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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要较真起来,作为晟商集团现任负责人,商柏岑自己也记不清楚商家到底是从哪一代开始走上经商这条路的,当然他压根也没动过心思去追根溯源。
      他只记得,从小的时候开始,在商家那座大宅里他就经常看见奶奶跟着爸爸和几个叔伯讲生意。大学以前,他和哥哥每天放学会被司机送到这栋办公楼里,在爸爸、伯伯、叔叔们运筹帷幄,布局谋划的熏陶下慢慢成人。“我们家是做生意的”这句话,像一枚家族印记一样,深深的镌刻在商柏岑的基因里。
      晟商集团的办公大楼位于C市市中心黄金地段。据说,当时这块地还是政府优待民营企业,划拨给商家的。地是国家的,楼是自己的,无论岁月怎么斗转星移,晟商集团仿佛一颗参天大树屹立于此,渐渐拔起的高度傲视群雄般看着四周鳞次节比的楼宇拆了建,建了拆,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发展和变革。只他们的这栋大楼,经过多年的翻盖、整修、扩张,从最开始的四层,再到十层,再到十五层……最后商家奶奶和几个长辈修得不耐烦了,咬咬牙一跺脚,直接把楼冲到了现在的三十八层。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出深邃光芒,华贵但不张扬,一天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
      上任的第一天,商柏岑只签署了一个关于修缮楼顶外墙广告字的文件,将原本外墙上的LOGO字从原来的蓝色换成了银白色。现在,那四个银白色灯箱字:晟商集团——每天晚上就闪烁着月光般的光芒照耀在这个城市的夜空之上。
      作为商家新一代的领头羊,接棒家族企业以后,学医出身的商柏岑心里纵有万般不情愿,也只能逼迫自己从头开始,学习做生意。他没有哥哥的经商天赋,没有商家各宗各支的城府算计,还在适应期就差点儿被几个心思老辣的长辈们打得溃不成军。好在有精明威严如太后般的奶奶、慈祥睿智如军师般的大伯,一路扶持着商柏岑跌跌撞撞摸爬滚打,从一个只知道课题、临床、实验的医学博士蜕变成一个经商有道的生意人,将晟商集团的营运打理得秩序井然,颇具规模。
      就目前来说,商家的生意主要围绕着化工生产、房产开发和基建工程项目……件件桩桩都是一整套企业运营系统框架,每一套系统框架下面又是近百号人的相互推动、调节、制约,这还只是仅在晟商集团大楼里出没的工作人员。要运作这么庞大的一台商业机器,商柏岑在奶奶的教导下,将权利、责任、利益经过不断的划分、明确、调整,使所有的决策、计划、组织、控制有机的统一起来。而他,就像计算机终端,只将所有问题归纳到:“赚不赚钱?”“能不能做?”“可不可行?”“该不该争取?”这几个核心问题上来。可能做生意的大抵都是如此吧,生意越大,关系网就越盘根错节,商柏岑虽然志向上无意于从商,但打从娘胎里就在大宅里长大,耳濡目染着大宅里各位商界枭雄在商场上的杀伐决断,最后的最后,他这个最高决策层无外乎就是把几个核心问题总结成:“盈利”或者“止损”两个选择答案上来。
      快速、高效、准确。这是晟商集团三十八层高楼里每一个员工,对商柏岑的一致评价。
      今天是星期一,商柏岑一如往常每个星期一的作息一样,5点起床,6点~7点伴随着早间新闻完成锻炼和早餐两项规定动作,8点到公司开始例会。商柏岑的时间观念强大到可怕,这是年复一年在商场博弈中磨砺出来的品质和特性。
      “大家早安。今天星期一。我们开始。”报时器一样冰冷的声音,这是商柏岑不得不端起来的架子。在这栋大楼里,他不敢懈怠,不敢放松,只能一直这么端着。整个会议室虽然坐满了人,但除了发言的人,其余都肃静一片。
      会议结束,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商柏岑讲求效率,晟商集团一周只开一次例会,参会人员按类别、按部门分为中高层和核心层,中高层负责汇报工作,讨论计划,核心层负责部署实施。每一个类别每一个部门的中高层汇报完自己的工作,就离开会议室继续其他工作。中途没有休息时间,秘书会准点给参会人员送上简餐、水果、下午茶。待到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部门核心管理层的人员,签署文件或对要紧事宜进行协商。
      商柏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秘书周之然就敲开门走了进来。
      商柏岑头也不抬,只条件反射的抬手准备接文件,周之然却半天没有递东西的意思,他不禁奇怪,抬头看向他。
      周之然一脸紧张严肃的说:“老太太来了。”
      商柏岑吓了一跳,上周六他按惯例回商家大宅陪了奶奶整整一天,没听见奶奶说起要过来的事儿啊?怎么才隔了短短一天时间,奶奶有什么要紧的事,到这儿来了?
