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印》Merrcury

3、第 3 章

　　当天夜里许亦山睡得特别好。他从江边走回来，碰到客栈里李哥跟别的客人吃烧烤吹牛聊天，许亦山也受邀参与，他吃了几串鸡皮，听李哥讲这座小小县城的来历。
　　原来这里曾经是一个古代王国的都城啊。许亦山想，真是人不可貌相。
　　只是那个古代王国被古蜀国吞并，消失的太早，连文字也没有，只有零星出现在一些黄河中游地区发掘出的文字里——毕竟古蜀国是没有文字的，三星堆到现在都是一个密，关于他们的一切，也只能从并存的其他中原地区的文字中体现，才知道原来还有过这样的一个国家，这样的一个都城。
　　“我们每年过年的时候，要跳傩神舞，很壮观！”李哥说着声音都变大了，“小许，你应该那个时候也来！”
　　“傩神舞是跳的什么？”许亦山不太喝酒，抿了一口啤酒问。
　　“是斩相柳的！”旁边一块儿吃烧烤的人说，“李哥，我来玩了两天，你就说了两天了！”
　　“傩神舞助威，相柳最后被大禹杀了。”李哥说。
　　“大禹治水也没治到这里啊？”许亦山有点晕乎乎的说。
　　“不知道，反正流传了好几千年了，后来刘邦你知道吧，刘邦，”李哥喝的高兴了，“刘邦斩白蛇起义的时候，也是跳了这个舞。”
　　“哇李哥，这你都知道！”先前说话的那个人说，“你是不是钻人刘邦床底下听的？”
　　李哥冲他翻了个白眼，没有再凹自己的普通话：“你晓得个锤子。”
　　许亦山夹在这股被酒精侵袭的睡意里回到自己房间，朦胧中他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轻轻压下来，他忘记自己在何处，摸了摸那条滑腻腻的尾巴，嘟嘟囔囔：“球球，你好重……”那重量又轻了一些，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他伸手抱住，脑袋蹭了几下，那尾巴似乎被蹭的僵了一瞬，许亦山好像又听见一声轻笑，但他太困了，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许亦山的状态很好，没有一点喝醉后的难受，他起了一个大早，才七点就洗漱完。客栈的院子里一片狼藉，李哥和昨天一起吃宵夜的客人应该都在睡，不知道他们玩到几点才休息，地上散落着的啤酒瓶子彰显着昨夜的气氛。
　　许亦山先在客栈不远的地方吃了一碗李哥说的羊杂面，大热的天，用鲫鱼和羊肉熬出的汤非常鲜香，许亦山加了许多辣子油，吃的满头汗。
　　付完钱，他去车库把那辆SUV开车来，在去大佛寺的路上加了油。
　　“大佛寺要九点才开门，但是你可以把车停在景点门口，沿路去后山看看，后山那边不对着江，对着的是其他大山，也还是好看的。”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说。
　　许亦山道了谢，慢慢把车开上山。他自己没有车，驾照虽然换过一轮，但其实技术不太好，要不是这次真的必须要自己冒这个险，他是绝对不会开车的。
　　不过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他觉得那个人不会让自己受伤。
　　清晨的山上仿佛只有他，连在山上值班的工作人员估计都没有起床。树荫将浅浅的阳光隔开，一片树叶滚落在车窗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分了许多种类，许亦山至少听见三种不同的鸟的叫声，一只有着灿烂尾羽的鸟从他眼前飞进树林，华丽的蓝色比此刻的阳光还要绚丽。
　　许亦山觉得自己非常平静，这是他很多年没有的感受。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忙忙碌碌，慌慌张张活在别人的眼里，他总会被说像个孩子，他为了证明自己不像孩子，又要做很多自己觉得烦躁的事情，很烦躁，他厌倦有色眼镜，也厌倦一切。而此刻，天地间只有他和这辆车，还有那些没有灵识的小动物，悠然自得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许亦山把车开上景点门口，果然如他所愿，一切都很平安。
　　“我们到了。”许亦山说，他感觉到山间的凉风，从他的指尖轻轻绕过。

