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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没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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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再想起,只觉得那一天的宋温像个傻子,逮到人就问,“顾勉呢?”
连着找了好久,最后才从郭芙口中得知顾勉朝实验楼的方向去了,
我在实验楼的天台找到了顾勉,他坐在天台边缘的台子上,背影显得孤独又寂寥。
那一刻我想的是,原来顾勉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我缓缓靠近他,想起办公室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女人扬起手臂,掌心落在他左侧脸颊上。
也许教导主任的训话,同学间的议论,对方家长的谩骂都敌不过那个至亲之人挥下的一巴掌。
我在他身旁坐下,他刚好侧头看向我,却没说话。
“你,还好吧?”
他伸出舌尖舔舔嘴角边的血渍,带着一丝叛逆,“我没事。”
我点头,“也是,你体育那么好。”
他突然不说话了,半响后才轻笑着说,“头一次听到你这么安慰人的。”
我从口袋里摸出大白兔奶糖,拉过他的手放到他掌心,“心里觉得苦,吃点糖就会甜了。”
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嘴角扬起清浅的笑意。
我看着他,却笑不出来。
“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们说你来了实验楼。”我抿嘴,“直觉吧,总觉得你会在这。”
他“嗯”了一声。
我问他,“为什么打架?”
“就是突然想打架了。”
“你懵谁呢,我认真的。”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说,“今天16号。”
“嗯,的确,怎么了?”
他忽地看向我,眼眸内闪着我看不懂的光芒,几秒后又黯淡下去。
他的视线从我眼前掠过,飘向远处。
“去年的今天,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顿了顿,双唇都在颤抖,“我父亲。”
我心口猛的揪紧,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
“那一天,耳边是救护车的鸣笛声,眼前是废墟将他淹没的模样,我亲眼看着他被抬出废墟上了救护车,医院里灰白的墙,刺鼻的福尔马林味,啼哭的,咆哮着的,绝望的人们,那一刻我才彻底明白,死亡离我们从来都很近。”
“可就在前一天晚上,我还与他通过电话,他说他明天就要回来了。”
“可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才是,他真正改变的原因。
曾经阳光乐观的少年因为这样的变故而变得沉默寡言的原因。
我这人关键时候总是掉链子,我说不出同往常一样拍着朋友肩膀安慰“嘿,兄弟,振作一点,世界还是很美好的”话语,不仅因为他是顾勉更是因为我的心情在此刻也变的沉重起来。
这一天,是2009年5月16号。
他就坐在我旁边难受的像只受伤无助的小兽,可我只是同他一般低着头,说不出什么符合此情此景的安慰话,这无关嘴笨,也不是漠不关心,而是再多的安慰话于他而言都是于事无补。
顾勉不是喜欢听漂亮话的人,比起对他说“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安慰话,倒不如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他很孤单,我就做他唯一的倾听者。
风从耳畔吹过,呼啸的风声中我听见他叫我的名字,“宋温。”
“嗯?”
我偏头看他,见他张开了双臂,低垂着眼征求我的意见。
“我能抱抱你吗?”
“嗯。”
他凑到我身边抱住我,像是抓住了黑夜中最后一点星火,所有的脆弱,隐忍,疲惫都毫无保留的释放在夜晚的冷风中。
他哽咽到说不出话,晚风似乎更冷冽了,胡乱的拍打在脸上,我看着他,似乎能透过现在看到那一天他的模样,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一定崩溃大哭了,又或者他原本也是一个开朗热情的人,只是经历多了,连热情也逐渐被抹去了温度。
我轻轻拍他的背,眼眶不免有些酸涩,他也是渴望温暖的人,只是现实带给他的冷漠太多,让他不得不给自己穿上坚硬的外壳,以此来抵御现实带给他的沉重打击。
那天打架的缘由我心里多少也算是明白了些,后来又听人说杜宇航当着顾勉的面就诋毁他家人,骂的话很难听。
平日里的顾勉仅是清冷高傲了些,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脾气,那些话不堪入耳,顾勉当即便发了火,抡起拳头就砸向杜宇航。
场面一度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同行的人上前劝架还被误伤,据说后来还是学校的保安出动才强行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了开来。
课间的时候班内大部分人都去食堂后面的小卖部排队买冰棒去了。
顾勉翻看着习题册,手里转着黑色的签字笔,那件再次被提起的旧事似乎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依旧是他,只专注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我趴在桌上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他们说的,是你先......”
“先什么?”他没戴耳机,听的很清楚。
“你先动的手?”
