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友好相处的第五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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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尔纳只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漫长的梦，长到他仿佛忘却了一切，长到恍如隔世。
梦的内容他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像是所有不愉快的，想要令人遗忘的噩梦一般，仅仅在胸口间残留下了几分淡淡的悸动。
然后他回到了迦勒底。
那个一切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像往常一样雪白的，没有一点装饰和人情味的清冷走廊的墙壁，还有透明玻璃外终日无法停息的漫天的暴风雪，以及温柔的那位黑发蓝眸的少年御主。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和他记忆中的场景分毫不差。
又或许有了几分差异。
迦尔纳沉默的站在一旁，只是原先本该秩序井然的机构内，此刻却是混乱一片。
工作人员奔跑着与他擦肩而过，他们在不顾形象的大声的叫喊着什么，通红着眼眶，紧接着一个个颜色各异的魔法阵闪烁着形成，在空中勾画出了绚烂而美丽的纹样。
然后是英灵们，几乎整个迦勒底的英灵都自发的聚集了过来，他们熙熙攘攘的将本就不宽敞的走廊堵了个水泄不通，却都是沉默的站在原地垂着脑袋，诡异的有些让人想要发笑。
只是他有点笑不出来。
迦尔纳望了望眼底燃着滔天怒意的吉尔伽美什，从对方紧攥着绷的青白的指节，望到了角落奥兹曼迪亚斯平静而黯然垂下的双眸，有水光在其中一闪而过，下一秒全然便化作了深沉的杀意。
他终于还是低下了头去，迈着步子踏上了满地染尽的鲜血。
藤丸立香跪坐在地面上，他死死的低垂着头，身躯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却又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的收拢着手臂，抱紧了怀中的人。
迦尔纳其实很想去拍拍自家御主的手，哪怕当时能向对方道一声不要担心。但他此刻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只能静静的看着自己胸口流淌出的血液，缓缓的染红了少年洁白的制服。
——松手吧，立香，他已经......
有人这么开口劝说着，但最终却也还是沉默的叹了口气，没有再去阻止他们之间最后的温存时间。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样严重的伤势，就连维持英灵现界的灵核也早已碎裂成了齑粉，还能够强撑着回到了迦勒底，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少年止不住的泪水，滴落在了怀中人依旧柔软的白色发间，像是百合花瓣上凝结的露珠，若有若无的，仿佛冲淡了那抹萦绕在鼻间的腥血气息。
或许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大家才能够发现、认识到，无论在特异点表现的多么勇敢无畏，那被人们称为最后的希望的唯一的御主，却始终还是一位未成年的少年。
其实无论是孩童还是成年人，无论是人类还是英灵，在面对着重要之人的离去，都无法能够做到全然的保持平静。
“尽情的哭吧，杂种。”
最后出声的还是那位不可一世的黄金之王。
“我准许了。”
他头一次卸下了那副高傲的模样，望着面前人的眼神晦涩不明，却也直白到让人能够一眼望到底。吉尔伽美什上前了一步，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单膝跪在了血泊之中，毫不在意血迹的污秽染上他的黄金甲。
王之财宝开启的象征在空中出现，一朵美丽的白色花朵从金色的旋涡间落了下，花朵在空中轻柔的舒展着娇嫩的花瓣，缓缓的落在了人苍白的发颈旁。
“蠢货。”
吉尔伽美什伸手拨开了对方被血迹黏膩在面颊的发丝，最后将那朵花摆放在了对方的胸口处，然后像是做完了最后的仪式一般，他的视线再也没有落在迦尔纳的身上，只是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呆愣的挂着泪痕望着他的藤丸立香。
“身为凡人，想哭的时候就尽情的放声哭嚎便可。但是哭完之后，若是还挂着这幅蠢脸，就不要再度出现在本王的面前，听到了吗！”
“......”