      周之然看着商柏岑脸上阴晴不定的反应,很是满意自己的语气营造的效果,紧接着雪上加霜的说:“商大伯也来了。”
      奶奶、大伯,晟商集团两大顶顶要紧的幕后推手,突然一起过来了,商柏岑心里暗暗叫苦,赶紧起身整了整略显皱褶的衬衫,快步走出办公室。
      花白头发的商奶奶端坐在轮椅上,穿中式唐装,剪了利落的短发,脸色红润,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从五官上就能看出,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艳压群芳的美人,只是嘴唇略嫌细薄,带着严厉的线条。
      一个六十多岁风度翩翩、神情爽朗的男子轻扶着轮椅,这是商家大伯商全祥。商全祥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商柏岑和哥哥商柏念还很小的时候,奶奶记挂着商家长子不能无后,做主将商柏念过继给了商全祥。大儿子养大儿子,小儿子养小儿子,商家奶奶这么一套分配理论,让商柏岑至今感慨,奶奶年轻的时候,该不会是学建筑设计的吧?连分孙子都分得这么对称。
      只是数年前,商柏岑的父亲商全瑞因病去世,同年,哥哥商柏念又因车祸身亡,妈妈申淼受不了心理冲击,隔了没多久一根绳子随父子俩去了。本来男丁人数还颇有指望的商家本家,最后单剩了商柏岑一根独苗。大伯商全祥自从弟弟商全瑞、儿子商柏念去世以后,托辞要照顾好商家奶奶和商家大宅,直接从集团董事的位置上卸任告老还乡。
      连受打击的商家奶奶瞬间苍老,但作为商家的权力中心,奶奶不能眼看着家族生意旁落,于是召来商柏岑,几乎是用强的,将他摁坐在了晟商集团的第一把交椅上。彼时,商柏岑已经医学博士毕业,正准备在专业领域更上一层楼,对于打理商家的生意发自内心的排斥和抵触,但看着奶奶一夜白头,从一个商界的“佘太君”萎缩成一个需要坐轮椅的小老太太,实在于心不忍,只得效仿梁培基,弃医从商了。
      “一副天胡的麻将,拆得稀碎,现在只剩你一张海底捞月,好好争气。”这是商家奶奶在商柏岑接下代表商家企业的印章时,语重心长的嘱托。
      周之然恭敬的接过轮椅把手,慢慢推着商奶奶走在前面。商柏岑拉着大伯商全祥的衣袖,故意落后几步跟着。问:“大伯,今天您和老太太怎么一起出动啊?”
      商全祥看着没几步就要走到了,浅浅笑着:“没什么大事,不是来修理你的。”
      周之然将奶奶推进商柏岑办公室,落好轮椅刹车,又毕恭毕敬的走了出去。奶奶看着周之然的背影,对着刚在沙发上落座的商柏岑,嗔怪道:“连秘书都是个男的,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娶个孙媳妇进门?我想抱重孙了。”
      自从帮衬着商柏岑将晟商集团走入正轨,商家奶奶似乎彻底成了一个安享晚年的老太太,拿足了老式家长的做派,一天到晚除了在商家大院里伺弄花草,让姨娘伯母陪着打打小麻将,仿佛剩下的时间就只惦记着商家男丁不旺这么一件事了。
      商柏岑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向大伯投去求助的目光。商全祥讪笑道:“妈,我刚跟小岑说了,不是来修理他的,您怎么就开始了?”
