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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学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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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昨晚闹了一宿,我和翠羽当日便早早歇了。第二天一大早,绡儿便来叫我们起身,说是刘四妈让我们早饭后到她那里去一趟。
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便装作无意地问道:“绡儿,你知道妈妈叫我们去作什么吗?”
绡儿笑着答道:“姑娘放心,妈妈左右不过是要问一问姑娘们以前学过些什么,再考较一下姑娘的才艺罢了,以前的几位姐姐都是这样的。”
我放下心来,一时洗过脸,我便让绡儿给我挽了个双环髻,又从刘四妈昨日送来的首饰里选了一枝青玉梅花簪插上,绡儿将一对翠玉连珠耳环放在掌上给我看,见我点头,便忙为我戴在耳朵上。
梳罢头,绡儿还要为我妆饰,我拦住了她,自己先在脸上轻扑了一层香粉,又取来黛笔淡淡的描了个远山眉,从脂粉匣子里拈出一片胭脂,在唇上轻抿了一下后用小指将颜色沾染均匀,剩下的胭脂用水在掌心化开后,被我轻轻拍在脸颊上。
妆饰完,我仰头问绡儿:“怎么样?”
绡儿早看呆了,见我问她,半晌才回道:“姑娘真好看,连我都看呆了呢!我看妈妈这里的姑娘没一个能比得上姑娘你。”
我笑啐了她一口,“呸,小丫头净拿我打趣。”
绡儿又问我翠羽如何妆扮,我想了想,让绡儿将翠羽的头发绑成两根大辫在脑后紧紧盘起,刘海则梳成“垂丝式”整齐的覆住额头。我从首饰匣子里取了一串细小珍珠穿成的串,围着她的发髻缠绕两圈,将珠串尾端塞入头发里,又命绡儿选了一对珍珠耳环给她戴上。
绡儿还要给翠羽抹粉,我拉住她道:“翠羽还小,况且她本来脸色就粉嫩红润,不需再抹脂粉了。”绡儿一笑便住了手。
待穿好衣裙,绡儿早将早饭摆上了。我盛了一碗稀粥慢慢喝着,绡儿见我不吃干的,便陪笑着问我是否饭食不合口味,我说:“待会儿我要唱曲,若吃饱了就唱不好了。”
翠羽正拿着个包子要吃,听我这样说,便问道:“姐姐,那我能吃吗?”,我笑道:“馋猫放心,你待会儿便吹笛子吧,岂不闻饱吹饿唱么?”一句话说得她俩都笑了。
去见刘四妈的路上,我心里思量着等会该如何表现,见翠羽不住的打量周围的景色,便将她的手轻捏一下,翠羽侧身附耳过来,我悄声道:“别十分卖力。”翠羽不解地望着我,见我眼神坚定,便也点头答应。
房中只刘四妈和昨日带我进来的庆春坐在上首,我带着翠羽向二人道万福,又让翠羽向她们问好。
待我们坐下,刘四妈忙向庆春使了个眼色,庆春便笑道:“绿云妹妹、翠羽妹妹,你两个才来,不知我们行户门里的规矩,小娘们若想在这一行里立住脚,须得会几样拿手的才艺。不论唱曲、跳舞或是诸般乐器都得会几样,不知两位妹妹会些什么?”
我低了头轻声道:“原在家里时,父母只教我们读过几天书,因母亲笛子吹得好,我姊妹两个也跟着学了几天。”
那庆春听我如是说,立时从橱柜里拿出一枝竹笛来递给我。
我凝了凝神,将笛横到唇边,尽力吹了一曲《白头吟》。因我当日在家就没怎么好好学吹笛,今早又只喝了一碗稀粥,吹到后来,气息不继,那笛音便断断续续的。
还未吹完,刘四妈便皱眉道:“罢了”。我赶忙将竹笛递给了翠羽。
翠羽将《白头吟》又吹一遍,她本比我学得好些,一曲《白头吟》吹得婉转悠扬,煞是好听。
一曲终了,庆春笑道:“翠羽妹妹吹得倒好,只是转折之处稍嫌生涩,只要勤加练习,日后必成大器。”
转过眼,她又看着我笑说:“绿云妹妹的笛子么,倒叫人不好评说了。”
我接着她的话茬道:“不是不好评说,是不忍评说吧!”