像是骤然被解开了束缚一般，藤丸立香缓缓的攥紧了胸口的衣物，终于像是不堪重负一般的，深深的躬下了背脊，将额头抵在了那朵白花柔软的花瓣上。
发丝掩住了那双布满了血丝与悔恨的双眼，他颤抖着唇瓣，禁锢在胸腔内疼到窒息而无处宣泄的的痛楚，终于是在对方落下的话音后溃不成军。
吉尔伽美什毫无留念的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兴趣去听身后藤丸立香刹那发泄一般崩溃的哭嚎声，也没有兴趣去目视那位施舍的英雄终是化为灵子离去的最后。
只是在路过满身血迹的阿周那身旁时，吉尔伽美什顿了顿脚下的步伐。
他嗤笑着，望着对方的那双眼，最终落下了一句话，带着最为原始而深沉不过的恶意。
“记住这种感觉吧。这种滑稽的、无可救药的闹剧，你应将它刻在你的灵基里。”
黄金的王大笑着离开了，那笑意里带着最纯粹不过的快意。
阿周那不发一言的咬了下牙，面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可怖，转瞬却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他最后抬头朝着迦尔纳的方向望了一眼，在众人隐晦的打量下转身离开了。
迦尔纳也站起了身来。
他不是不关注担忧于御主的状况，只是阿周那的情绪更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再者，他也早已是个逝去的，不属于这里的存在了，既然如此，比起拘泥沉浸于过去的回忆，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寻找到真相。
没错，真相。
迦尔纳毫不犹豫的抬脚跟上了阿周那离去的身影。
冥冥之中仿佛有声音不断的在他耳边诉说着什么，告诉着他阿周那的不对劲之处，告诉着他这一切的违和之处——他，迦尔纳是个早已消逝的英灵投影，他的本体处在时间外的英灵座，不会拥有此世的记忆，也并不会存在轮回转世一说。
那仍旧存在于此地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
“阿周那！”
迦尔纳追着近乎失态的开始在无人的长廊上奔跑起来的阿周那，忘却了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的这件事，只是大声的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他似乎感觉到连自己的心脏也加快的跳动，并不是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是因为靠近了什么，靠近了什么让他觉得不能去探究的事物的，那种生理上的强烈的悸动和不适。
只是仿佛像是听见了身后迦尔纳的呼喊声一般。
阿周那突然放慢了脚步，他轻抚着冰冷的墙面缓缓停了下来，指尖在微不可察的颤抖着，寂静和黑暗像是瞬间将他吞没了进去。
“......迦......尔纳......”
男人狼狈的沿着墙壁跪倒在地面上，他抓狂一般的低吼出了嘶哑的残缺音节，那声音像是被人死死的压在了咽喉的深处，又被他鲜血淋漓的撕扯开来。
迦尔纳走了过去，在阿周那的面前蹲了下来。
“我在。”
他将手轻轻的搭在了对方青筋毕露的手背上，平静的诉说着对方永远无法听见的回应。
“我在这，阿周那。”
他无心去嘲笑身为宿敌，却也同样身为兄弟的阿周那的这般表现，因为他也是同样的愚蠢至极。
他知道阿周那为什么会这幅反应。
从他下意识的挡在了阿周那身前，望着自己的鲜血溅在对方面颊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怎样的蠢事了。
但若是让他置之不理，让阿周那因此而葬身于此的话，他反倒是庆幸了自己的“多此一举”。
庆幸到哪怕灵核被击碎，也能抚着对方冰冷的面颊，露出一个不带任何偏见和攻击意味的，纯粹轻松的笑容来。
尽管对方看起来快要气疯了。
迦尔纳望着自家弟弟头顶的发旋发着呆，突然想到了现世的那位阿周那。唔，或许这么说有点奇怪，只是如果将这两张脸放在一起，他总也觉得违和到让他忍不住想要发笑。
他倒是有点想念阿周那了。
“......还有......”
