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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小师妹姣好的面容在大石后边一闪而过。
      小楼提了长袍追上去,边追边在大喊:“小师妹小师妹,师父他在哪里?”
      小师妹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迈去,小楼眼看她跨过松壑柏沟,穿过云雾缭绕的峰顶,直直向着悬崖走去,他心中焦急,喉咙却似哑了一般忽然发不出声来,她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要摔死啦!
      却在山颠上,小师妹止住脚步,回过头来。她的柳眉长长了,眼睛细了许多,嘴巴也好似大了些,吓,她的脸竟变成了大师姐,咯咯咯笑着看他道:“小楼,你怎的穿了一身女人的衣服,当自己是唱戏的戏子么?”
      小楼低头一看,怎么不是,一件荷叶边的长裙团团将他围在其中。
      大师兄的剑在他低头的瞬间架到他脖子上,他觉得肩上一凉,回转过头去,傻乎乎地问:“大师兄,你为何改用了剑?师父呢?”
      大师兄道:“天柱门本就是剑宗,你怎连这个都不记得?这是大逆不道,应当逐出山门!逐出山门!逐出山门!”

      火苗燃烧的吡啵声将楼小楼从梦中惊醒过来,他觉得很冷,抬手摸了摸额头,摸得一手冷汗。
      旁边一个手掌也跟着覆盖到他的额头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女声道:“还好,烧总算退了。”
      听声音似是舒了口气。
      浓重的药味呛进小楼的鼻腔,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浑身一抖,定了一定神方强撑起半身茫然道:“这是哪里?”
      他视线里的圆脸盘子逐渐明晰,带着熟悉的憨厚的笑容,“还是你之前待的小院子里头。我方才请郎中来看过了,说你是连续两日不眠不休,体虚,再加上情绪起伏过大导致的暂时性昏迷,吃一副定神的方子回头再好好补补就好了。”
      “哦。”小楼呆呆地答道,又倒回地上。
      他躺的地方已经被人细心地铺上了干燥的稻草,触感有些柔软,睡久了便生出温暖的感觉。
      “药一会儿就煎好了,这屋子没人住,我私自问他们借了一只碗,一下你先喝了,我们转回镇上吃点东西。”马莺莺絮絮叨叨地说。
      “嗯。”小楼答。
      “你怎么一个人昏在这种地方?虽然算不得野外,却也不是什么人流众多之处。”她也不管小楼在不在听,只一昧说,“且是在关了门的院子里,若不是我想进来讨口水喝,怕是还发现不了你。”她掀起陶罐的盖子,挥手将蒸汽向自己的拢了拢,“快好了。这屋子里结满了蜘蛛网,想是很多年没人住了,你是来访友呢还是探亲?”
      “嗯。”小楼依旧心不在焉。
      马莺莺叹了口气,伸手要将陶罐从火上端下来,触到罐柄上又猛地缩回去,皱着眉捏住耳朵。
      小楼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她,“烫?”
      马莺莺点点头,笑笑,又俯首去吹陶罐。
      吹了好半天才想到要釜底抽薪,她一拍脑门,拿了手边的枝条往罐底胡乱捣了两捣,火星被她捣到外边,落在小楼躺的稻草上,她慌忙站起来伸脚去踩灭。
      小楼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马莺莺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转身继续鼓捣陶罐,时不时让视线越过陶罐去看他的背影,他却始终不回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静了许久,马莺莺才又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小楼没有答她,好似睡着了,侧身随着呼吸有规律地上下起伏。
      马莺莺再叹了口气,端了陶罐在碗里斟满,走过去推推他,“喝药吧,稍有些烫,慢慢喝就是。”
      小楼仍是不动,她也不催,端了碗在一旁静静站着。
      半晌,小楼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慢慢吐了口气,继而缓缓坐起来,伸手道:“给我吧。”
      她笑起来,把碗递给他。
      小楼自小身体强健,很少喝药,此时才不过抿了一口,眉头就拧成老大一个圈,抬起眼睛偷偷看马莺莺的脸色,见她肃颜凝神,便在心中骂了一句,闭上眼睛将药一口吞下去。
      药下到胃里他才知道烫,吐出舌头来呼哧呼哧直扇风。
      马莺莺眯起眼,乐道:“可有些精神了?我们去镇上买些东西吃好了。”
      小楼点点头,欲起身同行,却觉得脚底下虚软无力,要不是马莺莺伸手扶他一把,他怕是又要重新摔下去。
      “小心点,不着急。”她笑了一笑,又马上板起脸。
      “嗯。”小楼低声道,这次总算带上了一丝感激的色彩。

