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前未完成》锦少18

3、第二章

　　高末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员们需要轮班。
　　张喜砚、白艺高、向小天、王东东、李查查他们几个就住在店里。一开始是在前厅靠里偏僻处隔了几个房间作为他们的宿舍，扩店以后，老板干脆在后厅那栋楼随赠天台上给他们另外搭了宿舍，一人一个白墙小单间，后厅外墙搭了结实的钢制楼梯，这样，换班的时候几个人进进出出不至于扰了店里的清静，上上下下也算方便。
　　在他们的天台隔壁，也就是高末前厅那栋楼的正上方，还有一处花园洋房，应该也是购房随赠的。郁郁葱葱的绿植掩映着一栋四面落地玻璃的房子，定时洒水器滋润着花园里的各色花草，花朵们随着四季按时绽放，颜色看着很是赏心悦目。美中不足的是，那座房子看着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厚重的白色窗帘将屋内的陈设遮得严严实实，花园里的篮球架和原木的小桌长椅，因为无人打扫落满灰尘。
　　但这些，并不妨碍张喜砚他们几个透过两处天台之间的铁栅栏打望隔壁的美景，大家只当是老板在装修高末前厅的时候，顺便给自己留了这么一个供休息的住所。
　　只是，他们从来没看见老板到上面去休息过。以往老板每周到店里来，也是为数不多的几次，通过前厅那栋楼外墙的钢制楼梯上到天台，在花园门口伫立良久，张喜砚曾经在楼梯下抬头望着老板的身影，寂寞、孤独、忍耐，仿佛有很多话想对谁说。随后，又默默下楼离开。
　　这一天，老板照例到高末来巡店。在前厅备餐间里跟大家交代了工作以后，又独自上到天台花园。白艺高正在店门口拿着干净的抹布，仔细擦拭着那两块亚克力浮雕字立牌，看到老板站在二楼花园门口发呆，招手把正在店里擦桌子的王东东唤了出来。
　　白艺高朝着老板的身影努努嘴：“诶，老板又上去当雕像了嘿！”
　　王东东把手里的抹布折来叠去：“管得着么？干活儿还堵不上你的嘴？”
　　白艺高不理会王东东，继续小声说着：“你发现没有，老板现在上去当雕像的频率，比之前多了。以前吧，几个月上去一次，最近这几个月，隔两周就上去一次呢。”
　　王东东把弄抹布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呃，会不会那玻璃房是违建啊？现在不是到处都在说净化城市环境吗？园区是不是让老板把花园拆了啊？”随后，越想越紧张，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很严肃的事情，懦懦的向白艺高提出一个假设：“会不会，我们的宿舍也要被拆啊？那我们以后，住哪儿啊？”
　　“拆个屁！”白艺高语气肯定的说。“我们老板和这个园区老板，关系好着呢。你没看见后厅那块场地，说给就给。三天时间就拿下来了。你再看看其它地方，”说着，拿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光走流程，没个半年走不下来！”
　　两人正说着，看见不远处创业园区大门口，有几个人正朝这个方向走来。其中有一个人，还鬼鬼祟祟的抱着一台照相机。
　　王东东看着那几人走过来，叹了口气，悄悄转身走进店里。
　　白艺高警惕的看着他们，嘴里小声嘟囔着“又来了”，侧身挡在了店门口。
　　那几人也不进店，只佯装第一次来的客人，在店门口看着一左一右两块牌子。白艺高耳朵尖，听到其中两人细细交谈。
　　一个高个子男生对着一个小巧玲珑，巴掌脸的女生，语气里满是邀功：“就是这儿。”
　　巴掌脸女生向店内张望了一下，眼里放光：“哇。好漂亮啊！就在这儿拍啊！”
　　白艺高斜睨着他们，心里想道：“说些废话。放眼整个园区，哪儿去找我们家这种宽阔又漂亮的场地？”
　　刚开始鬼鬼祟祟抱着照相机的人，听着巴掌脸女生这么一说，也不遮掩了，直接端起相机隔着落地玻璃开始取景。嘴里赞同：“敞亮，安静，光线也好。”
　　张喜砚从店内款款走出来，客气的看了看几人，礼貌的笑着说：“几位好。是来喝茶吗？本店有茶水、咖啡、小食，还有……”
　　没等张喜砚说完，高个子男生出声打断她：“我们是PDU公司的拍摄制作团队，这是我们公司的艺人仙仙，她是某平台的网红。”
　　张喜砚面色温和的点点头，说：“欢迎来高末。本店可以喝茶、聊天、看书、交流。但是……”她快速的转头看了一眼端着相机的人，又将目光转回来，对着高个子和仙仙说：“不能拍摄呢。”
　　张喜砚高挑纤细，仙仙比她矮了一个头，听到说不能拍摄，以为是高个子男生刚才冒失打断她，让她不高兴了，小脸上扬嘟着嘴求情到：“可是，店里真的好美啊。还有那么多花，跟我这次想拍摄的视频脚本的场景，很契合呢。”
