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非）归客》殷栩

7、第七章 交锋

　　【第七章：交锋】

　　三人沿渭水而上，抵达邯郸地界已是四日后的上午。

　　下船后途经一片密林，便听韩非不经意似地开口道：“没想到短短几日之内，墨家这一番惨/案居然闹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竟引得几大显学联手广发英雄帖——”

　　不说其他，儒、墨两大显学自上任墨家巨子燕丹上任以来，便因意见相左而摩擦不断，此番竟能联手，实在也有几分古怪，项少羽虽涉世未深，却也懂得人心难测，当即敛眉道：“如此说来，倒真有几分蹊跷。”

　　张良目光一转，看向一旁的韩非道：“不知韩兄以为如何？”

　　韩非回望了一眼身侧的白衣男子，开口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叹了口气，“自古正邪不两立，流沙恶鬼作恶多端，如今遭各派群起而攻之，可不正是应了那天道好轮回吗？”

　　然而这世间哪里有这么明明白白的正邪之分呢？韩非暗叹，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衡量是非公正的尺：朝堂之上，当/权者只愿维/稳，视一切心怀他想的百姓为暴/民；而江湖呢，江湖本身就是个是非场，诸子百家各自为政，每派都视自家学说为“正统”，其间的是非龃龉多如牛毛，哪里顾得上什么“惩恶扬善”？

　　眼下邯郸城内声势浩大的“英雄会”，也不过是一群举着“人间正道”大旗的江湖人士，各自心怀鬼胎罢了。

　　张良笑道：“韩兄所言有理，”他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只是若这世间的所有不公都需交由因果报应评判，未免也太叫人寒心了。”

　　项少羽的视线在面前的两个男人身上扫了一圈，只觉得这两人仿佛话中有话，可转念一想，似乎的确就是这个道理，正道中人去讨伐恶鬼，难道还需得什么理由吗？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格外活络，项少羽当下将这个似懂非懂的疑问搁到了一边，转向张良问道：“我听闻那尸阵中还有一个什么‘幻音宝盒’，张公子你说那宝盒与墨家的惨/案会有何联系不曾？”

　　张良看着眼前这个生龙活虎的褐发少年，有些无奈地叹道：“这多半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这时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沙沙声，似清风掠过草木，却又带了点诡异的阴森感。张良与项少羽两位本就是习武之人，五感倍于常人，当即上前一步挡在了韩非身前。

　　只听茂林中有一人笑道：“好一个‘怀璧其罪’，”韩非放眼望去，密林深处居然缓缓走出来一个衣着华贵的蓝袍少年，那少年的皮肤异常地白皙，左眼处还布了一圈火焰状的淡紫色暗纹，“张良先生果然高见。”

　　项少羽闻言，冲张良低声道：“这人是谁？”

　　张良解释道：“阴阳家的星魂。”

　　韩非眯起眼睛，阴阳家居然也到了邯郸城内，是嫌眼下这局势还不够乱吗？

　　张良手中的凌霄剑已经出鞘，只听他低声道：“星魂是阴阳家百年一遇的天才少年，年纪轻轻便与月神并为帝/国的两大护法，其实力恐在阴阳家五大长老之上。”

　　星魂悠悠开口道：“承蒙张良先生夸奖。”只见他掌中突然涌出一道紫光，那紫色的气体在空中盘旋而上，如有实质，下一刻竟骤然汇于一处，融成了一道锐利的气刃！

　　张良眉头一紧，他早听闻阴阳家的高手可以聚气成刃，今日亲眼所见，方知这一势威力非同小可。没给他丝毫喘息的时间，那猖獗的紫气便铺天盖地地向他压来，星魂的目标原来从一开始便只是针对他张良一人！

　　张良双手持剑勉力接下了星魂抬手而来的一击，一旁的项少羽虽也持剑作挡，可毕竟内力稀微，那磅礴的气刃此刻直直地压在他的剑锋上，仿佛千钧压顶，他尽力平复气息道：“若是良没有想错，眼下各大学派齐聚邯郸，阴阳家此刻横叉一脚，难道也是觊觎传闻中七只宝盒内的秘宝？”

　　星魂冷笑一声：“小圣贤庄的三当家，仅凭你和边上这毛头小子也妄想与我抗衡，是该夸你一句临危不惧，还是匹夫之勇呢？”说着目光一转，阴阳怪气道：“还是说你觉得能从我嘴里听到宝盒的奥秘？”

　　韩非皱眉，这蓝袍少年年纪虽轻，可内功之深厚却是平生罕见。若说剑诀刀法也许兴许还能倚仗机遇天资，可这一身内力却投不了巧——那需得是习武之人十年如一日夏三伏冬三九苦练不懈得来的，至于眼前这位少年国师，究竟是天赋异禀还是.....