迦尔纳突然被阿周那的自言自语唤醒了，他有些疑惑的望着对方突然站了起来，像是骤然寻到了什么希冀一般，阿周那死死盯着虚空中的一点，眼神却是缓缓的亮了起来。
“……还有办法.....对了，用那个的话……如果是那个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不！一定！那个一定能够——”
他突然一拳捶在了墙面上，在墙壁轰响龟裂的巨声下，迦尔纳却精准的听到了对方仿佛喃语一般的后半句话。带着他所不能理解的柔软的，却是在齿间厮磨而出的笑意。
“一定能够……让迦尔纳复活。”
阿周那离开了。
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他离开的很是轻松，就像卸下了所有负担一般，那样开心的阿周那是他从没有看见过的。
仿佛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那时的阿周那还不像后来一样挂着温和有礼的假面，眉宇间却总是积郁着苦愁。他还是个朝气的少年人，会因为老师的夸赞而露出骄傲的笑容。
但迦尔纳有些笑不出来。
他愣愣的望着阿周那的背影，一瞬间兀然的，他明白了阿周那想要去做什么。
能让他复活的，能实现阿周那愿望的，能做到这一不可能事情的，在他所知道的范围内，只有一样东西。
——圣杯。
一种天大的荒谬感萦绕在他的心间，迦尔纳没有发现自己颤抖着的指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步上了阿周那离去的方向。
他一步步的迈过了曾经无数次行走过的熟悉的走廊，代替着脚步声的，是他逐渐明晰却无法被他人听闻的心跳。
迦尔纳终于看见了阿周那的身影。
对方背对着他，低垂着头，全然望不清神色。只是桌上一角显露出的金杯的色泽，已然足够证明了他的猜测。
“阿周那。”
迦尔纳直到望见阿周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一声并不是他喊出声的。
有个人影与他擦身而过，站在了这间昏暗房间的入口处。
那双璨金色的眼眸此刻毫无情绪的注视着房内唯一的存在，带着像是面对着毫无认知的陌生人一般，冷漠到煞意丛生的高高在上的傲然。
——奥兹曼迪亚斯。
阿周那当然认识他，托自家愚蠢的宿敌的福，他或许跟人之间还能存得上几分情分。只不过那份情分，早在迦尔纳的灵基返回到英灵座的那一刻开始，就烟消云散了。
“哈，法老王。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该是余问你的，你想拿圣杯做什么。”
虽是疑问，奥兹曼迪亚斯心底也早有了答案，而同样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感到了无比的愤怒。为阿周那的愚蠢，也为迦尔纳的不值。
“你在亵渎他的死亡！亵渎他的品德和尊严！”
“这种事情！”
阿周那看起来比他还要激动的多，他怒气满面的冲着奥兹曼迪亚斯大吼着，就连甘狄拔也骤然显现在了手上。
“这种事情！轮不到你来对此说三道四！”
奥兹曼迪亚斯显然也没能想到对方的这番举动，他皱着眉竖起了手上的法杖，周身的灵力开始逐渐活跃了起来。
阿周那像是没感知到狭窄的房间内逐渐高昂的杀意一般，甚至在此刻背过了身去，毫不在意的将弱点暴露在了身后人的视野中。
他轻抚着圣杯，眼底的情绪逐渐趋于平淡。
“……为什么是迦尔纳。”
奥兹曼迪亚斯莫名其妙的听着这番话，他皱着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猛地后退了一步，扯着身后披风的一角捂住了口鼻。
飘散过鼻间的魔力的气息太过于刻骨铭心，让奥兹曼迪亚斯也难得的眼中浮现出了震惊。
“你，难道接触过此世之恶？”
阿周那闻言将视线从圣杯上移了下来，他突然低低的笑出了声来，那笑声嘶哑怪异的不堪入耳。
迦尔纳猛的攥紧了拳头，从未有过的愤怒几乎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他死死的盯着阿周那的双眼，试图从中望见一丝熟悉的气息。
但是。
“是吗，谁知道呢。”
阿周那轻巧的抛接着手上的圣杯，像是对待一个有趣的玩具一般，他笑着，朝着面前的奥兹曼迪亚斯做出了邀请。
“你也有愿望，奥兹曼迪亚斯，要我帮你实现吗？”
“你不是阿周那。”