那庆春和刘四妈没想到我这样说,两人忍不住都笑了。
我又说道:“因我性子急躁,笛子学了没几日就扔一边儿去了,自然吹得不好。不过我喜欢唱曲,在家时颇学了几支曲儿,连我娘听了也赞好。”
庆春笑道:“先别忙自夸自赞,你倒唱一支来我听听。”
我清清嗓子,张口便唱了一曲《绵州巴歌》。
豆子山,打瓦鼓。扬平山,撒白雨。
下白雨,取龙女。织得绢,二丈五。
一半属罗江,一半属玄武。
刘四妈和庆春初时听我唱的是童谣,两人便都笑起来,后来听我唱的高亢清越,又敛了笑容仔细听。
我连唱了两遍,歌声才歇,庆春便拍起掌来:“妹妹唱得真好,歌声里隐有金石之声,若请个教习来教好了,只怕这杭州城内少有敌手。”
那刘四妈此时也是喜不自胜,连声叫我和翠羽坐下歇歇。我和翠羽坐下吃茶,只见她两人凑在一起小声商议了好半天,方才打发丫头带我们回房。
临出门时,刘四妈叫住我交待道:“你既入了我的门,又比翠羽大些,说不得要早些接客。我今日便去请相熟的教习,你须得好好学习演练,不可偷懒。”见我躬身答应,这才放我出门回去。
第二日上午,刘四妈请的教习便来了,足有四个人,据说都是以前宫里乐坊的供奉。一个教吹笛,一个教唱曲,一个教习舞,一个教弹琴。
当日便商议定了,四个教习每日来两个,每人教半天。从此我和翠羽两人每日只在房中学习演练,那刘四妈隔几日便要带了庆春来考较我一番。
到了腊月二十日,四个教习一齐来向刘四妈告假,说要回去过年,刘四妈见挽留不住,只得与他们约好过了上元灯节再来教习。
我和翠羽每日里学习吹弹歌舞,早已经倦极了,此时听说教习要请假,不禁有些喜动颜色,心想终于可以歇两天了。正想着呢,刘四妈打发身边的丫头香儿来说让我和翠羽歇息一天,明日再练。
翠羽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听了此话,几乎没高兴得跳起来。待那丫头走了,翠羽便拉着我要到楼下院子里走走。我怕楼下还有留宿的客人,便问绡儿此时下楼可方便,绡儿笑道:“不妨事,年关将近,客人也来的少,我带姑娘到后院走走,应该撞不见什么人。”
随绡儿下了楼,绕过我们住的那栋楼房就是后院。此时院子里只稀稀落落的摆放了几盆梅花,墙边几颗树上的叶子也早已落尽。虽然满眼都是萧瑟景象,但映入已经被关了多日的我和翠羽眼中,倒觉得此情此景别有意趣。
我沿着石子路慢慢地踱步,绡儿见我不言语,便问我:“绿云姑娘,累了么?怎的不说话?”我摇了摇头,看着那高高的墙头,不由得叹了口气。绡儿见我望着墙头叹气,只笑了笑,也不言语了,一时三人默然。
转眼已到腊月底了,听绡儿说,这几日客人越发的少了,刘四妈索性让人收了门口常年悬挂的红灯笼,歇了生意,指挥着丫头们洒扫庭除,准备迎接新年。
忙乱了几日,终于到了腊月三十。一大早,绡儿便送了热水早饭进房,我将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只用一支银簪子将发髻固定,也不妆饰,便想起身。一抬头,却在镜中看见绡儿满脸不赞同的神情。
挑眉问道:“怎么,这样不行么?”
绡儿叹道:“我的好姑娘,好歹今天是除夕,这楼里的姑娘不管红不红,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只有你,这么不上心,也不好好妆扮一下。”
我边起身边笑,“反正晚上才出去见人,到时候再拾掇吧。”
绡儿还想再劝,见我已经在桌边坐下,料想我不会听,只好摇摇头走过来盛饭。
翠羽刚穿好外衣,也不梳头,只洗了手脸便忙忙地跑到桌前坐下吃饭。
我让绡儿坐下一起吃,她却忸怩着不肯,我便让翠羽拉她。翠羽抱着绡儿一只胳膊,死活将她拉坐到凳子上,我给她添了一碗粥,又将盛包子的盘子推到她面前,绡儿却怔怔地坐在那里,半晌也不动筷子。翠羽看得好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半天,她才回过神。
我笑着问道:“绡儿,想什么呢?”