      门口停着一匹棕色骏马,马上的鞍辔还是崭新的,看来是才买的坐骑,马莺莺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抢了两步走到马前一拉辔头,“我刚买的,可好看?”
      小楼上下看了看,点头道,“不错的。”
      “好,你上马去!我牵着你走!”马莺莺爽朗一笑,拍拍马背,“别担心,这马儿温顺得很,不会摔你下来!”
      小楼嘴角微翘,由她扶着上了马,软软地趴在马身上,“多谢你了。”
      “今日我助你一臂之力,他日可能就要求你帮忙,一来二去,有什么谢不谢的呢?”马莺莺挥挥手,“阿灰,咱们载着小楼兄弟去镇上吃好的喝好的咯!”
      “阿灰?”小楼诧异道。
      “我刚给它起的名字!”马莺莺咧嘴一笑,朴实自然。
      小楼也跟着笑起来,想要唱歌。
      却没有力气。

      马走得很慢,马莺莺不让它走得太快,可能是怕颠簸会使得小楼吐出来,他吐出来伤了胃没关系,重要的是安神药有点小贵,可不能浪费了。
      不过六里路,两人一马却走了两柱香的功夫,走走停停,偶尔搭讪两句,但更多的时候都是无言,小楼看看天,莺莺瞧瞧地。
      小楼在心里头不得不承认,这个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女孩子其实是很细心体贴的,该问的点到即止,不该问的半句也不多说。
      就这点而言,比起燕子来,不知强了多少倍。
      也不对,他本就一点也不了解燕子,喜欢她也许不过是一时冲动。
      想到燕子,他就钻心地疼起来,不舍、留恋,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恨意。
      她背叛了他吗?不是,她从来就没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她抛弃了他吗?不是,她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
      她暗算了他吗?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大部分原因还是他自己乐得往圈套里钻。
      所以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能怨。
      小楼仰起头,望着空荡荡的天,正是晴空万里的天气,连一丝云彩也瞧不见。
      某种情绪随着这澄澈一点点从他心头上蔓延开来。
      首先他要找回燕子问个明白,接着要找回紫砂壶,最后要带着紫砂壶回皖公山向师父请罪。不管这个过程是不是艰难万分,也不管它要耗费多少时日,有些事情不能混沌地含着,更不能听之任之,局中人的他有义务去揭开这个谜题,责任二字第一次镂刻得这样明显,他已然在这一瞬间长大,再不是之前洒脱无羁的少年。
      “他们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楼苦笑了一声,仰着脸吐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知道。”马莺莺温温一笑,接口应道。

      到了青衣楼,老鸨一眼便看出来小楼瘦了一圈,心疼地为他煲上人参鸡汤,转头握着马莺莺的手千恩万谢,想塞了银子给她,偏她又不接,搞得老鸨好生过意不去。
      “我只道你携了美娇娘私奔而去,哪里料到还有这等变故,幸而你没事,不然老娘背了包袱天涯海角也去寻得这个贱人给她千刀万剐了!”老鸨咬着牙气势汹汹地把砂锅往桌子上一掇,泼出来不少汤汤水水,“不过……”她眉目一转,“我看这马姑娘倒是不错,为人和善有礼,屁股又大,看似好能生养,不如小子忘了之前的女人……”
      小楼一口汤喷出来,瞪圆了眼睛看老鸨,“嬷嬷!”
      “我知道!”老鸨没好气地坐下来,“接下来你就在我这青衣楼安享天年罢,也甭出去到处乱跑了害嬷嬷担心。”
      “你不怕我坏了你的生意?”小楼咕咚咚喝了口鸡汤,抬首对马莺莺道,“马姑娘,过来喝点汤吧。”
      马莺莺正研究青楼里头的摆设,不防他忽然叫,惊得一抖,红了脸颊,“诶诶,这就过来。”
      老鸨仔细地看了看小楼,把玩着手里的香帕子,小声道:“有点怕……”

