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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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不是马莺莺反应快，一把拉开楼小楼，他恐怕就要死在此刻钉在后面梁柱上的青色毒镖上了。
小白脸只抬一抬眼，瞧见他们避开了，也不着恼，浑然无事般沉静道：“真真不好意思，倒忘了自报家门，在下凉山邱彦。素来喜好收集茶具，听闻江湖上有柄紫砂壶堪称极品，乃刀神春十郎得意之作，一直无缘得见。”
小楼拍拍胸口，“你以后恐怕也没机会见到了。”
邱彦这才将一双细眼瞪圆，“何出此言？”
骚女人低头媚笑，“这还不明显？呆子！显是人家舍不得拿出来给你看咯！”
邱彦点头称是，旁边的矮个子看到女人跟小白脸说话，一张黑皮脸上泛出红色，胡子抖了抖，右手在桌角上狠狠一拍，口中大喝一声“咄”，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足前后向小楼踢去。
小楼正要说茶壶摔了个稀巴烂，哪料到他们忽然发难，想也不想就地一滚，险险躲掉，马莺莺也侧身躲闪开来。
矮个子的双足力道千钧，一蹬之下苦了客栈的门板，只听“咔啦”，门板如春后柳絮样片片飘落在雨里，每一块木片敲击雨水打出的水花都在掌柜的心口上生生剜出一道口子，顶着千疮百孔的心脏，掌柜地很明智地朝伙计和小厮狠狠眨眼睛。
小厮的书早已掉落到地上，看得目瞪口呆。小二则站在厨房门口，手中端着的一盘腌萝卜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邱彦对矮个子道：“肖兄好大的脾气。”
矮个子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权作回答。
小楼从柜台边站起来，掌柜的忙扒住他道：“各位大爷行行好，小的这间铺子是小本经营，经不起各位大爷这般折腾，还请各位大爷移动大驾换个宽阔点的地方舒展手脚，小的感激不尽了！”
这席话说得小楼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点点头朝门外闭眼一冲，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来。
跑了百来步才想起来把马莺莺也落在客栈里了，心下便是一凉，还没转身，只听到马莺莺大喊一声“小心！”紧跟着脖子旁一阵阴风刮过，小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一道细小的血痕。
身后的人放慢了脚步，在落雨声中闲庭信步。
“此毒是远自西域产出的苏红，三天之内必取人性命，兄台若想活命，不如将紫砂壶交与我们……”邱彦缓声道，“想来僵死而亡的滋味并不好受。”
小楼怔在原地，马莺莺的脚步声停顿在五步开外，耳朵里灌冲着骚女人放肆的大笑声。
之后的世界是一片茫然的混沌。
一切的东西都像是远隔在千里之外，看得见，却不分明，恍如镜花水月。
动作放慢。楼小楼忽然萌生出一个奇妙的念头，他要回去皖公山。
他不是圣人，并不想在临死的时候依然背负着背叛的罪名。
这个念头逐渐变大，大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小楼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主意，僵直的身体让他忽略了马莺莺的动作，直到颠簸的马背把他从迷梦中硌醒。
“我们到哪里了？”楼小楼空洞地问。
马莺莺没有回答，只默默地向前，一步不停。
“我们离皖公山有多远？”他又问。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莺莺？”他伸手拍了拍身前的背影，语言里带上了色彩。
马莺莺转过头，却是一张倔强到极致的脸，咬着下唇喝道：“别吵！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掉的！”
楼小楼错愕了一下，旋即没事般笑起来，“你先停下马来，我这样横着好不舒服。”
马莺莺呆了呆，勒停了马匹，狐疑地松开手让小楼下去。
小楼灵活地着了地，舒展着四肢，不时回头朝马莺莺嬉笑，装得简直天衣无缝。
马莺莺心中莫名涌出一股酸涩，眼睛里快要落下泪来，却因为小楼笑得灿烂，也跟着扯出笑容。
“你接下来是要往哪里去？”小楼停下动作，眼睛直直地看着马莺莺。
“往……结草庐去。”马莺莺道。
