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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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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总管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杯子,确认没有什么磕碰之类的问题后,郑重地收了起来。
大概是注意到亚瑟一直左顾右盼,他转身客气道:“如果两位阁下有空的话,或许可以在宫中逛逛。”
“逛逛吗?”亚瑟跃跃欲试:“今天刚好没下雨。”
彼得迟疑了一下,向主管确认了一遍:“方便吗?”
总管明白彼得话中的意思:“今天的话,没关系的,您不必担心。”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亚瑟才颇为好奇地问彼得:“你是在担心遇到什么人吗?”
“这倒不是。”彼得摇头:“只是提顿宫的房子大多不怎么隔音。”
彼得没有什么八卦的爱好,更不想惹上什么不明不白的麻烦。因此,在他觉醒后,基本都尽可能避免来到这是非之地。
“我记得提顿宫和塔是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保密性和安全性都是一流的,怎么如今反而四处漏风了?”亚瑟手指拂过花园前摆放着的镀金雕像:“总不会是因为国库紧张,年久失修吧?”
“哎?”
猝不及防被彼得捂住眼睛,亚瑟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
迎面而来的微风带来了清雅的花香,和夹杂其中的腐烂气息。彼得顺着风的方向看去,在一处修剪整齐的灌木后面,郁金香的花田里,找到了气味的来源。
“前方的郁金香里,有一具尸体。”
听到有尸体,亚瑟顿时紧张了起来:“那得赶紧告知找总管啊。”
“不用,是一只乌鸦。”
“你倒是说清楚点,吓我一跳。”亚瑟松了一口气:“所以,你捂着我的眼睛是要干什么?”
“你……”彼得犹犹豫豫,还是没把手放下来:“你不会恶心吗?”
“腐烂严重的话,多少有一点吧。”亚瑟亲自动手,把彼得的手从自己脸上摘了下来。
“等等,你不会以为我那天是因为看见了尸体才吐的吧?”亚瑟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是吗?”彼得迷茫地问。
“当然不是!”
向导独有感受很难向未曾经历过的人描述,但亚瑟觉得有必要花点时间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就像吃了一大把辣椒会忍不住流泪一样。人在将死之时的求生欲,对我来说是没办法一时间消化的,会引起类似于头痛的感觉,然后就会忍不住想要呕吐。”
“可是其他向导似乎不会像你这样。”
即使是那些不忍杀人的向导,也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亚瑟飞速地小声咕哝了一句:“其他哨兵也不会连空气都想方设法要过滤啊。”
“什么?”彼得没听清。
“可能是我的胃比较脆弱。”亚瑟一本正经地开了个玩笑,敷衍了过去。
不过他确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情绪如此敏感,尤其是负面的那些。
“没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多试几回就习惯了。”
“但是……”
“不用担心,不会在任务拖你后腿的。”
乌鸦凄惨的死状并不能引起共情,但腐烂生蛆的尸体到底还是败坏了赏景的兴致。
于是两人干脆直接出了提顿宫,晃悠到了大街上。路过阿萨比大剧院时,亚瑟无意扫了一眼招牌,便挪不开步了。
“居然是费丝夫人?就在今晚!”
作为洛宁乃至整个格莱纳兰有名的女高音,费丝夫人出演的歌剧一向万人空巷,一票难求。
顾不上彼得什么反应,亚瑟一个箭步直接冲向售票处。可惜还没到近前,便看到了“门票售罄”的牌子。
一瞬间,亚瑟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一步三回首地往回走,最后把脑门重重地磕在了彼得的肩膀上。
“今天还真是诸事不顺。”亚瑟唉声叹气:“这可是费丝夫人啊。”
彼得顺了顺亚瑟头顶的毛,安慰道:“反正剧院的效果又不好。”
“这可是整个洛宁声学设计最好的剧院了。”
“但坐在包厢里的人往往有聊天的习惯。”
听戏是达官贵人们之间的一种潮流,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对音乐和戏剧有什么爱好。只是似乎在悠扬的乐声下,那些庸俗的交易和不堪的欲望便也能沾上几分风雅。
“暴殄天物!”
