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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自有来攻陷伏青之后,其继续进军的步伐停下了。不出三天,有来将士都听说了他们的王子禽集收了一房名叫木水的侍卫。照理说,王子收侍卫本来也没什么,但那颜人女子据说长得极美,又是青楼出生,哪怕知道有来人不大在乎这个,也由不得旁人多想。更特别的是,她丝毫不顾忌自己“侍卫”的名头,一上位就大肆改革,除了调整边防结构、更替除左右贤王的众臣官阶等外,在文化上也是大动干戈。从此,有来王族以故都少湛之“湛”字为姓,种种称谓也都向颜室习俗转换。从此,有来没了王子禽集与居次兰山,取而代之的是太子湛清季与公主湛兰山。木水姑娘的哥哥清华,为了避太子讳,自更名为栾华。单于登基为皇,立湛清季、湛兰山之母林氏为后。
      “听说了吗?下个月,上头就要彻底废除世袭喽!”一名守门人在酒馆里吆喝道。
      “石溪?市西?那是啥?”
      “嗨,说你文盲你还不认——从此哇,儿子可就不能替老子干活喽!就拿咱们来说啊,咱老了之后哇,不能让儿子接咱的班——上头自会另挑年轻小子。那些个高官下去之后么,也是皇帝另选。可惜了咱家小甲,以后啊……唉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不能让儿子接班?那胡大哥,你说这皇帝,是不是也得……”
      “三儿你这小子说甚么混账话!皇帝自然还是他们湛家人。”
      “得,咱们穷人家的儿子活该饿死……不过,以后当皇帝的,也未必全是他们湛家人。你知道这些日子里朝廷上当红的是个女人么?”
      “你说捯饬出这些个条条目目的?那不是太子爷新纳的妃,好像是叫什么水儿的。她不是个不到十岁的娃娃吗,能成什么气候。”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胡大哥,你可知那木水其实是谁的马子?”
      “不是太子的人?那难道是当今圣上的?”
      “就知道你猜不着,三儿我今儿个告诉你吧——那木水姑娘啊,是公主殿下她从潇湘馆里头抢来的!”
      “公主?可……这……同为女子……”
      “不然怎么叫世风日下呢,这可是潇湘馆的九娘亲口告诉我的,那日……”
      旁桌有一位仆从打扮的青年男子忽然干咳一声,再也忍不住似的悄悄对同桌的一名蓝衣男子说道:“少爷,有来的新政为何如此不得人心?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政令,在……颜朝时就大行其道啊。伏青的民风这就变了吗?”
      那蓝衣男子叹了口气,道:“改文化易,改人心难——看来伏青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伏青了啊。”
      话音刚落,只听见酒馆西角有一清脆悦耳的“哼”的一声,听起来似乎是个小姑娘。蓝衣青年一行人扭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黑袍的有来少年坐在墙角边安静地握着酒杯喝酒。他的五官与身形都生得风流倜傥,眼中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狡黠。无论放在哪里,这都是一位让人移不开眼的美少年。
      蓝衣青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少年看了一会儿,又转眼看向方才出声的来源。出声的女子大概的确是一个小女孩,但她身穿骑装,脸上却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美得动人心魄的眼睛。
      此行不能任何陌生人产生冲突交集,不能和任何有头脸的人物攀谈,那蓝衣青年在心中反复念道。然而方才那少年的一眼早已勾去了他全部的谨慎,他神使鬼差地走上前去,拱手道:“在下董愿,不知二位有何见教。”
      他说话礼数周全,又特意强调“二位”,是为了表明自己士族身份,希望由那位看起来是主人的美少年来回答自己。然而那少年只是冲他回了个礼,便低下头继续喝酒,反倒是那双眼灿若星辰的小女孩回道:“我家主人才没什么要跟你说的。我……”董愿注意到他关注着的少年扫了那女孩一眼,后者便立即改口道:“妾身只是觉得,伏青人如何,伏青就应当如何。公子看来看不惯新政啊——是觉得有来不配治理伏青么?”
      董愿听她这么说,不禁愣了一下,心里暗道不好。正要出言反驳,那女孩却转身对之前窃窃私语的两个守城人朗声说道:“不让年轻人顶他们父亲的班是为了选贤举能,既不让无能之人尸位素餐,又能让寒门贤士不为琐事所累。至于皇位世袭,那显然是避免天下为了争权年年征战。像你们这种只知道谈女人的废物,也配非议朝政吗?”