绡儿脸红了红,低头道:“两位姑娘的饭食本也不多,若我吃了,你们就不够了。”
我将筷子塞到她手里,笑道:“你当我们两个是大肚子罗汉么?哪里就不够了,这几日天冷,活计又多,若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去做事。你先垫一点,等会轮到你吃饭时,你再吃些。”
绡儿不说话,低着头一个劲地喝粥。我怕她拘束,便转头和翠羽说笑。
绡儿喝完粥便要离桌,被我瞪了两眼才又坐下,我夹了两个包子到她碗里说:“不吃完不许起来!”看绡儿拿了包子低头慢慢的吃,我便离了桌走到窗边美人榻上去歪着看书。
一时吃毕,绡儿收拾了碗筷要出去,我叫住她道:“吃饭之事不必让外人知道。”绡儿看了我一眼,只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
看了半日书,只觉得眼睛酸胀,坐起身,我伸手推开窗户,一片雪花被风送进来,落到我的衣袖上,瞬间便被房内的暖意化成了水。
“下雪了!”
翠羽欢呼一声扑到窗口,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接雪花,我将她扯进来,一边嗔怪的骂她“疯丫头”一边脱了身上的棉袍给她披上。
待我回身另找了一件棉袍穿好,翠羽还挂在窗边玩雪。我靠在榻上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忽然想到去年除夕还在扬州和爹娘团年守岁,如今却是家破人亡,真正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一时心里大痛,两行眼泪涌了出来。
还来不及找帕子拭泪,翠羽回身看见了,以为我身上哪里不舒服,连忙关了窗来问。
我用袖子擦了擦脸,拉住要去找药的翠羽道:“妹妹别忙,姐姐没事,只是想起往年在家过年时都要祭拜祖先,今年我们在这里没法子祭拜,只好望扬州方向磕几个头,希望爹娘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姊妹平安。”
翠羽听了,默默点头。我便拉着翠羽面向扬州方向跪下,磕头祝祷。
傍晚梳妆时,我和翠羽各梳了个简单的坠马髻,插上两支素式梅花钗儿,也不擦脂粉,又找出两件素面的天青色棉袍穿好,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绡儿进来见我们穿戴得朴素,便埋怨道:“不是说了要打扮一下嘛,怎的姑娘还是这样素净?”
我见她头上身上落得满是雪花,正拿帕子给她拂拭,听她这样说,便伸开双手在屋中转了个圈,笑道:“你不是说我不打扮都比别人美么,怎么这会子又要我收拾打扮了?难道我在这里住了几日还变丑了不成?”绡儿哭笑不得,翠羽却在一旁握着嘴偷笑。
前院花楼宽敞的大厅中,早已摆好了四桌酒席。大厅四面的椅子上坐满了穿红着绿的女子,刘四妈居中坐在上首,看着一众女子说笑。
我和翠羽一进门便被庆春扯到她身边坐,刘四妈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庆春眼尖,早已看见刘四妈脸上的神色,便拉了我的手笑道:“怎的妹妹打扮的如此朴素?定是绡儿那丫头偷懒,也不说给你姐俩好好妆饰一番。”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作出一副惊慌的表情望着庆春道:“绿云今日妆饰的不好么?都怪我愚钝,只说我才来几天,不敢打扮得太过,恐怕姐姐们说我得意猖狂,便叫绡儿给打扮得素净一些。姐姐既这样说,我现在便回去重新收拾。”说着,便作势要起身。
庆春按住我的肩膀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把你慌成这样,眼看就要开席了,要重新梳妆定是来不及的,你等会坐到远一点的席面上去,妈妈若问起,还有我呢!”我向庆春点头称谢道:“如此有劳姐姐了!”
说了一会话,刘四妈宣布开席,众人便纷纷就坐。刘四妈带着庆春、金儿几个姿色上佳的女子坐了首席,翠羽和我与上十个容貌一般的女子挤在一桌上,下首大小丫鬟坐了满满一席,另有龟奴、打手等一干男子坐在门口的一桌席面上。
同桌众女子与我并不熟悉,也不来闹翠羽和我的酒,我乐得清净,便和翠羽一边吃菜一边看着众人顽笑。
不一会儿,厅里众人都有了几分酒意,都嚷嚷着划起拳来,大厅里一时水袖飞舞、粉拳乱挥,耳边更是一片声的“四!六!”乱嚷。
我怕酒水洒到身上,便拉了翠羽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去倾了两盏热茶慢慢品着。众人直闹到午夜才各自散去歇息,绡儿也被人灌了几盅酒,倒是被我和翠羽搀回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