　　张喜砚看着仙仙只有巴掌大的脸，表情继续温和：“对不起，我们店真的不能拍摄，抱歉了。”说完，转身准备回店里。
　　本来一脸清纯可爱模样的仙仙，看见张喜砚转身要走，突然放开嗓子不讲理起来：“开店不宣传，你们有毛病啊？我的流量有多大，视频点击率有多高，你们自己上网查一查。别人想请我去店里拍摄，我还要看看档期呢。”
　　她的声音尖细，店门又敞开着，引来坐在店里的客人向外张望。
　　见这伙人打扰了店里的客人，张喜砚脸色一沉，转身定定看了一会儿仙仙：“请你们安静一些。不要打扰到店里的客人。”
　　仙仙看着张喜砚冷冰冰的脸，脸色微微涨红，心里有些发毛，但是她是谁？她仙仙可是坐拥自媒体平台近800万粉丝的网红，岂能被一个小小的店长驳了面子？想到这里，她蓄势待发准备好好奚落一顿，背后传来低沉的男声：“喜砚，什么事？”
　　张喜砚循声望去，看见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众人后面。“老板。这几位说是什么PDU公司的团队，他们想来店里拍摄短
　　视频。”
　　仙仙听到有人说话，以为是有粉丝替她撑腰来了，立即又换上那副楚楚动人的面庞。白艺高在一旁看着这位网红翻脸比翻书还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从手机上把那个自媒体APP卸载了，“太不真实了，”他暗自想到。
　　张喜砚看着一言不发的老板，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老板，店里还有客人，他们在这儿拍摄，不太合适……吧”。
　　仙仙听到张喜砚这么字斟句酌的说话，以为事情有转机，睁着一双水灵灵犹如洋娃娃一样的眼睛，开口准备再商量商量。谁知，那个沉稳的男声却说：“嗯。店里不能拍摄。”
　　PDU公司一干人等听到张喜砚喊他老板，这老板又说这一句话，一下子不禁意兴阑珊，仙仙连起了两次范儿，都没说上一句话，也有点心不在焉起来。
　　这几个人杵在原地不走，张喜砚和白艺高两人站在店门口，请进也不是，送客也不是，正拿捏着迎来送往的分寸。背后的沉稳男声又开始说话了，像是在给谁打电话：“之然，有一家叫什么PDU公司的人在高末……对，告诉那家公司的负责人这儿喝茶可以，拍摄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行了，你告诉他们一声就行。还有，让他们安静一点，不要吵到其他客人……嗯。”
　　他挂断电话，几分钟后PDU团队里那个高个子男生的手机便响了起来，高个子男生看到来电号码，慌忙走到一边划了接听键：“喂？老板。对对对，是仙仙……我们没吵架，仙仙也没跟他们吵架。嗯嗯嗯，好好好。我们马上走。”
　　高个子男生在接电话的时候，那个拿摄影机拍摄的人早已审时度势的收起了装备。
　　仙仙嘟着小嘴站着不动，撇着洋娃娃一般的眼睛看着高个子男生，脸上满是不乐意。天气渐热，为了配合拍摄她穿着一件不符合季节的笨重洛丽塔裙子，脸上还带了厚厚的妆。团队的人连场地情况都没搞清楚就忽悠着她到这里来取景，要不是看见“茶馆高末”的环境真的很合心意，她早就甩脸走人了。没想到这家店从老板到店员派头比她还大，她实在不习惯不以她为中心的场合和人。
　　仙仙大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绕过众人，走到了高末外墙的楼梯处。“不让在店里拍，在店外拍总可以了吧？”她心里这么想着，放低动作走上了楼梯。
　　楼上的天台花园比之楼下店铺又是一番不同的光景。花园里铺着绿色草坪，一侧靠墙放着一个篮球架，款式陈旧落着灰尘。但从篮球架下一直延伸到花园另一侧，错落有致大小不一的花盆里，颜色各异的花朵相映生辉，虽然闻不见花香，就光是看着这一簇簇怒放的颜色，也让人眼前一亮。花园里的陈设虽然一看就是久了没打扫，靠近榕树的位置，落叶在缝隙里堆成了淤泥。但拍摄出来的视频，后期处理一下也是看不出来那一层灰扑扑的。
　　仙仙掩饰不住兴奋，早就忘记了自己是偷偷上楼的，急急跑下楼梯走到商柏岑面前，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语气又软又低的说：“哥哥，我们……可以到楼上拍吗？这样，就不会打扰到店里的客人了……”
　　她自认自己这副无辜的样子，对于男人来说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只要这个男人不是个gay，一般情况下都会很受用，无条件的答应各种要求，这一项技能她无论是在短视频还是在直播里，都无往不胜所向披靡。
