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前未完成》锦少18

5、第四章

　　送走了商奶奶和商大伯，周之然紧跟着商柏岑回到了办公室。小助理收走了盖碗和紫砂壶，单留了商柏岑的红茶和水果点心在桌上。
　　商柏岑示意周之然坐在自己对面，忧心忡忡的问：“之然，我记得，你以前比我早进一年临床吧？”
　　周之然听见对面的老同学发问，原本打算揶揄他几句，但看他面带困扰之色，也就打消了念头。回答到：“嗯。跟你一样本硕博连读，不过后来临床上我是骨科的，比你多一年见习。可惜啊，刀都没正儿八经捏一下，就被你骗来晟商了。”
　　商柏岑和周之然是C市医科大学的同学。在那所全国乃至世界闻名的医科大学里，他们虽然专业不同，却阴差阳错的成为了惺惺相惜的好兄弟。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呃，商柏岑当年临危受命接管晟商集团，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就把周之然“骗”进了晟商。彼时商柏岑端着一红酒杯高浓度白酒，咕咚咕咚咽下肚，“威胁”到：“之然，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请求，每摇头一次，我就喝一杯。”
　　“唉，都是命啊。”周之然每次想到这儿，都要发自内心的感慨一句。如果，晟商集团几千号员工知道自己的老板也有这么一根筋的时候，估计眼珠子都要惊出来吧。
　　“你还记不记得陈山山，陈教授？”商柏岑继续问道。
　　“陈山山？哦，记得。神经内科的那个嘛。”
　　“你觉得，他，怎么样？”
　　周之然奇怪的看着商柏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陈山山。按说，心理学毕业的商柏岑，应该比他这个外科的，更了解陈山山吧？C市医科大学心理科，读书的时候虽然是单列的专业，但临床上也是划分给神经内科管的啊。
　　商柏岑盯着马克杯上的勾线纹路，幽幽的说：“我大伯说，大妈这半年来头痛，失眠，惊醒。今天去看了陈山山的门诊，陈山山说，大妈只是神经性头痛。”
　　周之然点点头：“听起来，陈山山说得没毛病啊。神经性头痛，本来就是持续性的头部闷痛，伴有失眠和焦虑吧。”
　　商柏岑抬头，认真的看着周之然，说：“你觉得，我大妈，有什么事情值得她焦虑的？”
　　商柏岑的大妈薛素珍，其实是商全祥的二婚太太。商全祥、商全瑞两兄弟年轻的时候，秉承商家大宅世代“先成家后立业”的家训早早结婚。商全祥的第一任太太，是自己大学时期认识的女朋友李涟梅。老式做派的商家不允许外姓女子参与家族事业，也不允许娶进门的媳妇轻易在外抛头露面。李涟梅实在受不了商家食饮有节，起居有常的古板陈旧，每天都活在“一入豪门深似海”的哀怨里，生下女儿商柏扬以后，断然与商全祥离婚。顾念李涟梅为商家诞下一女，商家奶奶遂了她的心意，安排她出国了。
　　商全祥本无意再娶，后来架不住自己老妈的强势和威严，三十岁的时候和商家门当户对的薛家二女儿薛素珍结婚。商薛两家从老祖宗开始便有姻亲的先例，两家历来来往亲密，薛素珍小商全祥几岁，打小就对他爱得不行，得知商全祥和李涟梅结婚，生米已然煮成熟饭，她不哭不闹，只将对商全祥的满腔爱意埋进内心深处，当是哥哥娶了嫂嫂。但自此以后，再不提婚嫁，帮衬着薛家打理起自己家的生意来。
　　后来李涟梅离婚出国，商奶奶亲自带了聘礼踢破了薛家的门槛上门提亲，薛素珍又打定了主意今生非商全祥不嫁，薛老爷子受不住这两个“准婆媳”的里应外合，半推半就的同意了商全祥和薛素珍的婚事。
　　郎有没有意不打紧，但妾的情是满满当当的。薛素珍深谙商家的规矩，将自己手里的薛家生意当成嫁妆带进商家，坐稳了商家大太太的位置不再抛头露面，只洗手作羹汤，每天乐滋滋的陪着商老太太在大宅里逗趣解闷。后来商全祥从晟商集团董事的位置卸任，除了偶尔出去钓个鱼，每天也深居简出，在大宅里帮着妻子照顾商奶奶，夫妻和睦琴瑟和鸣，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是因为膝下无子的原因吗？不知道。扬扬打小就是薛素珍一手带大的，商奶奶虽然传统，但对商家这个嫡孙女是当成掌上明珠那么稀罕着，爱都爱不过来。更何况，哥哥商柏念虽然是过继的，但那些年对商全祥、薛素珍两口子也是当成亲爸亲妈那么孝敬着。