　　这世上从来没有从天而降的好运，若有所得，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若是星魂这身邪门的内功并非完全靠自身修炼得来，又会是谁在幕后谋划这一切？

　　韩非明白他们三人根本不会是星魂的对手，眼下子房虽尚能勉力支撑一二，却也早已是强弩之末，如此下去必然不是办法，他暗叹一声，心中已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至于能否实现，那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项少羽方才仅是受了那紫色气刃的第一波冲击，便觉得咽口处一阵腥甜，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他望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人，心中竟被激起了一股浓烈的斗意，当下一咬牙关，提剑向前挡去，谁知余光一瞥，竟瞧见身后的韩非不知何时闪身至了他的身侧！

　　“韩公子，危险啊！”项少羽猛地吼了出来。

　　“哦，不知这位仁兄是？”星魂抬眼望向了一侧的青衣男人，右手一抬掌上的气刃聚成了一团，就要往韩非那头扫去。

　　却见韩非双手负于身后，面上竟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并非置身刀光剑影的战场，而是某处曲水流觞的风雅之地，便听他朝星魂道：“多年之前，阴阳家中有一个女人，为了寻找一个真相，隐姓埋名来到燕国——”

　　星魂挑眉，掌中的紫气更盛：“那又如何？”

　　韩非若有所指地看向星魂：“一晃多年过去，那女子如今也早已是生死未卜，只是她究竟有没有得知那个秘密背后的答案呢？”

　　项少羽望着身边的言笑晏晏的青衣男子，心中十分莫名其妙，女人，什么女人？他们此行不是来讨伐流沙恶鬼的吗，怎么突然就和阴阳家扯上了关系？

　　压在张良剑上的气刃骤然收了，他堪堪垂下了手中的凌霄，这才惊觉右手手腕几乎失去了知觉。此刻场中的战局维持了一个诡异的平衡，张良敛眉，细细回想着韩非与星魂间的对话，离开阴阳家的女人，难道会是燕丹身边的那位......

　　张良毕竟不似项少羽那般资历浅薄，知道萍水相逢的江湖人士间必然没有那么多真话可言，三人一路同行至此，他对这个自称“韩宿”的算命先生的真实身份作了诸多猜测，却又统统在随后的日子里被他自行推翻了。

　　放眼整个中原武林，奇人异事层出不迭不假，可张良冷眼旁观，眼前这位青衣男子非但了解眼下邯郸盛会的真相，似乎还清楚某些本该尘封在历史尘埃中的陈年往事，若说此人身份普通，这才是个天大的笑话。

　　张良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侧的韩非，竟见对方正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张良眼皮一跳，难道这自称“韩宿”的男子主动提起当年焱妃一事，仅仅只是个应付星魂的缓兵之计吗！

　　星魂唇角一勾：“看来她是失败了。”

　　韩非点头道：“的确很有可能，不过凡事无绝对，要是那女子当年没有找到那个真相，以她的实力地位，似乎也不应落得如此下场；可若是找到了，”他笑起来，“在下倒是有一个问题，需向星魂大人请教一二。”

　　“什么问题？”星魂的目光一转，视线直直地落在了眼前这个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青衣男子身上。

　　韩非笑道：“试问，她为何没有成为下一位‘东皇太一’呢？”

　　星魂的瞳孔猛地一缩，掌中紫气骤然大涨，只见他双手一合，先前两手的双刃居然化作了一道，那泛着紫光的气刃锋芒在空气中跃动：“你究竟是什么人？”

　　张良皱眉，为何星魂会对“东皇太一”四个字如此敏感？星魂在意的，究竟是那个阴阳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深统领，还是“东皇太一”这个名字背后象征的权/力与地位？

　　“在下是什么人这点从来就不重要，”韩非一闪身，又退回了张良与项少羽二人的身后，只听他继续道：“七只宝盒背后是不是阴阳家的秘宝我不清楚，可或许，它还有另外的一个名字。”

　　星魂神色一凛，双手合十，掌心光芒大盛，一字一句开口道：“你还知道什么？”

　　项少羽眼皮一跳，疑心眼前这个阴气的少年骤然发难，手中的长剑握地更紧了几分，额角已然渗出了一层薄汗。

　　韩非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星魂现在非但不敢贸然对他们下手，还无意识地暴露了一些问题的关键所在——比如，其对东皇太一这个名号过分的关心，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当然，要是他们现在的处境能不那么被动就更好了。只听韩非轻轻开口道：“苍龙七宿。”

　　韩非的声音虽然轻，可落在在场的几位里，却似平地一声惊雷。此刻不仅是星魂神色一滞，连一直波澜不惊的张良神色也在瞬息之内变了几变。

　　星魂眯起眼睛瞧了一会眼前这个面相穷酸的男人，突然冷笑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话音未落，便双手结印，十根手指上赫然勾出了数道泛着蓝光的丝状长线，远远望去，那蓝色的荧光诡异非常，仿佛传说中阴曹地府内夹道的鬼火。

　　韩非此刻却依旧是笑：“这世上的的读心大法也好，傀儡操魂也罢，据我所知都不过只能是驱役个把心智全无的活死/人罢了，至于这样的‘人’到底能不能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相信星魂大人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星魂皱眉，手上的紫气骤然收回了掌心，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金黄的太极印结，由真气聚成的金色印结悬在他合拢的五指之间，眼看就要往韩非那头扫去！

　　张良与项少羽心下一骇，可他们二人此刻再想阻止却都已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把长剑隔空飞来，那剑身也不知被何人注入了真气，通体泛着一阵银光，竟生生地将那迎面而来的太极印结斩成了几股微末的气流，再也无力回天了。

　　那剑锋上的银辉尚未散去，就见东面的树林中赫然站了一位银发男子，他左手一抛，便将手上空了的剑鞘甩到了一边。银发男人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了一侧的韩非身上：“苍龙七宿，听上去可真是个好东西。”

　　韩非脸上的笑意此刻终于挂不住了，挑起的剑眉僵在半空，凝成了一个古怪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