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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慕同生共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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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在我死之前,还能看到小风。吃饱喝足后,就一直和苍鹰你看我、我看你,半天不说话的男子忽而又望向一旁合眼小憩着的女子,声音微微犹豫,“被发现救了我,你一定在劫难逃。倒不如由我亲自送你上路。”
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脖子上面,却还是松开了。
“咕咕。”
“小风,在你眼里,我还是一个好人,对吗?”男子摸了摸苍鹰的头,“对不起,我已经不是个好人了。我杀的人有多少,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还在装睡的明心松开了手。差点浪费我这一救。倘若真要杀我,我也不是那种善良到会放过你的人。
这个人和小黑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往事。令一个好人坏到杀人无数,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原因呢?
“血的痕迹在这里,那人一定在不远处。”
“等等,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其他味道。”
“哪来这么多的小心谨慎的。荒郊野外的,他还能劫持谁不成。”
那些追过来的人是?明心皱了皱眉,没有多加动弹,停在原地等待着。
“你是?”见前面站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青年略带迟疑。
“这妖女待在此处,怕也是和他一伙的。吃我一刀。”光头大汉凶光毕露,就要向前劈下去。
“前辈不要。”
明心一个跨步,很快走到了他身后,把他定在了原地,“我说,你这人好生无理。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怕是个坏人。”
“是张前辈失礼了。”想救她却没救成的是位二十左右的女侠。她相貌不俗,腰上系着软鞭,一派正道气度,“晚辈替他向姑娘赔礼。不过,姑娘若与那个人无关,又怎么会一个人待在这里?”
“那个人?”明心给光头大汉解了穴,“是谁?”
“江湖中穷凶极恶之人,他在榜首。”女侠有些狐疑扫视她,“姑娘当真不知?”
“无恶不作柳如兰。”明心也知道那是谁,“听说他灭了威武镖局满门,又灭了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捕头张松张大侠满门。”
“没错。如今我们就是到此缉拿他。”
“我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灭人满门。”
“姑娘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可笑?”另一个红衫女子嘲讽道,“恶就是恶,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我们又不是恶人,何必知道恶人的事情。”
“红姑,你先退下。”女侠冲她摆手,“凡事不怕说与人听。我来为姑娘一一解惑。”
柳如兰是武林世家柳家唯一的儿子。十多年前,柳家兴旺之时,可谓是天之骄子,被誉为柳家最具天赋的继承人。
“阿兰,你又在练剑?”
“我是唐唐无影剑柳元的儿子,怎么可以放下手中的剑。”彼时,他对自己的家世引以为豪。照这样下去,勤学苦练上十数年,未必不是江湖中出众之辈。
可惜的是,在柳如兰八岁的时候,柳家就败落了。他的父亲死在了血饮刀魔万诚手里。他的母亲也被不知名的人侮辱,自尽而亡。
至于他本人,两年都不见踪迹。
直到两年后,他被自家伯父威武镖局杨靖收养。做的是杂事,也不允许擅自修习武艺。如此蹉跎十来年,他还是挤出来时间练剑,毅力之顽强、习武之刻苦可见一斑。
“义父。”杨靖拍了拍他的肩,“坐下吧。”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杨靖语重心长道,“我自问一向待你不薄,现在该是到了用你的时候了。几日后就是比武大会,我要你赢。”
“是。”本就准备大展身手的少年,喜出望外地点头,认为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
“你要赢过所有人,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我儿岩磊。”
“义父?”
“怎么,你不愿意?”
“没有,我愿意。”义父收养我多年,不管待我如何,总是养我这么大了,我必须要回报他。少年失落地同意了这个建议,心里却越发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勤学苦练这些年,我不就是为了重振我柳家无影剑声威?可是,现在……
“师兄。”
“师妹来了。”柳如兰一扫难过的情绪,露出笑容,“你可是又给我带吃的了?”
“当当当当。”女子打来了食盒,“李氏秘制烤鸡腿,还是两个。怎么样,感动不感动?”
“感动极了。”
所有的不愉快,都有人相陪。这就是自己能拥有的最大幸福。柳如兰把女子揽入怀中,“师妹,此事过后,我就跟师父提亲,好不好?”