　　景点的确还没有营业，许亦山把车停在停车场，他穿了一双运动鞋——没有办法，最后还是要步行——他走出车门，抬头看了看，一条明显没有用水泥修缮的土路突兀的以景点为起始向上蔓延，蜿蜒到离山顶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转了个弯，绕去了山后，隐匿在丛林间。
　　“你有没有什么缩地术之类的？”许亦山已经接受了有什么东西附着在自己身上的的事实，颇为闲散的问。
　　显然是没有的。
　　许亦山等了一会儿，没有等见什么变化，只好举步向前。
　　这条土路并不宽，开车是肯定开不上去的，路的两旁一开始有围栏围起来，写着“正在施工”，走一段距离，围栏也没有了，路的两边直接和树林接壤，高大的树木和茂密的草丛，让许亦山觉得自己走的不是一条路，而是踩在一把剑上，这把剑劈开了山间的绿色，给他留出前行的空隙。
　　许亦山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要去做什么，但他隐隐的有一点感觉，好像自己要去的是一个跨越空间和时间的地方，是一个没有机缘的人进不去的地方。
　　他走到在停车场看到的那一段绕去山后的转折点，手机显示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许亦山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一段路他竟然走了两个小时，这座山比起看起来的还要高大的许多，树荫浓密，太阳都成了摆设，一点热度也没有，但也不冷，温度很舒服。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另一段路，如果有人站在景点的停车场往上看，会发现这段土路其实没有太长，只堪堪能看到后山，就被一道铁网拦起来了——根本就没有后面那蜿蜒转折而下的部分。
　　许亦山毫不知情，他继续往前走，随着道路转弯，走上了后山。
　　“这……是什么……”许亦山站在道路上往后山看，整座山后被迷雾笼罩，迷雾的厚重超乎想象，能见度极低，树木被厚厚的白雾压着，只能看见几枝零星的树枝从白雾里伸出来，像求救的手。
　　他转头看看自己来的路，那路却逐渐隐蔽起来，什么也没有，仿佛他不是从土路上走过来的，而是自己披荆斩棘攀爬上来似的。
　　许亦山知道，自己只能走进这浓稠的白雾里。
　　但在这样的浓雾里，还有东西没有被盖住。
　　那是一棵巨大的柏树，几乎可以称为柏树王，至少有百来人粗的树干，树枝是广圆形的，枝脉重叠，遮天蔽日一般矗立在远处。
　　这棵树好大……太大了……
　　许亦山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他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象过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大的树。那树起码有百丈高，浓重的白雾只能遮住树干的一部分，使得整棵树给人的感觉仿佛在云端。
　　许亦山想起小时候看到的神话故事，他问：“那是汤谷里的树吗？”十个太阳住在上面。
　　“不是。”一个声音说，“汤谷里的树是扶桑，这是一棵柏树。”
　　那声音低低的，有一点暗哑，但是很好听。许亦山立刻觉得那个人就应该是这把嗓音，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是你吗？”许亦山问，“你怎么能说话了？”
　　那声音说：“这里要特殊一些，我可以恢复一点力量。”
　　许亦山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想问问为什么要找上自己，问问这个神秘的生物——或者神秘的人——到底是什么，但最后他都没有问出口，他问：“我要做些什么？”
　　那声音停了一会儿，慢慢说：“你要穿过迷雾，走过去，走到那棵树那里去。”那声音又说：“进入迷雾以后，我只能在关键的时候帮你。”
　　许亦山有点紧张，他觉得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膈着很难受，他问：“我会不会死。”
　　那声音说：“我不想骗你。”
　　许亦山说：“那我回去了。”
　　没有什么声音，没有挽留，没有威胁，周围一片安静，连风也没有。
　　“哎算了算了，”许亦山想起那张脸，那双寒冰碾雪的眼，“你要在关键时候保护我！”
　　“好。”那声音带着一点笑意。
　　许亦山抬脚走向前面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