“结草庐？可是路过皖公山的？”小楼问，见马莺莺摇头，道，“这便不同路了，我要回皖公山去，不能陪你啦！”
马莺莺的舌头硬了硬，说不出什么话去留住他，只好问：“你身上的毒如何是好？”
“听天由命吧。”小楼洒脱地说。
马莺莺立时跳下马，“啪”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一双杏目圆瞪，在她圆圆的脸上显得愈加滚圆。
“我说要你活！你没有听到么！尽说些浑话，你可给本小姐记住了！你的命得由着我！”马莺莺怒道。
小楼愣了半晌，自燕子过世后，他还不曾这么长时间地看着一个人发杵。
“回答我！”马莺莺伸手又是一个巴掌，“啪”，比刚才的还响一些。
小楼方从呆愣中醒悟过来，炙热感从脸上传导到心口，暖洋洋的。
“好。”这一句“好”，是从心肺里出来的，认真得他自己都没料到。
到结草庐日夜兼程的话不过一昼夜功夫，许是马莺莺对邱彦一行人下了狠手，故而他们不曾追来，但一路上仍然是提心吊胆得很，生怕有其他“爱好收集茶壶”的人士追上门来，所幸也并没有。
平平安安到了这个建在秃山上的茅庐，楼小楼才知道，闻名江湖的回春大师妙意就隐居于此地。
他的过去、隐居的因由，楼小楼自然是一概不知，不过马莺莺似乎了如指掌。
妙意先是推托，马莺莺伸出三支手指之后，他马上脸色一变，转口变得殷勤无比、恭恭敬敬，对楼小楼的称呼更从“这小子”变成了“楼公子”。
苏红并不是难解的毒药，可惜它早已因为毒性不稳定，而且极易变质过期而被众武林人士弃之不用，因此此刻结草庐也没有库存的解药，而要现场配起来却还需要三味不太容易找的草药。
说来可笑，楼小楼听着从妙意嘴巴里吐出来的“悬崖”“险坡”“深渊”就有点腿抖，马莺莺倒是满不在乎地一口应承下来。
活人不怕，行将就木的人却怕得要死。
楼小楼颇有些崇拜地看着马莺莺，他以前经常用这种眼光去看能多吃一份菜的师父大人。
“这些有什么。”马莺莺笑眯眯地拍拍楼小楼颤抖的小肩膀。
“有好大的事情！”楼小楼惊道，顺便用手比出一个度，以形象地表示“大”这个形容词。
马莺莺扑哧一笑，摇摇头说没问题。
妙意在一旁冷哂一声，给马莺莺瞪了回去，又变成点头哈腰的奴才样。
待马莺莺走了之后，小楼再也忍不住，拉着妙意问起来，“你说的这个鹤岭可是难走不难走？”
妙意被他扯住袖子，配药的手动弹不灵，便使劲一拽，将他摔在地上，俯视道：“哼，难走不难走全看她自己的本事，我说有什么用？”
小楼趴在地上，低头忖了片刻，又问：“深谷呢？深谷真是很深很深，掉下去就再也爬不上来的么？”
妙意不理会他这个问题，自管自配了两味药，伸手递给他，“喏，尝尝。”
小楼疑惑地接过，“这是什么？”
妙意端坐到一旁，喝了口金银花茶，拍着大腿得意道：“我最近研制的毒药，我叫他们无名和无名。”
“啊？”小楼的嘴角歪了歪。
“诶哟，你可真是笨，我是说，你左手的药叫无名，右手的呢，还是无名！”妙意斜眼蔑他。
小楼不解其意。
“我让你吃！”妙意显然怒了，一把拉他起来，将药包抖开往他嘴里硬塞。
小楼忙不迭地边吃边吐，叫嚷道：“你哪里是慈悲心肠的菩萨，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嘿嘿。”妙意笑道，“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给我做个试验岂不更好？”
小楼瞪了他两眼，反正吃都吃了，要吐出来恐怕也不容易，何况他说得也确实没错。他要真有心要救，这就不会是毒药；要真有心要害，让马莺莺去找的也不会是解药。
倒是听他由命罢。
之后的三日里头，小楼只一心惦记着马莺莺的归期，全然忘记了毒药三日内发作的使用说明，每日都要去山尖上眺望一番，活像一块望妻石。
妙意瞧他没甚出息的样，常要特地陪他跑到山尖上再笑话他。
接近第三日的傍晚，马莺莺才从很远的余晖里头现出影子。
日落逢魔，她的头发散在风里，远远的，看不明了的正面，急促的马蹄声，真真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物。
妙意打了个寒噤，喃喃道：“她师父是个老妖精，她是个小妖精！我怎么就欠了他们的人情呢！”说罢匆匆地下了山尖，躲到茅屋里，眼不见为净。
小楼早已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对妙意的话一点也没听进去，转身便沿着山路跑下去迎接莺莺了。
马莺莺一身疲惫地下了马，看到小楼过来，勉强笑了笑，道：“幸不辱使命。”
小楼灿然一笑，“回来了就好！”
陡然的，一股暖意，不知从谁的心底升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