　　张喜砚和白艺高看到这个网红妹妹短短一个小时里，换了好几张面孔，心里都不由惊叹这个妹妹不去拍电视剧，有点儿可惜人才。白艺高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商柏岑，担心自己的老板这一把会栽。仙仙这一副人畜无害的面皮，再高冷的男人内心里都会有粉红小心心冒出来吧？
　　商柏岑没有买仙仙的账，态度客气而疏远：“对不起，楼上，更不能拍摄。”
　　网红仙仙今天在这儿真的是碰够了冷钉子。她终于彻底压不住火，收敛起纯净清丽的面孔，尖酸泼辣起来：“你们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就这么一家店，稀稀拉拉摆着这么几张座位，生意看着也一般般。别人都抢着打广告做宣传，你们倒好，白给的机会都不要？！”
　　高个子男生看着仙仙发作，顾虑到自家艺人的偶像形象，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她，五官扭捏着示意仙仙不要吵架。
　　脾气上来的仙仙哪儿还服得了管？她一把掀开高个子男生搭在肩膀上的手，继续不依不饶：“我看啊，今天晚上直播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给他们做做宣传，让大家都知道这家店，不、容、人！”
　　听到她这么一说，白艺高有点儿慌了。他刚刚偷偷用手机查了，这个网红说的是实话，她是有号召力的，要是真的被她在直播里说了不好的话，店里的生意肯定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分辨几句，张喜砚却拉住他，暗示他不要出头。
　　商柏岑将手插进休闲西裤的裤兜，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网红的表演。末了，只淡淡说了两个字：“随便。”说完，也不看众人，径直走进店里。
　　PDU公司的人在高末店门口僵持了很久，和白艺高和王东东两个门神大眼瞪小眼，店里早已恢复了安静，客人们喝茶看书轻谈，从头到尾也没有人出来解围。这帮人碰了一鼻子灰，越来越没趣，最后终于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张喜砚看到几个人走了，端着一杯新泡的茉莉花茶，走进商柏岑自用的那间小茶室。
　　她将水杯轻轻放到商柏岑面前，位置适中。这个做事分毫不差的店长，商柏岑很是满意。
　　张喜砚说：“老板，那几个人，走了。”
　　商柏岑揭开杯盖，氤氲上升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无所谓的说：“走了就走了”。随后，又凑近杯口闻了闻茶味，说：“喜砚，这个水温，是不是高了一点？”
　　张喜砚看老板评价自己泡茶的手艺，认真说道：“老板，这是刚送来的茉莉花茶，茶胚用的是今年春天的绿茶。茶性虽然不是特别寒冷，但泡茶水温太低，我怕您喝了胃不舒服。”
　　商柏岑听到张喜砚一板一眼的说话，抬头看着她温和一笑：“我随口一说的，你不用那么紧张。”
　　张喜砚看着商柏岑态度平稳，说话也就不再刻板。她想起了刚才的风波，又想到商柏岑丝毫不让的态度，便问到：“老板，楼上的花园，是我们店的地盘吗？”
　　商柏岑没想到一向妥帖不多话的张喜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不禁怔了一怔，说：“是啊。怎么了？”
　　“那……怎么感觉，没人啊？”
　　商柏岑端起茶杯小啜一口，缓缓说到：“嗯。现在没人。”
　　张喜砚说：“花园里积了好多灰，实在是可惜了。要不，我们平时不忙的时候，上去打扫打扫吧。”
　　商柏岑端着茶杯没放下，笑着说：“进不去的。”
　　张喜砚觉得老板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自己家的地盘，自己进不去？是把钥匙弄丢了？还是压根就没想得起自己在楼上还有一处房子？要说把钥匙弄丢了，重新弄一套锁就好了啊。要说压根不在意楼上的花园洋房，那又时不时上去看什么呢？总不可能是隔着栅栏赏花吧？
　　“怪人。”张喜砚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带上了商柏岑茶室的门。
　　在她身后，商柏岑凝视着面前的茶杯，呆呆坐着又化成了一座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