这下,亚瑟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痛心疾首了,对于这种严重的浪费行为发表了长篇累牍的谴责。
“你说的对。”彼得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按着亚瑟的肩膀帮他掉了个头:“我不能一直迁就他们。”
“啊?”亚瑟一头雾水。
这两句话前后有什么关联吗?
“走吧。”彼得推着亚瑟往剧院的方向走。
“不是没票了吗?”
彼得轻车熟路找到了剧院的后门,然后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走了进去,并且把经理叫了过来,要了一份今晚客人名单。
经理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彼得只是扫了一眼:“麻烦你待会提醒一下他们,我今天会在9号包厢。”
刚才要名单的时候面上波澜不惊的经理此刻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您是来观看表演的?”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经理迅速调整了表情:“我这就去叫人打扫一下。”
亚瑟拿过名单看了看,整页纸上的名字无一不带着贵族或议员的头衔。
而彼得在明晃晃地暗示这些人闭嘴。
亚瑟似乎有些理解经理的反应了:“你连卡玛侯爵夫人的面子都不给的吗?”
作为故去王后莫琳的妹妹,卡玛侯爵夫人与自己那个温和到有些懦弱的姐姐截然不同,年轻时便展现出了勃勃的野心。依靠容貌与才华,她一步步成为了整个洛宁最有权势的女人。
“我不过是坐在那里,”彼得把名单从亚瑟手里抽了出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又不会影响到他们欣赏歌剧。”
“真狠啊。”亚瑟感慨:“你要是多来几次,剧院的老板会找你拼命的吧?”
“不会。”彼得自信满满:“这剧院是我的。”
还是自己的想象力太过单薄了。亚瑟清咳了一声,换了个话题:“话说,你怎么知道9号包厢是空闲的。”
“我母亲当年很喜欢来这里,但因为工作原因,往往是临到开场才能确定是否有空。于是父亲就留下了9号包厢,方便她随时过来。我当年还一直很不理解,为什么父亲从未来过。”
后来彼得同样觉醒为哨兵后,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碎语甚至喘息声,才明白了父亲对这里敬而远之的原因。
虽然从那次以后,彼得再也没来过,但包厢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倒霉的只有清洁工,本来都收拾好了工具准备去酒吧喝上两杯了,走到门口又被叫了回来。把9号包厢里里外外打扫了三遍,才被放过。
看着清洁工略带愠怒的神色,亚瑟不禁有点心虚,说到底这个突如其来的加班都是因为自己的心血来潮。于是,亚瑟热情地递了一杯水过去,杯中不足一口的茶水和杯子底下薄薄的一张钞票有效地缓解了劳累。
盛装出席的权贵们从经理那得到“噩耗”后,脸色纷纷难看起来。在演出进行的足足两个小时里坐立不安,还不得不面带假笑举起手中的酒杯,向彼得遥遥致意。
国王的五十大寿眼看着就要到了,阿卡托前不久又在眼皮子底下搞了一波事。为了维持治安,宪兵队和塔都被全员调动了起来。宪兵队负责巡逻城区,哨兵负责巡逻王宫外围,而提顿宫内部的哨岗则混编进了向导。
塔里怨声载道,这种活本就钱少事多责任大,再加上这个春天格外多雨,空中层层叠叠的乌云一连多日不曾消散。这种天气适合在火炉边打个铺盖窝,睡到自然醒后来杯热茶和点心,并不适合外出执勤。
但抱怨归抱怨,工作归工作。几天的时间里,亚瑟被迫在提顿宫逛了一整圈,把之前放弃的区域都看了个遍。
午后,前来交班的爱丽丝看上去心事重重,走到亚瑟面前时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毕竟是任务中,爱丽丝最终还是放弃了,默默地站到了岗上。
亚瑟也没有多问,他转身走向花园,打算抄近路离开。
走到一半时,亚瑟发现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青年正站在一旁的小路上,一动不动地对着老槐树的树干发呆,雨伞掉在脚边,伞面里已经积了不少雨水。
这个状态像是,神游?