      话音刚落,两个守门人还愣愣地半张着嘴,一边的一个酒徒大喊一声“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娘!”摇摇晃晃地举着酒杯就要去敬她——当然很难说是为她的言辞还是美貌所动。那小姑娘见此竟似乎有回敬他的意思,然而她的主人静静地瞥了她一眼,她就头也不回地回座位坐好,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酒徒仍保持着敬酒的姿势,讪讪地独自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一瞬间的前因后果。他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嘀咕了一句“我跟那小娘的说话关你小子什么事”,见那少年仍然置若罔闻地背对着他自顾自喝酒,那酒徒气急,伸手就要去扳他的肩膀。
      眼看那酒徒的右手就要碰到少年的华袍了,董愿突然抽出佩剑,绕过那少年的肩膀向前指出,挡在他身后。与此同时,那少年带着的小姑娘在桌上一拍,转身挡在主人身后。董愿看她身形不像是什么武艺高深之人,却也是难得的灵活迅捷,只是她刚才起身时的瞬间……
      酒徒的头脑被醉意熏得昏昏沉沉,只隐约看见眼前两道白光闪过,虎口就撞向了停滞的剑尖。只听见噗呲一声微响,那酒徒的右手顿时鲜血直流。他惨叫一声,登时酒醒,人却反而向前扑倒,待要爬起来,只见一柄银灿灿的匕首指着自己的喉头。
      “冲撞了我主人,你还敢爬起来?”耳畔传来的声音显然属于刚才他想灌酒的那个美貌的小姑娘,也就是他喉头匕首的主人。没想到这小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又弱不禁风,生气了还能这么辣——我现在跟那小白脸认个错、赔个礼,说不定还能和这种富家小公子不打不相识。要是能做成兄弟,金银珠宝不说,向他要个女人有何难。那酒徒想到这里,正待开口,突然只觉喉头一凉,那匕首轻轻巧巧地划过他颈皮,优雅地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线。
      “足下还有什么话要对我主人说么?”小姑娘浅浅地笑着。
      “不、不了,没有什么。”那酒徒已然吓傻了,心中所想只是快点远远逃开,正要起身,忽然忆起她说过不许自己爬起来的话,当即手脚并用地爬走了,还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一双手脚。
      那少年人就着客人们四处逃散的身影饮干了最后一盅酒,随手掏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起身道:“小水,走了。”
      小姑娘收起了匕首,应声站起。董愿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几乎要出了门,恐怕是再也无缘相见了,心中焦急万分却也无可奈何——那小姑娘光是一双眼睛就如此动人心魄,又敢于在闹市动手伤人,想来她的主人绝不止是家境优越而已,不是身名煊赫就是权势滔天,总之都是他万万不能惊动的对象。他又岂能因自己的一时新奇而让颜与有来两国背上流血漂橹的风险呢?
      谁知那少年都快要踏过门槛了,却忽然回首道:“小弟栾华,谢过董公子。江湖路远,咱们后会有期。”
      原来他叫栾华啊,怎么听着像是个读书人家小厮的名字,董愿心道。不,无论有来还是伏青都不曾有这么一号人物,一定也是假名。
      “少爷,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董愿身后另一作仆从打扮的男子见出了事端,忙催主人离开是非之地。
      董愿从袖中取出一块锦帕打开,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迈步向门外走去。那男子如获大赦般舒了口气,连忙赶去付账了。
      “姚公,劳驾帮我打听一下有来的新贵人家里,有没有一个叫‘栾华’的下人。”董愿等那男子走远了之后,对一方才一直安安静静侍立在侧的人低声道。
      那人同样低声应下,却不立刻行动,董愿也并不在意。

      “您不能随便取一个名字吗?”木水为了跟上湛清季小跑了几步,“为什么总是要跟我哥哥抢名字呢?”
      湛清季没说话,自顾自地往前大步流星地走去。
      木水刚才趁着对方低头的空挡,假意起身护主,偷偷往陌生的颜人贵族袖子里塞了一方锦帕,此时正是作贼心虚的时候。湛清季的沉默让她心里一阵发慌,一时间找不到话说。
      没事的,她安慰自己道。我还没对柳闻哥哥和赵旭哥哥讲过,就算会面被发现了,也只有我一人暴露。她方才塞的锦帕时潇湘馆常用的款式,上面也只写了“庚日戌时,东井柳下”几字。哪怕被发现,也可以推说是对那人芳心暗许,并找不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木水深吸一口气,重新赶上湛清季的步伐,绕了好几圈从后门钻回皇宫。
      门子是湛清季亲卫的弟弟,远远看到他走来便欲行礼。湛清季作了个手势让他站着别动,自己推开门进去了,险些让木水被合上的木门撞到。她无法,只好向门子表明身份——还在对方不太庄重的注视下拽下了自己的面纱。
      所幸她是同太子殿下一起来的,也没人真敢怎么为难她。只是,这皇宫门墙虽说比不上大颜时的森严,但她想要偷偷进出确实也很成问题,除非她持有令牌。
      问湛清季讨必然是行不通的。木水一边思索着怎么骗湛兰山给她一块一边跨过门槛,险些踩上湛清季丢在地上的通行令牌绊一跤。
      故意掉给的吗?因为在门口站了半天等烦了,所以丢下一块令牌就走了?木水想了想,还是把它妥善收好。

      “你的姑娘刚才往别的男人怀里塞帕子了。”湛清季赶到湛兰山的揽熹殿,面无表情地说道。
      湛兰山把左手练着的环首刀换到右手。
      “刚才有人要对你哥我动手,她假装要救我,却悄悄往别人袖子里塞帕子。嗯,好像还写着,“庚日戌时,东井柳下”。啧,以为我没看见吧,还是当着我的面塞的。”
      湛兰山左臂护着右手举刀,对着木桩上的缝隙全力一劈——刀身几乎完全陷进了木头。她单手握住刀柄一提——并没有提动,只得双手晃了晃,把刀身从木桩中解救出来。
      “力收着点。”湛清季评价道,“你知道的吧,若是在战场上,你刚才已经死了。”
      “未必吧。我要是什么都信你,才是快要死了。木水她一心复国,你比我更清楚。她要是给什么生人塞东西,应该是看中对方存了什么复颜的心思,想约出来商讨之类的。说到底,那小孩能成什么气候呢?你把我当妒妇骗,又存的是什么心思呢?”
      湛清季怔怔地盯着妹妹望了片刻,垂眼叹了口气:“对不住,她是神谕,我必须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你要是不愿意做这个恶人,这事我就当没看见吧。”
      “那怎么成。”湛兰山把刀塞回木头里,“去哇,一起去,捉奸要捉双嘛。”
      她常用的刀刚丢了鞘,湛清季正想找人给她做新的,说是要个三四天——等等,所以她刚才那一刀,总不会是故意砍的吧?
      不至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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