他愣住,点头,“是。”
“打得好,那样的人就该让他知道不说人话的后果。”
“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要帮着对方说话吗?”我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我可不是那么不分是非的人,就这件事上,我无条件支持你。”
顾勉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状。
原来他笑起来那么好看,像春天的太阳,撩拨人的心弦,又像夏天的暖风,吹的人春心荡漾。
杜宇航那人还真是活该,就这么直对着人心窝子戳,没把他打的满地找牙算是顾勉手下留情了。
打架的那件事被遗忘在繁忙课程作业中,偶尔空闲时,我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想到那时的顾勉。
浑身竖满了刺,看人时眼眸内夹杂着坚冷的目光,用厚重的外壳来保护那颗脆弱又敏感的心。
郭芙问我去不去看高二篮球赛。
我摇了摇头,以作业还没写完为借口推辞了。
“我也没写完呢,回来再写吧。”
“我速度慢,写完还要好久,回来再写会来不及。”
“行吧。”
想了想,她又说,“我最近经常看到宋青书和杜宇航,那两人跟交往了似的,有说有笑的。”
“怎么会。”我感到不解,“顾勉和杜宇航关系那么僵,她和顾勉又是青梅竹马的。”
郭芙冷哼一声,“你以为宋青书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了这是?”
还是第一次见她用这样的口吻评价一个人。
“阿温,我跟你说,根据小道消息。”她顿了顿,左右看了看,刻意压低了音量,“顾勉和杜宇航打架那事都是宋青书作的妖。”
又是这件事。
“之前不是都说过了吗?”
“不一样,之前是过程,这次是起因。”她凑到我耳边,“是宋青书告诉杜宇航,顾勉是单亲家庭的事的。”
是她啊。
“绿茶.婊。”郭芙暗暗骂了句。
我看着郭芙,最近她对顾勉的事倒是上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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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气候逐渐转暖。
那天回到家老宋和宋女士好半天都没相互搭理对方。
到了夜里,一切的沉默都开始爆发。
他们吵得很凶,隔着门板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我关了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路边的光线从窗边洒进来,带着冷调的灰色。
印象中老宋与宋女士不常吵架,常常是宋女士说东,老宋不敢往西,老宋啊,在街坊里面是出了名的怕老婆。
“离婚啊,反正这么多年我也忍够了。”
“现在这年头,谁没了谁不能过,还省了那么多的操心事儿。”
这一句两句的,都是宋女士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在我以为这场不知什么缘故而起的吵闹该结束时,有东西被砸在了地面上,“砰”的一声响,我觉得心口处似乎有什么快速的坠落着。
我赤脚下床将门打开,露出一小条缝隙,冰凉的温度直钻入脚心。
昏暗的光线下,陶瓷杯被摔得四分五裂,宋女士站在碎片旁,老宋坐在沙发上。
看这模样,是宋女士动的手。
老宋驼着背,眼神看向地上的碎片,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在极度安静的氛围中被听的更清楚。
“有话好好说,摔东西做什么。”
他叹着气,我很明白那个陶瓷杯意味着什么。
那是宋女士40岁生日那天,老宋送她的礼物,他特意去定做的,杯壁上还印着宋女士年轻时的模样。
收到礼物的那一刻宋女士笑靥如花,她应该没有想到,时隔2年,代表着老宋心意“一辈子”的陶瓷杯,被她亲手摔的粉碎。
宋女士没说话,她背对着我让我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很久,老宋起身拿了扫把将碎片扫进簸箕内,嘴里念叨着,“孩子都这么大了,再过两年就要高考了。”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当初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
“现在生活条件也在变好,孩子功课也好。”
说着说着,他抬起衣袖擦了擦眼,“孩子明天还上课,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看着老宋,替他觉得委屈,这一辈子勤勤恳恳,遵纪守法的,兼顾事业家庭,对宋女士也是打心眼里实实在在的好。
我关上房门,回到床上躺着,浓重的酸楚感在胃里翻涌着,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隔天早上出门前也不见宋女士同老宋的身影。
我空着肚子,下车后去了学校对面的早餐铺买了一碗葱油拌面。
热气飘散在空中,我想起了宋女士做的清淡白粥,就着什锦菜或是豆腐乳一道吃,说不出的美味。
我盯着散在空中的热气看,眼眶有些酸涩,老宋同宋女士还会和好吗,他们要真是离婚了,我要选择跟着谁呢,选择了其中一方是不是就代表着放弃了另一方?
我无法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我很害怕,尽管我在生活中还是表现得同往常一样乐观,但我的心底已经拉起了防御警戒线,我不想放弃任何一方,却又害怕他们会选择放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