亚瑟伸出精神触手试探了一下,出乎他所料,对方确实是哨兵。但眼前青年不仅身高一般,体型更是与普通的侍卫相比都过于瘦削了,精神力也很弱,最多只有C级。
但精神力等级的巨大差距,再加上两人之间可能较高匹配度,整个疏导过程没有遇到任何困难。
青年缓缓找回了意识,他并没有立刻捡起伞,而是偏着头看向亚瑟,眼神里带着好奇:“你是向导吗?”
这还用问吗?亚瑟皱了皱眉,感到一丝不对劲。虽然不强,但眼前哨兵的精神力似乎有些过于混乱了。
虽然基本可以确定对方不可能与自己有一战之力,但保险起见,亚瑟还是将手放到了腰间的枪上。
“你是谁?”
虽然从衣着上看,青年似乎是个贵族,但哨兵如非特许并没有进入王宫的权限,贵族也不例外。
“我是……我是奥利弗。”青年看起来毫无敌意,朝着亚瑟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忘了戴胸针了。”亚瑟用枪口制止了青年的靠近。
由于近日来王宫中往来人员数量较多,成分复杂,除了大大小小的贵族和议员官僚,还有各国的使节。为了方便管理,国王要求所有进出的人员必须佩戴特制的胸针。
大概是感受到了危险,青年的精神体跑了出来,却又没有进攻的勇气,只是一味缩在青年的腿边。
这种动物亚瑟从未见过,外形上介于犬与狐狸之间,体型略小于中型犬,可能是某个品种的狗。
被枪口指着青年却并不慌张,而是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前,问:“什么胸针?”
随着青年的动作,亚瑟的目光被吸引到了他的手上。在青年的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粉色的钻戒。
粉色的钻石十分罕见,有限的几个传说里,最著名的那枚粉钻被镶嵌在了莫琳王后的家族祖传的戒指上。
而莫琳王后唯一的儿子,是奥利弗王子。
有关奥利弗王子的荒诞传闻有很多,但没有一条提及“哨兵”这个词。
亚瑟垂下眼睑,眸中晦明不定。他并不后悔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但撞破显然不是什么合适的方式。
如果开枪,发出声响足够引起宫外所有的哨兵的注意。
短暂的沉默之后,亚瑟放下了枪,扭头就走。
“等等。”
奥利弗想追赶一下,但他的肢体和感官却第一次失去了协调,视线模糊听力减退,连脚步都迈不开。
“你在这看什么呢?”
带着嗔怒的声音在奥利弗身后响起。
杰奎琳在王宫里找了好半天,才终于在花园里找到自己的丈夫。而对方却站在雨地里发呆,浑身被淋了个透湿。
奥利弗此时还没完全找回感官和平衡,他睁大眼努力试图看清向导的离去方向。但为时已晚,空空荡荡的石子路上,雨水已经冲刷掉了所有的痕迹。
“祖母绿。”奥利弗回答。
顺着奥利弗的视线看去,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铺路的鹅卵石什么也没看到。
“祖母绿在我这呢。”杰奎琳抬起左手手腕在奥利弗眼前晃了晃。
“别在这里傻站着了,陛下因为那块红宝石动了怒,你快过去。”
奥利弗毫不在乎:“他总是在生气。”
不过是在拍卖行强买了一颗红宝石,奥利弗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照例挨完骂,哼着歌走了。
看着不成器的小儿子,安德烈七世愤愤将手边琉璃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换下了湿衣服,躺进浴盆的那一瞬间,奥利弗又回想起了刚才的那个向导,和那股强大的精神力。
从觉醒那天算起,奥利弗的精神状况从未像现在这么好过。安德烈七世第一时间强迫他隐瞒了觉醒一事,奥利弗自然也没有机会系统学习应该如何使用自己的精神力,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打理的精神领域。方才的疏导就像是卸下了经年累月积攒的稻草,整个人此刻轻盈得像是浮在空中。
沉浸在方才奇遇之中的奥利弗完全没有意识到,在那个向导转身离开的前一秒,对方的精神触手已经附上了自己精神体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