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煞》居虞

2、第二章 继位

　　“这冥帝，怎么还不来啊？”
　　“怕不是做了亏心事，不敢来了！”
　　“贺帝的冤魂说不定正在哪看着他呢！只要他一出现，就——”言讲者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还没到时辰呢！”
　　“喂喂，快看！好漂亮的娘子啊！”
　　“嗨，别闹，什么？！哇！”
　　姑娘们打扮得与平时判若两人，哦不，判若两鬼，围观的鬼众不自觉摒住了不存在的呼吸，自觉默默为小步移动着的花儿让开一条道来。
　　“这位公子，新帝还没来么？”
　　“额、是啊，”被问到的男子挠了挠头，若是能有血液流动，估计此时已经顶着一张红脸了。
　　姑娘借着扇子的遮挡轻轻笑了笑，一双眼睛勾得男子不知道看哪。
　　“该不会……新帝其实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吧……”
　　“总不能……丑得没法见人吧。”
　　……
　　姑娘们的鬼叫哀嚎声越来越大，从议论新帝的面容到自己的妆容，再到——
　　“啊啊啊黑无常大人！”
　　“黑无常大人一段时间不见怎地又好看了！”
　　黑无常凭着过硬的实力开辟出了一条花道，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呜老，呸，嘤嘤嘤人家的妆值了！”
　　“九柯——”
　　宋九柯穿过石阶上的兴奋的花丛直奔殿堂内部，一身白的男子迎面走来。
　　一身白衣，头上的高帽带得端正，不过“一见生财”四个字与他本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完全不沾边。
　　“大哥，”宋九柯应了声，左顾右盼：“被贺老头忽悠来接盘的傻子呢？”
　　“怎么说话的，”白无常温琰人如其名，就像是一块天然处于温水中浸泡的美玉，连责骂都发挥不出应有的功效，“待长老们听到又该对你有意见了。”
　　宋九柯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温大哥，山川印真的易主了么？”
　　宋九柯没耳朵听别人评价他的“好生狂妄”、“不知收敛”，问清楚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山川印本体是一块神玉，不知道贺峰是牺牲色相换的还是从哪里偷摸了这么一件宝贝回来。神玉有灵可认主，于是贺峰便以它作为挑选冥界帝王的条件。
　　若是山川印不认主，那么它只是一件死物，地府一兵一卒都不能调令。
　　传闻中的青年接受山川印的考验时宋九柯压根没出面，惹得那些地府长老又是一顿“不务正业”、“无所事事”、“恃宠而骄”的臭骂。
　　“嗯……”温琰单手握拳抵在下颚，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温大哥你真的没有想法么？”宋九柯模糊地提问，他知道温琰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这种话问清楚了，便容易落了篡位的话柄了。
　　“没有。”温琰无奈摊手，没有一丝犹豫。
　　“那你试过了么？”宋九柯追问。
　　“试过了，那名公子离开后，几位长老让我也一并试了。”
　　“结果呢？”
　　“落红无意，流水无情。”温琰只看了帝位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九柯，我留在地府的原因，你知道的。”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先不说这个。你来时有没有看见一个做书生打扮的公子？”温琰转移了话题。
　　宋九柯脑海中浮现起一抹紫色，清秀的眉眼，似是计量好且被刀精削过的鼻梁，以及恰到好处的小红痣。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宋九柯心中蔓延开来。
　　“你是在哪儿遇上他的？”温琰一看反应就知他见过。
　　“阎——”
　　司礼官拖长声调的唱礼声打断了宋九柯的话，诗人选的哭丧般的戏曲此刻才被宋九柯品出了些味道。
　　黑色华服袖口领口处绣着金线花纹，纹的是是冥界最为盛名的彼岸花，年轻男子头顶玉冠，出现在殿堂前。
　　“这谁啊？！”
　　“嗨，我就说有些人呐，穿起龙袍都不似太子。这身黑袍，还是贺帝或者白无常大人穿得好看！”
　　“本来就是他抢了白无常大人的位子！呸，毛头小贼装劳什子书生！”
　　“不是说要山川印认主么？神物放着白无常不要认这么一个病秧子做主？”
　　“反正我只认白无常大人！”
　　“该不会是地府为了罢免贺帝才把小喽啰推了上去吧！”
　　宋九柯听到这些毫无营养的杂碎话，神色冷了下来。
　　入骨的阴风让身旁的鬼差默默地往门方向挪了挪。
　　坊间传闻黑无常大人喜怒无常，鬼差心里默默为透出消息的人点了根白蜡，再说上“同意”二字作为抚慰。
　　所以，黑无常大人到底是为什么盯着地板也能生起气来？
　　是因为地板擦得不够干净照不出他有多帅吗？

