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楊依

14、夜探

　　怀安给一身夜行衣的张兰山绑好了腕带。张兰山对着镜子把额前翘出来的那几根头发用手拂平，转了身对旁边一脸不安的元茄和闽重说：“你们公子我今夜好看吗？”

　　“你又不是去相亲，”元茄撇了嘴，身前的衣襟都给他用手揉皱了，“等下蒙了脸，再好看也白搭。”

　　“真的不让我们跟着一起去吗？”闽重担忧道，“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人多也好照应啊。”

　　“能有什么事儿？看看就回，又不是到那儿去打家劫舍。人多了反而不好行事，你们俩在家等我，我跟怀安很快就回。”

　　“可是公子......”闽重还要继续。

　　张兰山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带了怀安一起出了门。

　　叶青萝正在生气，自己的夜行衣小了。明明是几个月前才做的，现在里面套了薄夹袄，这外袍根本就穿不上去了，只能把夹袄脱了，才勉强把衣服拉上去。待她穿戴整齐打开门，一股凉风直往脖子里灌，冷得她打了几个哆嗦。

　　明清在院子里等叶青萝。蒋临渊去保护江藺了，廖越吟说发现这几天有人盯梢，从京城出来的时候为求隐秘，他跟江藺统共只带了三个随从。他身边的灰衣男子名叫祈广予，跟他一样是白银案的幸存者，当年在华山学艺，剑术高超，此次他只带了他出来，而江藺带的那两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翰林学子。廖越吟恐江藺遭遇不测，遂请了蒋临渊随行保护。这边夜探曹府的事就交由叶青萝和明清做了。

　　两人到了那墙外，只听得里面喧闹，车轮声、脚步声混杂在人声里，熙熙攘攘的倒是像要搭台唱戏。二人找了个角落翻身上了那院墙，里面果然灯火通明，为首的那年轻人身着墨蓝色长袍，正指挥众人将一袋袋的大米用独轮车送进偏院新搭的屋舍前。明清向叶青萝使了个眼色，两人隐了身行，绕了个大圈靠近了那新建的房子。

　　二人放眼一瞧，只见那前门的地面上铺满了油布，一袋袋大米整齐地码放在上面。外面推车的人只把米运来堆放在此处，再由屋内的人一袋袋抗进去。叶青萝还想瞧更多，便准备再向前走一些，明清拉住了她，示意她晚点再看。二人环顾一周决定隐在院中角落里那棵茂密的大樟树上，静静等待可以靠近的时机。

　　丑时降至，运进偏院的米包逐渐变少，院里指挥的人也进了屋内，只留了两个仆从模样的人在外监工。明清示意，可以靠近了。两人纵身下树，沿着院墙疾行，少顷便接近了那放粮的房舍，正想翻身上那屋顶，却听到院子里传来曹评扯着嗓门大声叫喊的声音。

　　“陆安.......陆安呢……？陆安人在何处？”

　　他喊得声音虽大，但拖泥带水，明显是喝醉了。那墨蓝长袍青年从屋内走出，向曹评行了礼道：“曹兄，我刚才在里面核对送来的数额。已经对完了，没有问题。您现在是要接手了吗？”

　　“不要......今夜还得烦你继续帮我把这劳什子事儿做了。你在这儿，我放心。我去忙了啊……”曹评说完颤颤巍巍走出了偏院。

　　那院外传来了女子凄厉的啼哭声，只听见曹评又喊道：“小翠，小翠呢？快给爷把这姑娘带下去，洗洗干净送我房里来。”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片刻后，传来另一男子的声音，“公子，老爷上次不是说不让您再往家里带女人了，您都忘了吗？”

　　“他这不是不在嘛……这回就是一普通的农户之女，不要大惊小怪，再说了，本公子我要干嘛还轮不着你个下人来管……”

　　“可是公子，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怕是又要大发雷霆……”

　　“别拿他压我，老子今天想干嘛就干嘛，你快要给我滚远一点……凝香，凝香呢？快喊她起来给爷泡茶......”

　　那边院里曹评还在大声嚷嚷。这边叶青萝跟明清已经翻身上了房顶，二人掀开一片瓦往下望去，只见屋内的人将扛进来的米拆袋，倒在中间的大厅里面，大厅旁的人又将这些米重新装在比之前还要大些的麻袋里。两人面面相觑，小包换大包，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正欲仔细再看了一会儿，却听那前面的院子哭声震耳，曹评吼道：“给我把她嘴塞起来，手绑上，别让她再逃了。”

　　接着便是关门的声音，那女子呜呜咽咽之声隐约可闻。叶青萝起身便要往那前院去，明清拉住了她，做了口型道：“干什么？”叶青萝用口型答：“去看看，你等我。”明清摇了摇头表示不行。

　　“要见死不救吗？”叶青萝用口型问。那边院内撞门声响起，曹评不耐烦道：“搞什么？跟着我吃香喝辣不好吗？非得在这寻死觅活的......待老子去冲个凉，再来收拾你！”

　　明清朝那边院子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气，比了口型道：“一起！”

　　两人靠近前院，环顾四周见那院内无人把手，便撬了窗户翻窗而入。这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只听到靠坐在那门边的女子的呜咽声。叶青萝刚想走过去，从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到了屏风后。与此同时，外面的曹评调转了身，笑嘻嘻自言自语道：“哎呀，反正都要弄脏，等下再洗也不迟。”话毕，哼着些酒楼里学来的淫/词浪/曲朝自己的卧房走来。

