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拔刺法则》青天收雨

86、难过

　　“程先生，吴老板一直找你。”韩跃匆匆走进办公室，“你要不要回个电话——”

　　一堆破事层出不穷，已经搞得韩跃焦头烂额。卓峰惹上了麻烦，鼎华又一直施压。实际上，自从程宏卓去世，整个卓峰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败絮其中。

　　公司固然被程谨言握在手里，却还有很大一部分股权被吴颂牢牢把持着，只要吴颂威胁一句口头撤资，就立刻够卓峰喝一壶的。说来也好笑，程宏卓生前最厌恶的长子，却继承了整个程氏集团。毫不夸张地说，整个S市，等着看程谨言笑话的人不在少数。

　　韩跃翻着文件，愈发焦躁，“今晚的媒体澄清会五小时后就开始了，届时会澄清一些我司负面新闻。我打听过消息，鼎华是不会就此放过我们的，今晚的记者一定会混进他们的人。还有，吴老板一直在找您，我已经替您挡过两回了。您最好亲自回个电话——”

　　声音戛然而止。

　　日光透过玻璃窗洒落，黑衬衣青年弯腰蹲在地上，端着一杯温热牛奶，手心躺着几粒褐色药片，好声好气哄劝，“薇薇，先把药喝了，好吗？”

　　当的一声。

　　韩跃手里的文件彻底掉到地上。

　　* * *

　　“程，程先生——”

　　程谨言捡起文件，点头道:“辛苦韩经理。”

　　韩跃依旧死死盯着她，好像声带彻底坏掉了，张口数次，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窒息的声音，“白薇？”

　　“另外，今晚新闻发布会提前一小时。”青年低头看了眼表，“我下午有事，可能没办法和吴老板单独见面了。发布会上直接见吧。”

　　韩跃却好似全然没听见，愣愣看她良久，冷汗刷的就下来了，“程先生，她已经和肖楚订婚了！您这么做，实在是——”

　　“难道你以为是我把她绑架到这里的不成？”

　　“……”

　　韩跃硬生生把“是的”两个字咽回肚子里。

　　不是他说，他可太了解自家上司了，不管平时有多冷静，一旦涉及到这个叫白薇的女人，立马就把所有的理智通通抛到脑后。有时候韩跃甚至无比担心，真到她结婚那天，自家上司一时兴起直接当众抢婚也不一定。

　　可还好，没有。

　　甚至那天亲眼目睹她挽着肖楚的手当众高调宣布订婚，青年依旧面色平静，巨大水晶吊灯洒落一地光芒，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又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

　　韩跃以为自家上司终于要彻底放下旧欢了。

　　却没想到，一大清早，这女人竟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韩跃简直咬牙切齿，心说还真是颗丧门星。但仔细一看，就觉出哪里不对。此时此刻，年轻女子一身白裙，低头坐在沙发小小的一角，温顺安静好似精致的布娃娃，哪有从前那副牙尖嘴利的样子？

　　一双漆黑眼瞳在日光下美丽如钻石，却又很空洞，看得人心慌。

　　“韩经理，这次你猜错了。”程谨言忽然笑了一声，“不是我把她绑到这里的。”

　　韩跃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身后一阵匆匆脚步声。“程先生，邱池还在会议室等您。”

　　“等我？等我做什么？他不去找肖楚，反倒来找我，估计是为了此时此刻在我身边的人吧。”程谨言放下玻璃杯，平静道：“可他实在太蠢了。把白薇逼到如此地步，他自以为复了仇吗？从头到尾，他都在被肖楚利用。哪怕如今他为了白薇来求我，也是肖楚一手促成的。”

　　终于将她载回了公寓，他扶着她坐到沙发上，扭头去卧室里找药，却发现抽屉里早有一盒胃药，摆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肖楚的手笔。他的手指微微束紧，又很快松开。

　　“薇薇，这些年我做了很多糟糕的事，让你不开心。都是我的错。”最终他好声好气蹲在她面前，歪了歪头，桃花眼眯起来笑得像只狐狸，“你把药喝了，好不好？”

　　她低头看他。

　　“白薇，你再不好起来，肖楚万一要退婚怎么办？”他轻笑一声，“到时候你就没办法嫁进肖家了。即使你有再多的仇恨，也没办法报了。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她机械性地吞咽着，蔷薇花瓣似的软唇小口小口抿着温热的牛奶，在玻璃杯上留下模糊斑斓的淡红印记。像奇形怪状的蝴蝶。

　　“如果你今天就好起来，明天买能选婚纱，定礼堂，你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难道就不想快点看看吗？”他叹了口气，“白薇，你实在很过分啊，明知我不可能把这幅样子的你一个人扔下，你却非但不好好吃药，还赖在我家里。怎么？该不会想要我亲自出席你的婚礼吧？”

　　白裙女子依旧低着头。他笑着看她，替她擦去唇角奶渍，又开始恶趣味地嘲讽她像只饿了一百天的馋猫。

　　自从那日街头偶遇，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对肖楚打出那可谓惊世骇俗的一拳，刚想走，却被一只手拽住袖角。