      商奶奶看不惯儿子和孙子这一套二传手的套路,冷下脸说:“我修理他了吗?我这是着急。小岑多大了?三十六岁了呀!别人家的小子,这个岁数好多都生二胎了,他倒好,黄瓜都还没起蒂蒂。”
      “那别人家的小子,也没管着晟商这么大的生意啊。家庭事业,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小岑还年轻,现在抓好了事业,紧接着就抓家庭嘛。”大伯说着,眯着眼睛给商柏岑递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对呀。你也说了两手抓,两手硬,咋能只抓事业,不抓家庭?”
      大伯不敢和自己老妈对视,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小声嘟囔一句:“那您也没给小岑娶媳妇的功夫啊……”
      商柏岑看着大伯负隅顽抗,力挺自己的样子,悄悄在背后给大伯点了个赞。
      商家奶奶扫了一眼儿子孙子:“家成才能业就。你说说你和老二,哪个不是先成的家,再到集团上班的?你再看看他,”说着,勾起眉毛瞟了一眼商柏岑:“上大学那会儿,多好的机会,多好的牌池,结果呢?一头扎进书堆堆里,女朋友都没带一个回来。”
      商家奶奶正欲继续说下去,周之然适时的敲门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助理,助理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放了茶具和几个小碟。商奶奶瞥了一眼商柏岑,不再说话。
      周之然先将商奶奶专用的盖碗轻轻放下,奶奶看了一眼盖碗,语气和缓的说:“之然,我不喝绿茶。”周之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沉稳答到:“知道,天气热,给您泡的枸杞金银花茶。这是大伯的,上次留下来的普洱。”说着,将商全祥的紫砂壶摆在了他面前。
      商全祥高兴的拿起紫砂壶,笑道:“嗨呀,我找这把壶找了好久,还以为被商柏扬那丫头给我打碎,悄悄扔了呢。没想到在公司里啊。”
      商柏岑趁机打诨,说:“扬扬才不敢动您的这些壶宝贝呢。躲都躲不赢。”一边说,一边接过周之然递上来的马克杯,周之然给他递了个嘴型“大吉岭”,放好了点心水果,带着小助理退了出去。
      商柏岑见奶奶眼光不住的在往那个小助理的背影上打量,轻咳了一声。
      商奶奶这才回过神来,附身拿起盖碗,拿茶盖刮了刮浮茶,轻啜了一口茶汤在嘴里含着,复又咽下。然后,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寻思着刚才说到哪儿了?她向儿子投去询问的目光,谁知道儿子眼睛看着手里的壶,没接她的茬。她又将目光投向孙子,孙子端着马克杯正往嘴边送。
      “你喝茶,是不是该有个像样的杯子?”
      商柏岑一口茶含在嘴里,听到奶奶发问,吐不敢吐,咽又有点儿烫,看看奶奶,又看看杯子。他现在确定了,奶奶今天真的是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顺路过来找他闲话逗乐的。
      奶奶见孙子这副表情,绷不住笑了。说:“喝茶要有喝茶的规矩和样子,你这杯子,不成个体统。”
      商柏岑快哭了:“奶奶,我喝的是大吉岭红茶,总不能让之然拿一套下午茶茶具摆在这儿吧?我们可是刚开了八个小时的会呢。”
      大伯就着壶嘴喝了一口茶,问:“怎么开那么久的会?有什么大事吗?”