　　——是因为商柏扬淘气吗？不对。扬扬虽然有些豪门小姐那种天生的傲气，但从来没有坐享这份优越，学业事业从未懈怠，待人接物亲善宽泛。学企业管理出身的她在晟商集团管着人事和财务两大命门，在公司有二哥看顾着，在大宅有奶奶爸爸提点着，忙得像个快速旋转的陀螺，哪儿还有时间出去惹事？没谈恋爱算是个事情，但海底捞月的商柏岑被奶奶盯那么紧，八字都还没一撇，这一点应该也不够条件构成薛素珍的烦恼。
　　——难道，是因为钱？商柏岑想到这儿，觉得最不可能的就是这个事情了。先不说房地产起家的薛家财大气粗，只商家，财力雄厚治家有方的商家奶奶每个月给大宅拨的挑费就只多不少，商柏扬平时在公司里的薪资是按最高决策层标准制定的，再加上大伯大妈扬扬自身持有的集团股份分红……说句见外的话，如果有朝一日这一家子人想脱离晟商集团另立门户，光启动资金就够商柏岑喝一壶了。
　　商柏岑和周之然在办公室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商家的往事，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两人抬头望去，一身休闲便装的商柏扬金鸡独立的倚在门口，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哥，我下班咯？”今天开了一天的例会，商柏扬作为公司核心管理层，也足足坐了八个小时。
　　商柏岑很疼爱这个只小了半岁的堂妹，扬扬遗传了奶奶的精明能干，爸爸的睿智宽容，又深受妈妈贤淑大气的熏陶和培养，如果说商柏岑管着晟商集团是因为血管里跳动的商家基因，那商柏扬则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将集团的事业打理得有声有色。
　　她和妈妈薛素珍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大妈总是念叨扬扬没有大门大户小姐的矜贵做派，扬扬总是瞧不上老妈那套遗风旧俗。她把工作和家庭分得清清楚楚，对长辈孝顺敬重，对家里的外姓同龄人大方和气，对公司下属张弛有度。虽然她经常四两拨千斤的就能把妈妈那套“女德”怼回去，但正因为有这么点儿小女儿家的脾性，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的商家大小姐也是食得人间烟火气的。
　　“衣服都换啦？干嘛去？”商柏岑笑着问。他记得商柏扬之前穿的是一套当季最新款的职业套装。
　　“晚上几个同学聚会，正巧了，网购的这身衣服到货。直接开箱啦。”虽然同学们或多或少的知道这位商家大小姐的财力，但商柏扬尽可能的照顾着身边人的情绪，极少炫富。
　　“网购的衣服，质量过不过关啊？”周之然上下打量了一眼商柏扬的穿着。
　　商柏扬听他这么一说，有点儿不高兴了，翻着白眼走进商柏岑办公室：“谁像你？买东西只认得那几个Shopping Mall。我要有那逛街的功夫，不如多看会儿报表。”
　　商柏岑一言不发，很感兴趣的看着两人谁都不让着谁，你一嘴我一嘴的斗着。
　　周之然从来就怕商柏扬这一张利嘴，红着脸，说：“逛街，也是休闲的一种方式嘛。再说了，比起摸不着试不了的网购，我还是情愿跑跑腿，到实体店买。”
　　“那是你。我就奇怪了，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爱逛街。这世界果然颠倒了。”
　　商柏岑给妹妹帮腔：“之然，你怕是借着逛街的名号，打望小妹妹吧？”
　　周之然语塞，脸红筋涨的连连摆手。
　　商柏扬拿起哥哥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皱起眉头说：“好涩啊。”
　　商柏岑笑着看妹妹：“又没人请你喝。已经冷了，喝着是有点儿涩。”
　　周之然赶紧说：“要不，我给你重新泡一杯吧？你要喝什么？红茶还是绿茶？花茶？普洱？乌龙？”说着，作势要起身。
　　商柏扬放下水杯，推回哥哥面前，说：“喝什么喝？赶时间呐，我可不想喝了一杯茶以后，又被留下来加班。”回头看着商柏岑，说：“哥，把你车借我开。”
　　商柏岑诧异道：“怎么？你今天不是开了车的吗？干嘛要用我的车？”
　　商柏扬说：“哎呀，你的车低调嘛。我那些同学开的也就2、30万左右的车，我的车开过去，不合适。”
　　商柏岑靠向椅背，摸着下巴逗妹妹：“不合适你买它干嘛？”