　　果然。

　　她失忆了。

　　直到程谨言终于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揽着她坐进了车里。她怀抱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微微歪着脸看他，日光倾泻，他却冷汗淋漓。

　　还好……她失忆了。

　　否则，看到心爱的肖楚承受了毫无保留的一拳，英俊的脸上唇角都在渗血，她该有多难过。

　　一连数天，她都待在他身边，他去公司时，她就一个人静静坐在公寓里，看不出是在睡觉还是在发呆。根据医生的说法，不仅失忆了，精神受过严重刺激，心智也可能会退化成小孩。女子好似把自己整个人都封闭了，即使他再如何耐心哄劝，始终沉默安静地低头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你不愿看我也就罢了，连看看婚纱都不肯吗？”终于连哄带骗伺候她喝完了药，他挑眉看着她，又笑，“白小姐，我原以为你是喜欢漂亮衣服的。”

　　被推到明亮的落地镜前，应邀登门拜访的婚纱设计师举起几条裁剪精致的礼服在她身前比对，她整个人好似乖巧漂亮的洋娃娃。

　　“程先生，您真是好眼光。”设计师用略微蹩脚的中文夸赞道:“这款“日光”系列婚纱，目前被很多人看上，可就只有这么一套，我司设计部特意留给了您。和本系列以往的不一样，柔软裁剪精致，您的未婚妻真漂亮，最衬这身礼服。”

　　“是吗？”青年坐在沙发上抽烟，交叠的修长双腿放下，就笑，“你是第一个说我好眼光的人。”

　　“那是当然。”设计师眉开眼笑，笑容逼真好似完全没有任何谄媚恭维的意思。

　　“那就买下来吧。”程谨言欣然点头。

　　韩跃一直等在公寓楼下，见程谨言终于走下来，终于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早就冷汗涔涔。他实在看不懂自家上司。留着那个烫手山芋在身边就算了，还陪她挑选婚纱？

　　这么多天，肖楚虽然没找人来问过，但当时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肖家大少爷狼狈的样子，他不可能不怀恨在心。但即使如此，肖楚竟然放任自己的未婚妻当着众人的面扯着前男友的袖子离开。

　　又或许是施舍。给战败对手最后一次的施舍。

　　反正她很快就要嫁给他了。

　　让对手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确实是一种更加剜心噬骨的惩罚。

　　可程谨言看起来却依然平静，甚至还心情不错地陪她去买婚纱。韩跃实在看不懂。

　　设计师依然在喋喋不休吹捧这款奢侈礼服。

　　整款婚纱没有任何多余的赘料，裁剪精致的光滑雪白面料浑然一体，流畅的线条包裹住纤细腰身，柔软的日光透过纱幔细小的空隙穿过。彼此相遇，再分离。

　　纱幔似潮汐般堆叠。

　　而她安静站在金色的日光里，像日出时即将化为泡沫的小美人鱼。

　　* * *

　　新闻发布会在傍晚如期举行。

　　整栋大厦早被围得水泄不通。

　　时间到了，卓峰年轻的继承人却并未出现。记者都已等得不耐烦。

　　忽然，会议室大门被推开。

　　站在甬道那头的年轻人，闪光灯下脸色苍白，一张相当俊秀的脸。

　　前任卓峰总裁助理实习生竟然现身发布会现场，手里拿着一只录音笔。

　　按下按键。从里面响起声音。竟是吴颂！

　　现场顿时轩然大波！

　　众记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争先恐后向邱池涌去！

　　邱池却深吸一口气，“以上所有，鼎华总裁肖楚肖先生都知情，你们可以去问他。”

　　邱池这话，实在杀了吴颂一个措手不及，他手里捏着鼎华的把柄，如果肖楚不出面，鼎华将彻底陷入信誉危机。果然，约一小时后，肖楚不得不出面澄清，就此鼎华和吴颂彻底撕破了脸。

　　鼎华死里逃生，吴颂却没那么走运了。

　　本就曾因被卷入涉外走私而备受瞩目的吴颂，早就引起了多方怀疑，这次，终于被推入绝境！

　　“程先生，一切都安排好了。”

　　夜晚，无人寂静的小巷。

　　电话那边的韩跃尽管压低声音，却还能听出藏不住的喜悦与放松，“吴颂已经被盯上了。一下子抖出这么多证据，他绝对逃不掉。”

　　“她呢？”

　　“程先生放心，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办了。白薇小姐已经被周密地保护起来了，一切都很顺利。可您真的要把她送走吗？程先生，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多天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您，而不是肖楚。”韩跃顿了一下，彻底豁出去了，“在我眼里，白小姐的确是爱慕虚荣的女人，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她并非不知感恩。您对她的心意，她很清楚。一旦她恢复记忆，为了报答您，她或许会离开肖楚的。”

　　“不行。”

　　寂静片刻，程谨言吸了一口烟，平静道：“我现在不安全。吴颂随时都有可能盯上我。”

　　“可是程先生——”

　　程谨言挂断电话。

　　路灯灯光昏黄，偏僻的小巷里，只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程谨言拉开车门。

　　厉风忽起！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转身。

　　当的一声，刀砍在电线杆上，火星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