“我听师兄的。”
他是我父亲,怎么可能如你们的愿。一旁目睹两人亲密无间的杨岩磊咬了咬牙。贱人,难怪有胆子拒绝我的示好,原来是有人存心作梗。
杨岩磊后来仗着自己的身份,轻而易举就把柳如兰忽悠了出去,想要强占了师妹的清白。
等到柳如兰回去之后,只看到师妹衣衫不整、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床上,心口插着一把剑。那把剑是杨岩磊的,他正嚣张的站在原地,“贱人。她居然敢打我。我这辈子就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柳如兰杀了他。义父制止,他又杀了义父。杀着杀着就像是入魔一样,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周遭已经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他取下了师妹身上的剑,温柔地将她抱起,“阿紫,师兄这就带你回家。我已经准备了新娘服,是你喜欢的鹊上梅梢。还有你喜欢的麦芽糖,我买了很多……”
絮絮叨叨再久,怀中的人也没有答复。
此事一过,他就成了江湖之中人人追杀的恶人。他太明目张胆了,出去的时候也是堂堂正正。手里的剑甚至不停地淌着血。
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灭了威武镖局满门。看到他,都要杀他。可没有谁杀成了,反倒是死在了他的无影剑下的冤魂一日多过一日。
再后来,他又灭了名捕张大侠满口,也不知缘由。不过,他最令江湖中人不耻的还是,他认贼作父,拜了血饮刀魔万诚为师。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明心饶有兴致听完后,“你是与他有关的人?”
“我是。”持软鞭的姑娘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我是李红姝,柳如兰的师妹。”
“那你怎么还会活着?”
“我的心与别人不在同一个位置。”李红姝解释道,“师兄把我埋了后,我又自己爬了出来。碑上写的是吾妻李红姝之墓。”
“你恨他?”
“没错,我恨他。”李红姝怒声怒气,“杨师兄不是好人,他杀了他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杀其他人。师父待我很好,厨房帮厨的王婶教会了我好些菜谱,门前看守的张大爷也一贯慈爱有加。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醒过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姑娘,比起恨他,你其实更恨你自己。”明心对她的心情深有所感,“你没有更早发现,你没有大意被袭击的话,这个爱你爱到如痴如狂的男人,也就不会选择成为刽子手了。”
“跟我李姐姐有什么关系,那人本就穷凶极恶,他认贼作父不说,还杀了张大侠满门。”红姑不满的瞪着她,“你也就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了。”
“你错了。我这样说,是因为我也遇到过。而且,我的意中人比柳如兰更坏。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了。”明心对她虎视眈眈的眼神不以为意,反而温声细语道,“我志愿做一个好人,却不料被他所骗,满盘皆输不说,连我爹也差点死在了他的手里。”
红姑见状,心软了下来,“你也太可怜了。”
“可是,这样一个恶人,我还是爱他。”
“为什么?”
“他是好人,我爱他。他是恶人,我还是爱他。这样的心情不可能轻易能够转移的。尤其是,当你知道他骗了自己时,却也同样知道他真的爱你,那种滋味才是最不好受的。”
“我懂。”李红姝红了红眼眶,“柳如兰该死。能够杀他的人唯有我,是与不是?”
“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仇恨这样的东西要分很多种。柳如兰心中,师妹为重,旁人不过草芥而已。即使草芥无辜,杀了还是杀了。李红姝心中,柳如兰重要,却比不得她的道义良知,自然会恨、会痛,会想要亲自动手杀他。
其实谁也没错,又谁都有错。
“师妹,你来了。”柳如兰自己走了过来,神色温柔,步履匆匆。
“咕咕。”身后苍鹰不舍的鸣叫起来。
“小黑,那两年,是你陪他的吧。”明心想要摸着它的头,却被它躲了去,“也罢。头只有那个人可以摸,我不为难你。”
“你知道我还活着?”李红姝惊惶道,“为什么你会知道?”
“你的墓稍有风吹草动,我都知道。”
虽因他这句话有所触动,李红姝却还是步步紧逼,“柳如兰,我想要问你一句话,杀威武镖局满门,你可有后悔?”
“不悔。虽不是故意,但我柳如兰做任何事,都不悔。伤害你的地方,那里的人本来就不用活着。”
“那杀张大侠满门呢,你可有后悔?”