迦尔纳愣了一下，他偏过头去望着奥兹曼迪亚斯，只望见了对方沉寂一片的眼眸。奥兹曼迪亚斯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法杖，但这次他是真的将全部的魔力都调动了起来，太阳王的宝具此刻蓄势待发。
“你不是他，离开他的身体！”
收到魔力暴动警告的藤丸立香正带着人朝着这里赶来，迦尔纳沉默的望着已经被包围无处逃脱的阿周那，不，那是......能够实现所有愿望的，万能的愿望机。
“我听到了他的愿望，他在渴求着我。”
‘阿周那’开口说着，他平静的叙述着这个事实，失去了夸张表情的面上多了几分原本阿周那的影子。但所有人都清楚，对方绝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天授的英雄。
迦勒底的工作人员正在紧急的搜查着一切可能性，藤丸立香抚着手背的令咒，警惕的望着看上去满面轻松的‘阿周那’。
“你是被我们带回来的。”
藤丸立香确定的说着，他想起了从异闻带带回来的那个圣杯，那个奇怪的，感觉不到任何能量的圣杯。
“我们检测不到魔力，因为你藏在阿周那的身上。”
“藏在他的......心灵缝隙之间。”
听到这里，圣杯终于笑了出来，它开心的鼓着掌，为了藤丸立香准确无误的猜测结果。
“没有用的。”
它难得好心的说出了事实，事实上他本身也并非是为了毁灭而诞生的。
“我是完整的圣杯，我是完美的愿望机。”
它渴望着能够为人实现愿望，它渴望着自己能够寻到自己诞生的意义。是的，身为一个被赋予了实现他人愿望机能的万能的愿望机，它却奇特的拥有了自己的愿望。
但在那个异闻带，所有的人都没有愿望、希冀之物，没有需要它的地方，也没有需要它的人们。
那个异闻带，是由圣杯自身创建的异闻带，一个扭曲的、毫无人性和生机的，令人唾弃而深恶痛绝的地方。
但是那个时候，藤丸立香出现了。
美丽的，带着闪耀的灵魂的人类少年，圣杯几乎一下就被对方吸引住了，它渴望着能够实现对方的愿望，渴望着倾听到对方的渴求之物。
但，没有。
他从少年身上听不到任何对于圣杯的渴求，听不到任何想要向它所许下的愿望——这样的话，不就跟这里的所有人一样了吗。
圣杯几乎就此放弃了，就连异世之人也是同样的无趣，也同样无法拥有它所渴求的事物。
而就在此时，阿周那出现了。
“第一个愿望，他希望那个人能够展现出真实。”
圣杯竖起了一根手指。
所以迦尔纳当时忘却了宿敌之间的怨恨，只单纯的是面对着身为弟弟的阿周那，显露出了最为柔软的心。
“第二个愿望，他希望那个人能够回去。”
所以迦尔纳哪怕是灵核碎裂，也能够在称得上粗暴的灵子转移后，成功的维持着英灵之身回到了迦勒底。
“第三个愿望。”
“他希望迦尔纳复活吗？”
藤丸立香此刻的表情绝对算不上是好，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早已能够控制住了这些负面的情绪。
圣杯看着他，突然问出了一个与之无关的问题。
“你到现在还是不打算向我许愿吗，藤丸立香？”
哪怕在知道它真的是圣杯，也真的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情况下，仍旧选择不向它许愿吗？真的存在这样奇怪的人类吗？
“不。”
藤丸立香深吸了一口气。
“的确，万能的愿望机听起来非常的诱人，我也是人类，我也有想要实现的愿望。但是。”
他坚定的望着此刻身处在阿周那体内的圣杯本体，字句掷地可闻。
“我的愿望十分的渺小，渺小到我靠自己就能实现。我的愿望也十分的宏大，宏大到哪怕是圣杯也不能够将此实现！所以我并不打算，也并不需要向你许愿！”
空间一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噗。”
突然，圣杯大笑了起来。它笑的有些癫狂，就连手上的金杯也没攥紧的滚落在了地面上。
“哈哈哈哈藤丸立香，你真是个奇特的存在。”
它没有在意被人匆忙捡走的金杯，也没有在意周围骤然警惕起来的英灵们，只是几步走近了藤丸立香的方向。
“他的第三个愿望，是转生。”
在迦尔纳消散的一刻，阿周那其实什么都没能想。无论是复活迦尔纳，还是扭转时间去挽救对方的性命，在那片由灵子构成的美丽星河中，他唯一的想法却只有一个。
他想到了最后迦尔纳的笑容。
——如果他们能在其他的，没有战乱、没有偏见，也没有命运纠葛的，只是普通的世界相遇的话，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友好相处的第五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