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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守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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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链就着月光,看着林紫烟隐藏在夜色之中的模糊的脸,仿佛也同时看到,如同袅袅青烟般萦绕着她的淡淡忧愁:“你一定,很爱你的父亲吧。”
林紫烟看着月亮,月亮中仿佛映出了父亲的脸,她甜甜地笑着,幸福地回忆着从前父亲还在时的时光:“我父亲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他忠直勇毅,文武双全,智谋超群,且温柔深情。记得小时候,我母亲总是会喂我一些很苦很苦的药,父亲就会买糖葫芦给我吃,所以,我小时候一边害怕喝药,一边又总是期待喝药,因为只要喝了那些苦苦的药,就会有糖葫芦吃了。”
林紫烟在讲到自己的父亲的时候,语气中仿佛都多了些稚气。
“但是父亲从不违逆母亲,母亲拿毒蛇毒蝎咬我的时候,无论我多么害怕,多么声嘶力竭地向父亲求助,父亲都只站在一边默默流泪,却绝不会为我求情。但是他事后一定会带我去吃很多很多好吃的,给我买很多很多很有趣的玩具。”
“你时常提起你的父亲,但却很少听你提起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林紫烟听了铁链的问题,沉默了好久,仿佛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又好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
“我不知道,他们都说我的母亲是毒宗嫡传弟子,是个妖女。她总是不开心,从不跟我多说话,每次我见她她都会给我喝一些很苦很苦的药,要么就是让一些毒物来咬我。我从来,没见她笑过。或许我的存在,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快乐的事吧。”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开始显现出轻微的颤抖。
“怎么会呢?如果你的母亲不爱你,又怎么会生下你?或许她,只是有自己不能言说的苦衷吧。”
林紫烟苦笑一声,低头说道:“或许吧。说实话,我很怕她,我对她的这种恐惧已经远远地超过我对她的尊敬和爱,几乎已经完全淹没了。”
铁链知道自己触到了林紫烟的痛点,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只好沉默。道歉吗?对不起在这种时候,该显得多么轻薄,倒还不如沉默。
“好了,我回去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我想了想,我们可以上午先收集桂花、清洗晾干,中午午膳后先歇着,然后傍晚再刨坑酿酒。所以啊,你今晚也不要值夜了,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卯时,我着小厮去叫你。”
林紫烟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衣裙上粘上的草和灰尘。正要走时,铁链叫住了她:“小姐。”
“嗯?”
铁链刚欲言,却又止。
林紫烟又问道:“怎么了?”
铁链顿了顿,终于鼓足勇气般开口:“如果,如果我谁都不是,我就是我,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而不是谁被封印在这个躯体里。那样的话,你会失望吗?”
“我为什么要失望呢?”林紫烟觉得他的问题莫名其妙,顺口就反问道。
“小姐买下我,难道不是为了押宝吗?就像赌石一样。”
林紫烟愣了一会儿,思忖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她坚定地回答道:“我不会失望的,或许我买你的时候真的有押宝的心理,但我从没想过一定要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就像我去赌石,我只是好奇赌石的这个过程,而不是一定要得到石里的玉。”
“当然,如果石里有玉,那自然就更好了。如果你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真的会因此得到福报,那我也完全不会拒绝的呀。你一人得道,我鸡犬升天,那也是开心的很啊。”林紫烟话锋一转,就立马变得不正经了。
铁链也被她逗笑了:“小姐,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反正意思对就行了,好了,我走了,你也早些休息,做个好梦哟。”
“嗯嗯,小姐慢走。”
铁链看着林紫烟的背影出神,我也多希望,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而不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残废的奴隶。那样我就可以好好地把你护在身后,让你不必害怕,不必伪装,自在地做你自己。那样我就有资格,可以站在你的身边而不是身后了吧。
想到这儿,铁链自嘲地摇摇头。小姐说做个好梦,你就当真还没入睡就做起了美梦,真是好笑得紧。
铁链不自察地笑了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林紫烟回到自己的房间,正迷迷糊糊地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随后,就闻到了一股呛鼻的香味。
是迷香。
大半夜的,是谁偷偷潜入我林府?对我下迷香,意欲何为?
林紫烟决定将计就计,假装自己已经吸入了迷香,一动不动地躺着。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轻轻地推开了自己的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自己的床边。
她感觉到一只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那感觉让人恶心,但她仍然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做出半点反应。
“呵,平日里对我那般跋扈,不可一世。现在还不是乖乖地被我捏在手里,任我玩弄?等我把生米煮成了熟饭,看你还不主动地对我投怀送抱?”