      小楼“哼”了一声站起来,“好嬷嬷,您就安心赚钱吧!我也老大不小啦,该出去闯闯了,且五年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莫要操心!”
      其实就是白练的。他肚子里说。
      老鸨犹犹豫豫,半晌才道,“我给你收拾个包裹去!你可记得一月必要来封书信!”
      小楼忙不迭地点头,给马莺莺腾了个地方坐,递碗鸡汤过去,“马姑娘接下来要去往哪里?”
      “我?我要……”马莺莺定定看了他两眼道,“我四处随意走走,你去哪里?”
      “唔?你之前不是有事……”小楼提点她。
      “噢,早已办妥了。”马莺莺埋头喝了会儿鸡汤,“你去哪里,我也跟着去凑个热闹好了。”
      这句话声音低不可闻,小楼略有些诧异,“什么?”
      “没、没什么!”马莺莺着急地呛了一口,在碗里咳出来,溅起的汤汁都沾到了她脸上。
      小楼一方面隐隐觉得带着个女孩子在路上奔波并不太好,好似有损人家姑娘的名声,另一方面又觉得马莺莺似乎功夫很是高明,万一路上有个什么不妥她在一旁会好办很多。左右思量之下竟拿不了主意了。
      “你……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吗?”小楼想让她自己决定。
      “有事有事!”马莺莺改了口。
      这下小楼愣住了,与马莺莺的一双大眼睛尴尬地对视着。
      良久,再分别转过头去,两人心中都是百转千回。

      “可否一问,小楼兄弟要到哪里去?”马莺莺搁下瓷碗,从怀里取出一块绣帕擦了擦脸。
      “香山吧。”小楼道。
      马莺莺低叫了声。
      “怎么了?”小楼问。
      “无甚无甚!”马莺莺摆摆手,“只是好巧,我也要去香山。”
      这个借口拙劣无比,但只要双方都明白意思,又何必多加盘问呢?
      小楼抖擞了精神,站起来,目光中多了些神采。人一旦有了目标,往往便会如此。

      恰好老鸨提了行李下来,好大一个包,大概是把青衣楼里最胖的姑娘装进去了。
      “我在里头装了御寒的衣服,一式两件,你一件她一件。还有些平日里换洗的,也都是一式两件,男女的尺寸不一样,拿的时候万莫拿错了。还有你喜欢吃的烙饼和一些小点心,路上别饿了,碎银子也放了些,这里还有两张十两的银票,用个三年五载应当不成问题……”老鸨唠叨着,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不对,你们是两个人,我再去取二十两下来。”
      小楼脸色难看地扫过包袱,不好意思地对马莺莺笑了笑,“等等!嬷嬷啊!你真是……”他伸手将包袱里的女装都掏出来扔在一边,又挑出来大部分男装,揭开饭盒盖子,从里头夹出一块桂花糕抛进嘴里,再将饭盒摆到一边,三两碎银子躺在布面底下,他拾起来细细数了,塞进袖袋。
      眼看着小山般的包袱迅速地瘪了下去,老鸨的嘴也跟着瘪了。
      “你这孩子,这衣服都给拿出来了你到哪里换去!”老鸨说着又要把衣服往包袱里放。
      小楼跳脚,“嬷嬷您想重死我么!”
      马莺莺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多嘴道:“老板娘,出门在外换洗并不如家中勤快,您给的衣服太多倒是不方便行走。”
      老鸨眨着眼睛看看马莺莺,又看看小楼,马上换了张笑脸,“也是也是!小楼儿不懂事,以后劳烦姑娘多照应着点!”
      听着老鸨暧昧的腔调,马莺莺有些后悔管这闲事了。

      出了青衣楼,但看已是漫天晚霞,红红火火的一片,烧得灼目,亮得耀眼。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马莺莺讨了个喜彩,“明天必定是青日当空的好天气。”
      小楼点头称是,手里牵着据说是老鸨从马市挑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精选出来的短腿马。马铺老板把这匹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它虽腿脚不长,但日行千里,且绝对跑得很快,即便谈不上追风踏燕,要比起人来,肯定也是绰绰有余的。
      “香山离这里远得很,小楼兄弟此事急是不急?”马莺莺翻身上马,“若是着急,我们就得快马加鞭了。”
      小楼不答她的话,只是在后边站着上上下下端详他牵着的短腿马。
      马莺莺本已跑出去,见他不答只好又勒转马头回过来。
      “怎的?”她坐在马上问。
      小楼松开马绳退了两步,靠在马莺莺的坐骑身上,颇为严肃地托着下巴,“啧,你觉不觉得它像头骡子?”
      马莺莺讶异道:“咦,它不是骡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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