　　叶青萝呆在屏风后面探头往外瞧，小声道：“五师兄，咱们呆会儿把这曹评打晕......”她话没说完，嘴巴就被人捂上了。叶青萝立马觉察不对，转身从袖中抽出映雪，那人也是眼疾手快，瞬间捏住了她的右手手腕，让她不能将短刃刺出。叶青萝松刀换手，映雪已握在左手掌心，可还未待她再次将刃刺向对方，那人已经又擒住了她的左腕，两手发力将她双臂撑开贴着那人腰两侧过去，叶青萝被拉的重心不稳，往前一步跌入那人怀里。

　　叶青萝对这捏腕的招式记忆深刻，料想此人必是张兰山无疑，正欲挣脱，门口就传来曹评边开锁边哼哼唧唧地叫骂声：“这门口的人都哪儿去了？不是叫给我看住门，别让人跑了的吗？……一天天的就知道趁我不在跑去摸鱼......”

　　门“吱呀”一声被曹评打开。叶青萝还困在张兰山怀里，她抬头去望他，看见黑暗里他也正低头瞧着自己。这时叶青萝才发现张兰山身后还站着一人，那人朝她比划手势，意思是他们也是来救这个姑娘的。叶青萝点头表示了明白，张兰山这才缓缓松了手，叶青萝觉得他这动作慢到了有点恋恋不舍的意味，忙推开了他，站到一旁，收了映雪。

　　曹评这边也没闲着，嘴里一边接着哼那不干不净的曲儿，一边把那姑娘从门边拖拽到床沿，又转回来关门。曹评动作甚为粗鲁，门被他关的乒乓作响，一把插/销差点给他折断，关好了门后他甚为愉悦，双手在身前一阵猛搓，裂了嘴笑道：“小娘子，我来了.......等急了没有？.......”正要转身，只觉得下颌一凉，一把沉重的铁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黑暗里，明清的那把映泉，微微地泛着寒光。

　　“等你半天了，可着急了……”明清面无表情道。

　　曹评正要扭头，怀安一个箭步上去给了个手刀将他劈晕了过去。叶青萝也从屏风后走出，到了那姑娘身前，将她口里塞着的破布取出，小声对她道：“别说话，我们是来救你的。”那姑娘吓得瑟瑟发抖，已然是受惊过度，又见明清手持长剑朝她走来，竟然一口气噎住了差点晕厥过去，叶青萝连忙给她拍背顺气，轻声安慰。

　　这边张兰山扒下了曹评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又叫怀安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明清跟怀安架了那女子，叶青萝跟在后面，一行人开了房门就往外走。偏院那头有两人正在争执，很快，一人便扭头向前院走来，后面那人迅速跟上。张兰山一见，心道：大事不妙。赶紧打手势让后面几人赶紧先走，自己留下来垫后。

　　院子里黑，前面那人远远的看到张兰山正缓步往外去，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不对，扭头对后面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人转身离去，他自己却是只身走向前来。张兰山用袖子挡了脸连咳了几声，哑了喉咙道：“陆安，还没休息呢……”

　　“嗯。”他边朝张兰山靠近边说：“春宵帐暖，公子还不是没睡。”

　　“还不是因为这女人不合意嘛，撞门撞的满头满脸都是血。”张兰山往前面四个那里望了望，“我就让他们把她丢出去，免得脏了我的屋子。”

　　“是吗？这是准备把她丢到哪里去了？”陆安说着跨步近身，伸手便去扯张兰山掩面的袖子。张兰山闪身躲开，继续掩了面道：“爷这衣裳贵，弄破了可陪不起。”

　　“怕也不是你的衣裳！给我脱下来！”陆安继续向前逼近。怀安见他家公子被困，立马丢了那女子，对明清和叶青萝道：“你们带她出去。”说完，扭头回去助阵。

　　远远的偏院那头传来一声怒吼：“何人在曹府放肆？！”

　　只听那弓弦响动，竟是三箭齐发，直冲张兰山一伙人而来。怀安挥刀挡下一箭，明清用映泉挡下另两箭，后面又是数箭齐发。张兰山不愿与陆安缠斗跃出几步，拉了还在回望的叶青萝的手，便往前奔走，怀安紧随其后。明清已经冲到前面打开了大门。

　　“你手好凉。”张兰山边跑边说。叶青萝这才反应过来，手还给人家拉着呢，连忙甩开。后面追赶声迫近，射箭的人也明显是换了强弓，黑暗里怀安的刀与箭头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那擦出的耀眼的火花闪耀在叶青萝的身旁。有那么一瞬间她走了神，觉得这个场景她是见过的，在很早很早之前。

　　正晃神间，耳旁风声作响，有什么朝自己飞了过来，又有什么人把自己撞了开去。等回过神来，便见一支羽箭已经末进了张兰山的左肩。叶青萝再次愣了神，张兰山伸了右手过来抓了她的胳膊，带她冲出门去。

　　后方叫嚷声震天，貌似已经睡下的那些家丁都醒了，加入了围捕他们的队伍。几人站在空空荡荡的街头正不知往哪里去的时候，街角冲出一辆马车，闽重一身黑衣，正朝他们驾马疾行。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