　　商柏扬没好气，作势想挠哥哥痒痒：“我喜欢那个车标嘛。像《圣斗士》里海王波塞冬的那根三叉戟。”
　　商柏岑左摇右晃躲着妹妹，说：“商总啊，你多大了？买个车还惦记着漫画人物啊？”
　　“再大也是女人，没嫁就是女孩儿。”商柏扬俏皮的眨眨眼睛，继续说：“停哪儿的？充电位？”
　　商柏岑“嗯”了一声：“充电位，”又关心的叮嘱道：“晚上不许喝酒啊！要喝酒的话，就给司机打电话，请他帮忙把车开走。”
　　商柏扬嗯了一声：“不喝酒，就吃个饭聊聊天，回家还得加会儿班呢。哦，对了，晚上帮我把车开回小区，停进我楼下的车库。你的我也放你车库里。”
　　商家上上下下从来没把周之然当成外人，商家两兄妹在他面前说话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商家大宅在市区以外，两兄妹为了上班方便，平时住在市区里。在别墅区一人买了一套相邻小别墅，相互之间有个照顾。
　　“你不把香水拿出来喷一喷，吊吊女人味？”周之然好意提醒到。
　　“喝海水长大的吧，管那么宽？”商柏扬嘴里不服输，但还是依言拿出便携香水瓶喷了喷，又把香水瓶放进小挎包里，拉上拉链拍了拍，对着面前两个男人抛了个媚眼，“走了啊。还有，周之然，麻烦你下周开例会的时候，不要给我一个劲的送咖啡了啊，喝那么多黑咖啡，晚上睡不着觉的。我爸放在这儿那么多好茶叶，不就是拿来喝的么？”
　　商柏岑听到商柏扬说起大伯的茶叶，才忽然想起来说：“对了，奶奶和大伯，刚才到公司来了。”
　　“他们来干嘛？”
　　“奶奶今天体检，大妈身体不舒服也来看病，”商柏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商柏扬，说：“扬扬，大妈头痛，你知道不？”
　　商柏扬听到奶奶和爸爸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来公司，松了一口气，说：“我知道。我妈那个头痛，有小半年了吧？她说，我不回去她还好点儿，我一回去她就痛得厉害……”耸耸肩，接着说：“我也不知道，我是该回去呢，还是不该回去呢。”
　　商柏岑说：“我觉得大妈的头痛，必须系统检查一下才行。我刚才跟大伯说了，让他下周安排时间，单独带大妈来一趟。你周末的时候，提醒着大伯。”
　　商柏扬举着小拳头敲敲胸口：“稳了，记住了。”说着，转身出门。身后，商柏岑提高嗓门，又跟了一句：“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商柏扬的声音渐渐远去：“哎呀，知道了。年纪轻轻怎么那么啰嗦。”
　　周之然的目光紧送着商柏扬渐渐远去的身影，商柏岑看着他这副痴痴的样子，觉得好笑：“行了，人都没影了，你该把眼珠子抠下来贴她身上。”
　　周之然连耳朵都红了，尴尬的笑着。商柏岑说：“我们也走吧。”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坐电梯下到车库。电梯里，周之然问商柏岑：“扬扬换车了？”
　　商柏岑说：“嗯。买了辆Quattroporte。有毛病吧？说限号麻烦，跟着之前那辆Levante 换着开。死心眼一个，盯着这一个牌子不放，就为了车标好看，你惹得起？要真怕限号，买个绿牌的不就行了。我看啊，还是那个波塞冬闹的。打小就喜欢，一开始我以为是《圣斗士》里面，那个波塞冬太帅了，才喜欢的。结果，人商大小姐矢口否认自己是个颜控。”
　　两人走进车库，商柏岑还不太熟悉妹妹的新车，左顾右看四处寻找。周之然问：“那她喜欢波塞冬什么？”
　　“她说，她喜欢朱利安·梭罗对纱织的痴情，得不到的就要想方设法得到，”商柏岑笑着摇头，“即便是后来她知道了，波塞冬和雅典娜之战的典故并没有漫画里那么唯美抒情，但是童年对爱情憧憬的美好种子已经洒下，她也就继续默认波塞冬对雅典娜的痴心绝对了。”
　　说话间，商柏岑找到了车，站在副驾驶的位置定定看着周之然，周之然没好气：“干嘛？我开啊？”
　　“嗯。你开。我累得不行。”
　　“大哥，我自己的车咋办啊？”
　　“放车库里呗。”
　　“那我明天上班怎么办？”
　　“晚上住我家。明天我们一起上班不就行了。扬扬的车，你不给她开回去？”
　　商柏岑只要一搬出商柏扬这个杀手锏，周之然瞬间偃旗息鼓。
　　两人上了车，周之然问：“回家？”
　　商柏岑调整椅背坐舒服了，系上安全带说：“去高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