面前,一副箭在弦上的模样。
“你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又好看,家世又好,武功也不差,所以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啊?”
那女子撇了撇嘴,眨了两下眼睛意思是默认了。
“你既然觉得自己了不起,那怎么一受了委屈,就只会拿自己和树撒气。你有本事自己寻死觅活,有本事,让欺负你的人寻死觅活去啊。”林紫烟才不怕别人横,别人对她横,她就要比别人更横。
那女子听了林紫烟的话,先前的嚣张气焰立马就熄了,眼泪簌簌地就流了下来:“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女子擦了一把眼泪后,又接着说道,“我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父母自小便定了亲事的。我本对他也没多少感情,只是这婚期将近,他居然带着一个丫鬟私奔了。这叫我面子往哪儿搁啊?我活着,得受多少笑话啊?”
林紫烟听言,小声地说了一句:“这男子倒是有情有义。”
“你胡说什么呢?婚期将近,他抛下自己的未婚妻,与人私奔,算什么有情有义?”
“对你而言,自然不算有情有义,但对于那个和她私奔的丫鬟而言,就是有情有义了。你想想,他既然能放着你江家大小姐不娶,反而和一个丫鬟私奔,那不是有情有义吗?”
那女子抽了抽鼻子,悠悠地说道:“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姓江?”那女子的表情,突然就严肃了起来。
“江湖虽大,但普天之下,像你这样的女子可没有几个。”
那女子听言笑了笑,说道:“幸好普天之下,像林小姐这样的也没有第二个。”
“哎,也是,世上能有几个像我这样的怪物呢?”林紫烟苦笑道。
那女子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即觉得羞愧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嘴虽坏,但心肠不坏。我叫江绿漓,不知是否有幸,能跟你做个朋友?”
林紫烟温柔地笑了笑,回答道:“我叫林紫烟。”
江绿漓正要跟她握手时,突然看见地上有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吓得她立马嗖的一声往后退了三尺有余。
林紫烟看了看那小蛇,笑眯眯地把它从地上抓起来,朝江绿漓挥舞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一条小蛇?”
“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你离我远一点。”江绿漓吓得直摆手,脚不停地往后退。
“啊。”林紫烟一个没抓住,那小蛇竟从她手中窜出来,对着她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林紫烟吃痛,立马松手放开那小蛇,那蛇重获自由后,竟也没再爬走。掉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竟像是死了一般。
“小姐,你没事吧。”碧螺赶紧去抓住林紫烟的手,关切地问道。
见林紫烟被咬,江绿漓也顾不上害怕了,壮着胆子走上前查看情况:“你当真么事吗?我爹跟我说过,越是色彩鲜艳的蛇,毒性越大。这条蛇,色彩如此斑斓,必有剧毒。你最好莫要活动,以防毒性在你体内散开。”
“不妨事,就这条小蛇的毒性,还奈何不得我。我从小,不知被多少比它更毒的蛇咬过,早已百毒不侵了。”林紫烟不以为意地说道,显然她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是有点疼,别的倒没什么感觉。”
江绿漓看她的表情却突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难道江湖传言,都是真的?林家小姐,当真是个怪物?
林紫烟看到江绿漓表情突变,心里便已知晓她在想什么。
“我今日出来还另有要事,江小姐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江绿漓对眼前的场景过于震惊,以至于一时之间竟呆在了原地,只呆滞地摇了摇头。
等林紫烟主仆走远后,江绿漓壮起胆子,拿剑捅了捅地上的小蛇,没有反应。
那蛇,竟,死了。
江绿漓吓得捂住了嘴,她生怕自己会叫出来。
自己今天遇到的这位,当真,是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