是李不周的声音,这个小人。什么世家子弟、圣主高徒,不过是个穿着绸缎的伪君子。
李不周轻佻地拨弄了一下林紫烟的头发:“只是可惜了我风度翩翩,居然要与一个怪物为伴。好在你这个怪物也还算有些天资,那我便大发慈悲地收了你吧。”
林紫烟感觉到有一股灼热潮湿的气流,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立马抽出藏在枕边的匕首,“唰”地一声,抵在了李不周的咽喉之上。
李不周感觉到颈上的凉意,立马吓得全身僵硬,连头发,都不敢随意动一下。他瞠目结舌地盯着林紫烟,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是想问我为什么没被迷晕吗?”
李不周恶狠狠地瞪着林紫烟,仿佛很不服气。
“我说李公子,你也太看不起我林紫烟了吧。用这种劣质的迷香就想迷晕我?难道你不知道大家都叫我怪物的吗?你这种迷香别说是嗅进一些,我就算是吃进去,也不会有半点异常。在我面前用毒,你未免也太班门弄斧了些。”
李不周轮了一下眼珠,笑着说道:“早就听说林家夫人乃是毒宗宗主最得意的弟子,如今看来,林姑娘你,也是深得真传啊。”
“李公子过奖了。我亦听闻,林公子师承圣主又家学渊源,最是知礼克己,想必深夜造访女子闺阁,必有要事。先前我不知是李公子莅临,只道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轻薄浪荡子,方才冒昧出手,还请李公子见谅。”林紫烟收起抵在李不周颈上的匕首,客气地说道。
“无妨,是李某唐突在先。李某此番前来也无甚大事,只为给姑娘送张请帖。后日是我师父的寿辰,为尽孝心,李某特意在敝府设下宴席,宴请天下豪杰,到时,务必请林小姐、林老爷还有金夫人赏光啊。”
林紫烟看着李不周脸上堆着的虚伪的笑容,心里气得直想撕烂他的嘴。明明就是欲行不轨之事,被抓现行,居然也毫无愧怍之色。
不能动手,不能动手,敌不动,我不动。
林紫烟也同样回了一个虚伪的笑容:“李公子费心了,原是派下人往府里递个帖子的事儿,哪里劳动得了李公子星夜前来。李公子受累了。”
“旁人自然是劳动不起的,可是你,为了能见你一面,便是千里万里,我也是甘之如饴。”李不周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手又不自觉地向林紫烟伸过去了。
林紫烟赶紧躲开,颔首缓声道:“请帖既是送到了,李公子便请回吧,夜深了,李公子若在此久待,怕有损公子美誉。”
“无妨,若是能多看看你,便是被世人唾骂,也是值得的。若是能一亲芳泽,李某更是死也无悔。”
林紫烟原以为耐着性子跟这个无耻之徒周旋片刻,他终究会碍着自己的名声,离开林府。却不知他竟是这般没皮没脸,居然想对自己上下其手。
李不周趁林紫烟不防备,一把将林紫烟捞进怀里,一双手将她紧紧禁锢,嘴巴则凑在她耳边,一边喷着热气,一边轻佻地说道:“本来是想用迷香让你乖一点的,谁知你竟不中招儿,没关系,醒着更好,醒着更有趣味。林大小姐,在下对你,可是朝思暮想得很啊。”
林紫烟挣扎了两下,发现李不周竟比自己想象中力气更大,自己完全挣脱不开。正在想办法如何脱困的时候,铁链突然闯了进来:“放开她。”
铁链一把将林紫烟从李不周的怀里拽出来,把她安置在自己身后,自己则随手抄起林紫烟放在房间的佩剑,剑锋直指李不周。
李不周本是一副轻浮模样,一见到铁链,立马就怒发冲冠。他于手底聚气,一掌便将铁链掀翻在地:“又是你这个丑八怪,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坏本大爷的好事。”
林紫烟见铁链受伤,赶紧蹲下去扶他:“你怎么样,没事吧。”李不周的功力自己很清楚,他为人虽然荒唐些,但终究是圣主门下,功力不容小觑。他方才一掌,分明杀气凌厉,毫无保留,已是杀手,常人受这一掌,必定肺腑俱损、心脉俱断。铁链虽体质特殊,但终归不是修仙之人,林紫烟很担心他,是否能扛得住这一掌,更气李不周痛下杀手。
“我没事,就是有些疼。”说来奇怪,若是肺腑受损,必会内腔出血,由口鼻出。而铁链受这一掌,不见外伤,也不见吐血,却像是完好的很。
林紫烟也不是第一次在铁链身上看到解释不通的现象,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倒是李不周被惊得目瞪口呆。
林紫烟将铁链慢慢扶起来,转头厉色对李不周说道:“却不知林紫烟是何处得罪了公子,让公子如此生气。全然不顾道义法度,深夜擅闯林府,还毒打我的人。我林紫烟只是一介女流,可受不起公子盛怒,所以,若是我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公子一定明示。搭上自己的名声前程,与我一介女流之辈斗气,总是不值当的。”
“你说他是你的人?”
