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间事》熹贵妃

145、再见，老驴1

　　“要不把驴卖了吧，你这腰这样了，咱们将来也种不了那么多地了。我现在的身板也不行了，我们都老了。”

　　“再等等吧，等我能站起来的时候再卖吧。”因为手术，李长青已经躺在病床上太久没有看见自己的老伙计了，他心里明镜一样的知道，他的老伙计是留不住了，杨怡说的句句在理，他也明白必须要送走它了，只是在送走它之前，他还想见它最后一眼。

　　三个月没有动弹的时间，让李长青的双腿差点要失去走路的本能。现在他艰难的迈着步子，在晨风的搀扶之下，一步步从屋内挪到了屋外。他步履蹒跚的像个刚学走路的孩童。可是，他下地后的第一站，硬是挪了将近半个小时从屋内挪到了牲口棚旁边。这么长时间以后，他终于再次看见了自己的老伙计。或许是动物真的是通灵性的吧，老驴看见李长青的瞬间，也是欢快的跳动着，晃动的尾巴，用脸使劲的往外蹭，直到李长青扶着墙费劲的抽出一只手摸了摸它的脸，它才安静下来。

　　“找一个还能养它几年的家吧，绝对不能把它卖给牲口贩子，他们会转身就要了它的命的。”这个重情义的男人，他的眼泪觉对不代表着懦弱。在困难面前，这个男人可以流汗，可以流血，但是觉对不会流泪。可是，在离别面前，他的眼泪甚至比女人都要多。

　　“哎，年纪大了啊。”

　　“可不是么，身体都不中用了，这些零件啊，慢慢都开始出毛病了。”

　　“哎，人啊，这生老病死的，都得过这一关，你这虽然吃点苦，不过闯过来就行了，过了手术台这关，你这享福且在后面呢。”

　　“哈哈，咱们都会享福的。”

　　李凤满的到来让李长青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刚开始从医院回家的那些天，因为经常有过来探病的人，他还没有感觉寂寞。慢慢的，探病的人少了，孩子们都回去各自步入了自己的生活，杨怡也要帮忙家里内外的事情。他经常是被杨怡伺候完吃喝拉撒就剩一个人在屋子里了，虽然开着电视，可是时间长了，总是缺少点什么。还是这个老朋友懂得自己，再次过来和自己聊天来了。他们之间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从小到大都如此。小的时候聊玩耍，聊未来，中年的时候聊家庭，聊生计，现在聊过去，聊人生。

　　“咳咳咳。”李凤满一阵强烈的咳嗽，脸憋得通红，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咳的这么厉害？”

　　“哎，我这老毛病了，没事。就是抽烟抽的，现在找上来了。你看我这就是自己找的。”李凤满平复些，一边讲话中还夹杂着咳嗽。

　　“要不去医院检查检查吧，这身体真是马虎不得。我这要是早几年早查出来，听医生的话，也不会挨这一刀了。”

　　“哎，我这没事。这么多年都这样。对了，我听你媳妇说你想把驴给卖了呢？”

　　“是啊，我这这样，往后也干不了重活了，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个人她也弄不过来。再说，现在都是机器种地了，方便。养着这驴就是给她添负担，还是卖了吧。”李长青虽然被老友突然转走了话题，但是他还是仔细观察着李凤满。不过一个来月的功夫，他比上次来看自己的时候消瘦了好多，脸色也是蜡黄色，都看不见血色，他真的是从心底中担心。

　　“哎，这驴也跟了你十几年了吧？”

　　“可不是，都十九年了。”

　　“十九年，都相当于养个儿子了。”

　　“可不是呢。”

　　两个老友开着玩笑，笑声荡漾在这屋子中，放佛他们并没有被病痛折磨，并不会见证分离。笑声，掩盖了悲苦。笑声，治疗着生活的悲苦。

　　“你那有没有合适的人，帮我留心点。说什么也不能卖给收驴的，要是能给找个下家，再多养活几年，我也算是对得起它了。”是，这是李长青从答应将驴送出这个家的时候，一直倔强的坚持，一定要找好下家，多留它几年的性命。它对他来说真的早已经不是一头牲口那么简单，它是他的伙伴，也是他的“儿子”！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能帮你找个。我媳妇那个二舅家好像听着想要买个牲口呢，就是留着种地用的。等我回头给你问问。”

　　“中，那我就等你信。”

　　他们又聊了好久好久，一直到不得不被时间的节点所打破。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李凤满必须要回家了。

　　“在我们吃吧，你在这陪着他点。”杨怡一直热情的帮李长青挽留这个老朋友，奈何他也是有必须去完成的事情。

　　“不了，改天我再过来，我这今天是因为要去邻村我们二舅家吃喜酒，这才有这么点时间。要不这成天的也是瞎忙呢，等我有空了，我再来看他。”李凤满一边说，一边就已经打起来了半面的门帘，要出去了。

　　“你这要一直咳嗽，就赶紧去医院看看吧。”李长青还是没有忘记叮嘱老朋友要注意身体。农村人啊，都生性。尤其是农村的男人，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是铁打的身子，觉得自己能干许多的重活，觉得自己还能干好多年。可是，直到大病找来的瞬间，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平凡的□□之身，在多年劳重的生活重压之下，已经悄然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他们以前所用过的力气，过度消耗的身体，都开始被病魔找上门来了。

　　“中啊，知道了。你好好养着吧。”李凤满深情的望着老朋友，又因手中媳妇的催促电话打过来赶紧的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