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川烬

18、祈福树

　　我坐在食堂左侧的角落里拿着一个馒头啃，萧漠坐在我对面慢条斯理地吃饭，等我快吃完的时候他把一碗小米粥推了过来。我抬头疑惑地看他，他淡淡地说了句:“对胃好。”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碗小米粥，最后又把视线移到他的脸上，他的脸色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什么变化。

　　我沉默地结束了那顿饭，坐在椅子上偷偷地看他。

　　我的身边一直都有人在，K走了会有那小鬼补上，那小鬼走了会有萧漠补上。什么嘛，搞得好像我很受欢迎似的。

　　“吃完了？”

　　萧漠放下碗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我一张纸，然后又拿出另一张纸擦了擦嘴，动作优雅娴熟，像是电视剧里的贵族一样。

　　萧漠的教养向来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在他面前我总是会感到自卑，就像乌鸦看到白鹤会自惭形秽。有时候我甚至想把萧漠从神坛上拉下来和我一起沉沦，是啊，我就是如此卑劣的一个人，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的爱呢？

　　以前我觉得自己很酷，遇到他之后我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西装革履、优雅高贵。

　　我道了声谢，擦擦嘴拉着萧漠向外走，他顿了顿，最后还是任我拉着他的手走出食堂。

　　我以前特别喜欢拉他的手，感受他掌心的温度，冬天的时候还会钻进他的大衣里取暖，他说我享受着他对象的待遇还不履行对象的义务，我笑着掐他的脖子，但就是不肯从他的大衣里出去。

　　我一蹦一跳地拉着萧漠的手走在医院的鹅卵石路上，太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树影把我剪碎，阳光撒在我的足迹上。

　　“萧医生，你忙吗？”我回头看他，他还是冷冰冰地。阳光打在他身上，却没有令冰川融化。

　　谁会让冰川融化呢？张隰还是沐沐？

　　“不忙。”

　　“以后，也不忙”

　　“院长让我把你看护好，也就是说……”

　　他还没说完，我笑嘻嘻地插话：“也就是说，你是我的‘私人医生’!”

　　我特地咬重了“私人医生”这四个字，眯着眼睛凑上去看萧漠，他皱着眉躲开，脸上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我试图从他的冰块脸上找到一丝其他情绪的外泄，却发现自己一无所获，他始终都保持着初遇时的疏离。

　　我撇撇嘴，暗暗吐槽他没劲儿，然后拉着他的手向前跑。

　　“那你的时间就是我的啦!”

　　萧漠没回答我也没反驳我，只是任我拉着他踩过鹅卵石路，细小的鹅卵石硌得我脚心生疼。

　　我拉着他停在一棵大树下，树枝上面挂了一些红色的布条。这是我和张衍那小鬼玩的时候碰巧发现的，听人说，这棵树的布条都是病人挂来祈福用的，有祈求早日康复的，有祈求家人平安的，甚至还有求姻缘的。

　　我松开萧漠的手，回头冲他笑：“萧医生，你就任我拉着走啊？也不问我去干嘛？是不是我拉着你去见家长你也去啊？”

　　萧漠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来敲我的头，说：“少嬉皮笑脸的。”

　　啧，萧漠长大以后怎么跟高中化学老师似的，就喜欢拿东西敲人的头。

　　我故作惊讶地看着他：“哎呀，萧医生怎么跟老师似的？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萧漠生气地拿笔砸我，我笑着躲开，见他还要去拿上衣口袋里的另一只笔，我赶紧冲他摇手：“哎哎哎!你没事儿装那么多笔干嘛呀？停停停!萧医生!伸手不打笑脸人!”

　　萧漠瞪了我一眼停了手，我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指着树对萧漠说：“萧医生，这棵树是医院里的‘祈福树’，很多病人都在这里祈福，祈求上天保佑自己能早日康复。既然现在你的时间是我的了，那就请你陪我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吧。”

　　萧漠看着那棵树问我：“你有红布条？”

　　不巧的是，我真的有。

　　我得意地看着他，说：“我当然有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我在萧漠“你早就计划好了吧”的表情下跑回病房，打开柜子拿出里面的红布条和记号笔，然后关上柜门飞奔下楼。

　　我确实是早就计划好了，从发现那棵树的时候我就开始计划了，但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我要把高中时两个人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我过去的时候萧漠正在看树上那些布条上的字，鲜艳的红色在风中狂舞。我突然觉得他不应该待在这里，起码，不应该待在我身边。

　　他站在世俗情愫的中间，却没有染上半点风尘。

　　我慢下脚步，最后停在离萧漠五米远的地方。或许，真正的萧漠就应该是这不染风尘的模样，而不是和沐沐一起在人堆里打滚的样子。

　　我把拿着布的手背到身后，犹豫着是该向前还是该退后。犹豫了三秒后我下定决心离开，正欲走，萧漠恰巧偏头看到我，疑惑地问：“愣着干什么？布呢？”

　　“啊？哦，这，这儿呢。”我跑过去献宝似的把布拿到他眼前，他接过布立在那里。

　　我捏着手里的笔，低着头紧张地对萧漠说：“呃，那个，萧医生，你要是不想写就算了，我不会强迫你的。我就是觉得这棵树很新奇，想留个念想，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毕竟这种事情这么迷信，你们医院里的人一定不会相信吧？你要是实在不想写你就告诉我，我……”

　　啊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还要继续说下去，结果看到萧漠把手伸了过来，我抬头一脸懵地问他干嘛，他扶额，丢下一句“没笔怎么写？”

　　没笔怎么写？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面转了三圈我才反应过来，我连忙把笔塞进他手里，偷瞄着看他的表情。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阴晴，我始终无法把他和年少时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他拿着笔和布条向一旁的石凳走去，我看着他把布条放在石凳上，然后蹲下身用记号笔在布条上写字。

　　萧漠写的什么呢？是求姻缘还是求财富？

　　我走过去想看看他的愿望，可还没走几步他就起身了。他走过来把笔递给我，特地找了个有花的树枝把布条挂了上去。

　　我边写愿望边偷偷笑话他穷讲究，这种东西还用找个有花的树枝挂。

　　萧漠挂完就站在一边等我，我学着他的样子把笔塞进上衣口袋里，然后拿着写好的布条去找他的布条。他的布条很好找，和我的布条一样下面画着一条鱼。找到他的布条之后我把自己的布条挂在他的布条旁边，顺便把两个布条的下段系在了一起，我总是喜欢玩这些幼稚的把戏。

　　出于私心，我偷偷看了一眼萧漠的愿望。

　　和他生日的时候许的愿望一样，祝沐沐平安顺遂。

　　啧，他就不会为自己祈一下福吗？

　　我伸出手捏住萧漠的布条，萧漠的字很漂亮，刚劲有力，两张布条放在一起显得我的字丑了许多。高中的时候他的字就比我的字更胜一筹，如今还是这样，不是都说当了医生之后字就会变丑嘛，原来是骗人的啊。

　　我撇撇嘴把脚边的石子踢开，石子不偏不倚恰好落在萧漠鞋上。

　　我尴尬地走过去，萧漠把那颗石子踢落，并没有在意它。

　　他转身踏上草坪，我在后面喊他：“去哪儿啊？”

　　他回头看着我，说：“看书。”

　　“啊？”

　　“四点了，我该看书了”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也想看就跟过来。”

　　萧漠说完转身离开，我赶紧跟上去，这么好的相处机会我怎么可能会错过呢？

　　“萧医生!你等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