“自然,他的身契在我这儿自然是我的人。怎么?李公子打人不够还要抢人吗?”林紫烟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李不周察觉林紫烟已有怒意,便不再硬碰硬,怕得不偿失:“林姑娘说笑了,今日是在下冒犯了,还望林姑娘千万海涵,明日家师寿宴,还请一定赏脸。”
“李公子放心,李公子礼数周到,林某自然也不敢不识抬举。李公子,请回吧。”林紫烟微微颔首,指着府门的方向,意在送客,不速之客。
“李某告辞。”李不周略微回礼,又恶狠狠地瞪了铁链一眼,微笑着对铁链说道,“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说完,他又仰天长笑了两声,然后就离开了林府。
李不周一走,林紫烟就重重地将匕首砸在地上,大骂道:“人渣、猪猡、蛆虫!!!!不要脸的东西,狗仗人势!!!”
铁链默默地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林紫烟将忍了太多、憋了太多的怒气全部都发泄出来。
摔完东西、骂完人,林紫烟也慢慢冷静下来,她关切地看着铁链,问道:“他方才打你那一掌,当真没事吗?”
“无妨,只是......”铁链低着头,神情严肃,“铁链无能,身为小姐的侍卫,却无半点侍卫之能,不曾尽半点侍卫之责,保护不了小姐,今日,还害得小姐被奸人欺辱,铁链......”
林紫烟明白他是因为今夜让他先回去休息了,未曾在门前值夜,不料想竟恰巧出现这样的事,他心中自责。
可林紫烟从未想过真的靠他来守护自己的安全,毕竟最靠得住的,永远都是自己。
如果这样告诉他,一定会伤了他的自尊吧。
“可能你现在做的确实还不够好,可是,你也在努力了啊,你也有进步啊。你不是在跟着师兄学无暇剑法吗?”
铁链听到这话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觉得很惊讶?我怎么知道的对吗?”林紫烟看到铁链诧异的表情觉得很满意,得意洋洋地说道,“无暇剑法可是先父所创,我学了十几年了,单从你拿剑的姿势,便知道你学过无暇剑法。你这剑法,既然不是我教的,那肯定就是师兄教的咯。不过,我听说师兄有个‘三不原则’,而且学费也贵得很,你身无分文,师兄怎么会收你呢?”
“水掌门并没有收我为徒,只是我自己无赖,非赖在门口不走,偷师学艺。”
“哈哈哈哈哈,你耍赖的时候,师兄的表情一定很精彩,真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玩笑开罢,林紫烟又开始正色道,“你不了解师兄,师兄这个人面硬心软,他若真要赶你,你是赖不住的。”
“若真是如此,那想必水掌门在心底还是很看重你这个师妹的。铁链只是一个奴隶,有什么值得水掌门另眼相看的?若说有,那便是,我,是你的奴隶罢了。若我身手好些,那你便多一份护力,便多安全一份。”
“我也相信师兄并非真的寡情绝义之辈,他会这般待我,定是有苦衷的。我相信他不是真心要待我冷漠的。”
“小姐,那个李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你要对他多番隐忍、委曲求全?”
“我记得我之前应该给你介绍过圣主吧。他是在这江湖中最有声望的人,一呼百应。李不周是他的大弟子。不仅如此,江湖中有三大修仙世家李家、江家、魏家,原本我林家也能勉强与这三家相提并论,但自从家父驾鹤西去,我林家便没落了。而李不周,就是李家家主之子,他李家现在风头正盛、炙手可热。我一个孤女,哪里招惹得起他。我也不是怕事,只是没这个必要,也不想与他多做缠扯,惹不起,躲着便是。”
铁链看着林紫烟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恨不得把整个李家都一锅端了。
“现下无事了,你回去歇下吧。”
“嗯。铁链会在小姐门前守护,小姐安心休息。”铁链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
林紫烟刚想说不用,但想想自己铁定是拗不过他,便也作罢:“好的,辛苦你了,那你明日卯时也不必起了,摘花洗花什么的,你一个糙老爷们儿想必也做不好。从无暇武馆回来后,帮我和翠螺挖坑便好,我们就算你一份工。到时候,也有你一口酒喝。”
“谢小姐,铁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