　　男子不疾不徐地走上台阶，万鬼伏身臣服。
　　一两个搞事的仗着自己在密集的鬼群中央，鬼差抓起来麻烦，就打算半蹲着混过去。没想到后背突然被踩了一脚，双膝扑通一下重重地跪了下去，疼得一张鬼脸扭成了一团圆麻花。
　　麻花艰难回头，却没瞅着后背上有任何东西，那道力量还狠狠踩在他的背上。
　　“妈呀！见鬼了！”麻花咕咚吞了一下口水，忙哭丧着脸低下头。
　　新帝脚边的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弓起的脊梁承受着比旁边鬼更多的重量。
　　如果说新帝未现时，一切只当礼数，那么现在，整个冥界——
　　无一不被一股强大的威压碾压！
　　那是不管仙人鬼的骨子里对绝对力量的天然畏惧和臣服之势。
　　包括宋九柯。
　　每当他想抬头看看这新帝长的什么样，那股无形的力量就好似洞悉他内心所想，化作一只脚将他的头狠狠地踩下去。
　　像要踩碎他的颅骨！
　　踩碎殿堂的地面！
　　还有踏穿冥界十八层的地狱！
　　“艹……”宋九柯咬牙，汩汩血流欢快地从齿缝中涌出，滴滴答答亲吻地面。
　　“黑无常大人！”身旁的罗酆鬼帝瞥到地板的鲜血，急忙低喝了一声，“莫要逞强！”
　　宋九柯充耳不闻。
　　奈何鬼帝本人也被这种力量压得侧目都困难。
　　这种恐怖的威压让宋九柯体内窜起一股熟悉的冷颤。
　　在哪里？！
　　我曾经是在哪里……
　　新帝的脚在他的眼下定住了。
　　宋九柯咬牙拼命抬起了头，仰起的颈线持续了一眨眼的时间。在颈椎受到强大力量的踩踏下，快要爆裂开来时，他重重低下了头。
　　“嘭”的一声重响，余音在偌大的殿堂里四处弹跳。
　　若非宋九柯力量强悍，换做平常鬼颈骨早就断了。
　　也就是那一眨眼的功夫，新帝垂下了头，四目交汇。
　　“！”
　　与玉冠上的玉珠流苏一同垂下的，还有一颗半个时辰前才分别的红色小痣，几不可见。
　　宋九柯的眼睛如被火燎舔过一般，难以睁开。
　　新帝挪开了脚步，走到御座前。
　　一枚精巧的玉玺安静地在座上等着它的主人。
　　还有一把小刀。
　　新帝慢条斯理用小刀在手指上轻轻一戳，再挤了挤伤口，刚好凝出一颗血珠。
　　“啪嗒。”
　　一道绮丽的光芒从御座一直流到门前。
　　鬼门关，黄泉路，曼珠沙华，奈何桥，……
　　半个冥界的景色都囊括在这一幅光卷中。
　　“！”
　　跪着的鬼众无一不睁圆了双眼，惊骇在眼底翻起滔天巨浪。
　　山川印，认主了！
　　这便真是他们名正言顺的新帝了！
　　新帝举起流光溢彩的山川印，朗声道，“自今日起，吾，便是——”
　　“万鬼之主。”
　　“吾愿——”
　　“日月比耀，天地同休。”
　　“永清五山，长帝幽冥！”【注】
　　随后重重的咳嗽声淹没在一浪又一浪的“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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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界的新帝继位仪式没有人皇登基那么繁杂，贺峰是凭武力上位的，千年前正邪大战后三界重创，百废待兴，并无什么登基庆典可言。所以千年后的冥界这也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继位庆典终于结束了，最为高兴的莫过于能站直了身子的鬼众，还有——
　　“鬼差大哥，地府缺女鬼差吗？！”
　　“我写字可漂亮了！”
　　“我不仅可识文，还可抚琴！”
　　宋九柯阴沉着脸靠在门边，刚刚那几声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都给咳出来。
　　一个病秧子居然有那么强的气场？！
　　眼底的阴鸷完美地隐藏在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下，又在听到来人叫唤拧头望去时收拾得一干二净。
　　温琰跟在新帝身后，向宋九柯打眼色。
　　他不是不清楚宋九柯对新帝抱有多大的敌意。
　　这三十年来，贺峰虽然年年都会回来，但在冥界待的时日算下来其实还不到一年，有时三两天就跑了，就像行军打仗的士兵三年五载偶尔才回家中吃上一顿饭。而他在外面做什么，温琰宋九柯等人也一概不知。而近五年来，贺峰音讯全无。
　　宋九柯是贺峰捡回来丢进地府的，性子外冷内热，俩爷们相处的日子不长，感情却跟亲生父子一样。
　　温琰想到这，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位是黑无常？”
　　温琰反应过来立马拉了下宋九柯衣袖，低头拱手行礼。
　　“白无常见过——”
　　“免礼。私下不必如此拘谨。”宋遇飏将目光转向一旁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黑衣公子。
　　“我见黑无常很是面善，除去黄泉路上，三生石旁，忘川河边，我可还曾在其他地方见过你？”宋遇飏礼貌地笑问，神色坦坦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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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鞠躬！
【注】“日月比耀，天地同休。永清五山，长帝幽冥！”改自隋代牛弘《述天下太平》，原文为“日月比耀，天地同休。永清四海，长帝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