“杀我父、辱我母,还想要陷害别人,这样的人,该杀。”
“即使张大侠不是好人,那他家里其他的人呢?难道就没有一个是好人了?”
“与我何干。”柳如兰巍然不动,“红姝,你和我不一样,你心性宽厚善良,以诚待人。既然你觉得我错了,那也没关系。你杀了我吧。”
光头大汉嚷道,“这岂不是便宜了你。”
“张前辈。”明心锁住他的动作,“往事不该插手的就不要插手,做一个好好去看去听的路人罢。”
“我也觉得这位姑娘说的有理。”青年男子也附和了一句,似乎对其心怀不忍。
此时,反倒是李红姝吓坏了,倒在了地上,眉目凄婉,挥鞭的手都在颤抖,“师兄,你总说你爱我,却直到现在都还在为难我。我又哪里舍得杀你。可是,你就是仗着我的不舍得,什么恶事都做尽了。”
李红姝靠近悬崖边,“杀你,还不如我死。我本就是此事的祸根所在。”
“师妹,不要。”柳如兰朝她扑了过去,却不料自己被其紧紧抱住,一起跌下了万丈深渊,“师兄,这一次是我赢了。你再也无法为难我了。”
“好。我们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好一对苦命鸳鸯。明心犹豫过,却没有救。这已经是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了。
女子这般重情重义,怎么也是不可能和他幸福在一起的。他们之间相隔的东西,是无数人的性命,是逃不了的过去。
“李姐姐。”
“李妹子。”
“李姑娘。”
……
“咕咕,咕咕。”
“小黑。”明心把蛇胆递到苍鹰嘴巴,它却没有张开嘴,只是痴痴地看着悬崖下方。
“看来你也很懂他的选择。”在它没有立刻飞身相救的时候,明心就大致明白了。世间万物皆有其灵,小黑懂他。即使悲鸣,也不会误他。
“咕咕。”苍鹰拍了拍双翼,就要飞下去。
“去看看也好。”
即使一同赴死,也是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我和断浪没有他们这样的坚持,也没有他们那样对彼此的了如指掌。也许只是因为我没有更早和他相识吧。
断浪,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也愿意和你一起赴死。哪怕,你还是不信我也好。想到此处,双目渐渐湿润了,明心擦了擦,却越擦越多。
我总怪自己为何要喜欢上你。尤其在知道你那么坏的时候,忍不住责备自己。我是看上这人哪儿了。你不过装好人、骗了我的心罢了。可是,敏锐如我,和你在一起时,当真就没有怀疑过吗?你帮我爹做事,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好人。即使你说自己是风师兄的知己好友也一样。
我曾经那样的片面,却是为何忘记了,帮我爹做事的云师兄和风师兄又是灭过多少人满门呢?江湖之中,真正的大善人,也不过都是些放下屠刀的清醒之人罢了。那里的江湖,从来都不存在真正一如始终的好人。只是断浪你太坏了,就衬托出了旁人的好来。你只顾及着自己,自然除了宽厚的风师兄外,不会有朋友,不会有亲人,也不会有爱人。
不多时,苍鹰又嘴里衔着什么东西飞了上来。
“小黑?”
“咕咕。”它松开了嘴,那是两块不同颜色的碎步,一块是明蓝色的,一块是浅黄色的,上面都沾着满满的血迹。
“终究还是如此收尾。”明心用帕子将两块碎步包起来,“我会记得给他们立个衣冠冢的。”
“咕咕。”苍鹰久久地在她头上盘旋,直到墓成,这才又飞了下来。
墓碑上刻有聊聊几笔。
夫:柳如兰 妻:李红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们之间并未成亲,却还是需要一桩名分的。想必多年前两人相爱时,也在如此期待着这一天。
明心就要离去,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苍鹰,“小黑,你还要和我一起走吗?还是想要继续做你的小风?”
苍鹰像在迟疑一样,一会儿在墓碑旁走来走去,一会儿又瞅了瞅她最终还是飞跃到了她的肩上,像雕塑一样不再动弹。
“小黑,你重死了。”明心嫌弃它,“等你跟了我,就要学会减肥了。而且不要挑食,只吃蛇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