      商柏岑放下杯子,说:“真要有大事,那就不止八个小时了。就是每周例会而已。”
      商奶奶以为孙子效率低,正色道:“例会也不能开八个小时啊?你是不是效率太低了点儿。”
      商柏岑捏了捏鼻梁,说:“奶奶呀。十个系统呢,每个系统光汇报工作就要一个小时,我这儿已经是超速运转了。”
      商大伯叉了一块水果送进嘴里,呵呵笑道,说:“生意大了,是这样的。又分不出去,你就多受累吧。”
      商奶奶心疼孙子,摇头道:“太累了也不行。”
      商大伯斜睨了一眼老妈,心里想,谁让您当初非要让晟商涉足那么多领域的?还孙媳妇呢,再这么累下去,孙子都要累没了。
      商柏岑又喝了一口茶,问:“大伯,今天怎么得空到市中心来啊?”
      商大伯对着手里的紫砂壶,左看右看爱不释手,随口说:“没什么事,你奶奶今天到医院做体检,顺便带你大妈看看病。”
      商柏岑听到大妈看病,关心到:“大妈怎么了?”
      商奶奶推了一把孙子,说:“臭小子,你怎么不问问你奶奶身体有没有问题呢?”
      商柏岑假意吃痛,抚着胳膊说:“奶奶,就您推我这一下子,我都能立即断定,您身体健康,还可以问天再借五百年。”说着,起身走到奶奶身后,给她捏着肩膀,说:“您可得长寿啊,重孙子还在等着您的大红包呢。”
      商奶奶听不得“重孙子”三个字,立即眼睛放光,问:“谈恋爱啦?要结婚啦?怀上啦?”
      商柏岑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转头看向大伯,岔开话题:“大伯,大妈怎么了?星期六见着她挺精神的啊,还拉着我告了半天扬扬的状。”
      商全祥说:“你大妈那人你还不知道?三天两头的头痛脑热。这不,昨天扬扬回来了,又跟她妈拌了几句嘴。她前脚走,你大妈后脚就说头痛。”
      商柏岑说:“要紧吗?”
      商全祥说:“也没什么要紧的。还是到医院找的陈山山。陈教授检查了,说你大妈是神经性头痛。我看啊,病根就在扬扬身上,她不回来你大妈神经不痛,她一回来你大妈神经一定痛。”
      商柏岑有一点不经意的晃神,紧跟着笑到:“扬扬这丫头,她不回来你们要念,她回来了你们还是要念。她也难办。”
      商全祥一副无奈的表情:“不说她们了。再说她们,我全身都要痛了。”又转头看向商奶奶,说:“妈,歇差不多了,我们就走吧?您孙子还得忙工作呢。开了八个小时会,今天不定多晚才能下班呢。”
      商奶奶放下手里的盖碗,慈爱的拍拍孙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走吧。不耽误他啦。等着他挣钱回来养我们一大屋子的米虫呢。”
      商柏岑听到奶奶这么说,讨好的说到:“奶奶,您太逗了。江山都是您打下来的,谁见过自给自足的米虫啊。我只是大米的搬运工而已。”
      被孙子哄着开心,商家奶奶很受用,哈哈大笑一阵,开始惦记起家里的小麻将来。对着商全祥说:“回去吧,顺路把素珍接上,吃完晚饭,陪我打几圈。”
      商柏岑唤了周之然进来,顺带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再让那个小助理跟着。
      周之然支走了身旁的小助理,和商柏岑走进办公室,手脚利落的卸了轮椅刹车,推着商奶奶往电梯厅走。商柏岑又有意让商全祥落后几步,担心的说到:“大伯。大妈的头痛,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您也别怪扬扬,我觉得问题没出在扬扬身上。”
      商全祥点点头,语气担忧的说:“当着你奶奶的面,我没敢说。你大妈她这半年来,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要么就是失眠,在床上翻锅贴。要么就是惊醒,像是做噩梦一样。问她,她也只说头痛得厉害,睡不踏实。”
      商柏岑说:“听您这么说,我感觉不像是神经性头痛那么简单。要不,您改天单独带大妈到市中心来,做个系统的检查。我来安排。”
      商全祥拍拍商柏岑的肩膀,从周之然手里接过轮椅扶手,推着商奶奶走进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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