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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陈设 ...

  •   家里陈设一如他每周回家的样子,打开白炽灯,直白的灯光撒在纪池州身上。
      果然还是一个人的家。

      他晚上还没吃饭,却也不想下厨了。
      冰箱里自己买好的圣女果再不吃就该坏了,于是他洗了一小盆,准确无误地坐回麻将桌前,一边打开好题本,一边一口一个地吃着圣女果。
      秋雨下得不再那么绵密,期中考试马上要来了。

      考试前他习惯把好题本先复习一遍,心里好有个底。他不喜欢把笔记从头到尾地看,嫌麻烦。
      看完错题本之后,再有针对地复习相应的考点,复习能快很多。
      当然他这种懒汉方法一般也不太值得推广。

      吃完柿子之后,他的好题本稍微看了几页。
      今天虽然没跑步,可是还是出了一身汗,于是他打开热水器准备冲个澡。
      洗手间旁边拉着帘子就是洗澡的地方,水池上岗还放着纪水延的儿童泡泡浴液。
      还是史努比包装罐的。

      纪池州拿起来看了一眼。
      操,都过期了。
      天知道纪水延有多么不着家,自从和杨叶离婚之后,纪水延就没回家里几回。

      水流不是很凉,可他还是打了个寒战。
      屋里很冷,水管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淌到地面上,偶尔有几滴落到他的脚背。
      他用的沐浴液和洗发水都有种淡淡的薄荷柠檬香。
      曾经杨叶还在家里住的时候,家里瓶瓶罐罐的化妆品也有很多,洗发水也是淡淡蔷薇味道。
      杨叶买的化妆品包装壳就能看出很廉价,怎么摔也摔不碎摔不破的那一种。

      后来纪池州下楼签了个快递,居然是杨叶送来的。
      晚上他八点多就昏昏沉沉睡着了,倒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大床上,什么也不记得了。
      门口杨叶给他邮来的几双阿迪和耐克的鞋,其余每件衣服也得小几千,限量款也不知道杨叶怎么搞的到的。
      不过,和华冶过日子,这些东西很轻易就能得到吧?

      纪池州睡着之前看了一眼微信,小叶子什么也没有说。
      其实哪怕一个微信也好,可是就连只言片语也没有。

      第二天四点多纪池州就醒了,生物钟到了时间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因为昨晚没吃多少生生饿醒的。
      纪池州瘫在床上思考了一会。
      每次他清醒都要花一会儿时间,虽然他一般没有起床气,可是很容易陷在梦里挣扎不出来。

      外面还是一片乌色,微微看得到一点墨蓝。
      四点钟的早晨,原来也看不到太阳。

      纪池州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他要长个!长过裴淮!
      他溜下床洗漱完,从冰箱里拎了一袋牛奶,猛喝了一大口,差点呛到。
      他一米七八其实不算矮了,但比起裴淮,还稍微有点距离。他忿忿地想,多半是由于初中爹娘离婚之后就没什么人做饭,他纯粹自己瞎吃导致的。

      其实以前除了那个没来过的保姆,杨叶还给纪池州请过一个。
      是一个家里有小孩的阿姨,做的饭也软绵绵的,包的小混沌也是不大的,一顿纪池州能吃好多。
      后来纪水延回了趟家,把人保姆给气走了,美名其曰,我能给我儿子做饭。

      纪池州当时倒是无所谓,但当他坐在一脸期待看着他吃饭的纪水延面前,他就变得有所谓了。
      这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蒸花卷锅里没放水,全都黑成了炭。纪水延又如法炮制做了同样一锅黑炭之后,终于放弃。

      “儿子,尝尝你爹给你特制的花卷,带着满满的父爱。”纪水延当时一边拿小刀刮着花卷表面黑色的部分,努力露出里面白色的芯子,“看,里面还是白的。”
      纪池州嘴抽了抽,勉强咽下一个,之后所有的黑石头都进了垃圾桶。

      纪池州从书包里拿出没吃完的薯片扔到嘴里,一边在麻将桌旁坐下。
      继续翻开了好题本。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对物理有些开窍了。

      六点多的时候,纪池州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拄着胳膊,漫不经心地划开了手机。
      小雪花:儿子,妈又给你找了新的保姆,七点半到!
      小雪花:到启星小区,我告诉她门牌号了。
      小雪花:联系电话是164……,姓任,你可以记下来

      我靠。纪池州拍案而起。
      他穿着一个很休闲的类似比基尼海滩的沙滩裤,上身套着件宽松的短袖。

      纪池州连忙起身揪了件正八经的衣服套上,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像门口的超市收银的凉拖大汉。
      麻将桌上摊了一堆的书也被他叠罗汉似地一一放好。
      然而家里还是透露出一种油腻的感觉。大概是小时候纪水延和朋友们抽烟抽的,抽完的烟头,没有烟灰缸就放在地上踩灭,要么就随手往旁边的白墙上摁。

      纪池州的记忆里一直有一个匣子,盛放着尼古丁的酸苦味,像他童年的酸苦一样记忆犹新。
      纪池州离开了桌子,又扑棱棱飞到卧室门后,取出一把高级吸尘器。

      照例是杨叶以前邮过来的,德国的牌子,市场上均价上万一把。
      纪池州全副武装地吸着地,从客厅到厨房,地上还算干净。
      他像一个惊弓之鸟,孤零零地在家看守了整整一年多,突然有不速之客光临,令他感觉有点点心慌。

      到最后,直把冰箱下面的糖纸也给吸出来了。
      晶莹闪亮的包装糖纸,现在买不到了。
      纪池州慢慢蹲了下来,另一只手把着旁边的吸尘杆。

      他手伸进了冰箱下面,捡出了那片垃圾。
      这么多年,糖果也早该化掉了,而糖纸依然闪亮。
      纪池州的牙床突然感受到一种甜蜜的酸痛,那感觉来自遥远的童年。
      “好酸。”纪池州轻声说。
      再酸苦的童年,他也是有纪水延疼的。

      门铃响了。
      纪池州突然惊起,一边按开了门,一边回望了下家里。
      一级棒。干净呆了。
      他非常礼貌地还给保姆拿了双拖鞋,大红色的。

      于是当他看到门口站着风尘仆仆的纪水延时,直接骂出了声。
      “我操。”纪池州说。
      “哎呦小崽子。”纪水延一边把后背对向纪池州,“你让我文明点,你自己咋这么粗俗。”
      纪池州咬了下嘴唇:“……”

      “还愣着干啥?”纪水延指着自己肩上的军旅包,“帮你老子卸下来,可累死我了。”
      纪池州只好把那只散发着莫名气味的背包卸到了地上,完了顺势拍拍手上的灰。
      “你他娘还嫌弃上你老子了。”纪水延撇了撇嘴,乐呵呵地说。

      纪水延从大老远回来,头上别着一顶挺潮流的亮面帽子,头发像是好久没剪了,几缕头发从帽子后面的搭扣上穿出来。
      “你小子行啊,你妈告诉你我要回来的事了?”纪水延扫视了一眼窗明几净的家里,自然地踩上了那双大红花拖鞋,“还特意打扫卫生?哎呦,你小子对你爹还挺热乎。”
      然后一股臭味莫名腾空而出。
      不,还是有源头的,源头就是纪水延的灰袜子。

      “怎么了?”见没人理他,纪水延终于看向纪池州,“咋不动弹?学傻啦,成木头了?”
      “周阿姨呢?”纪池州沉吟良久,问。
      “什么周阿姨?”纪水延挺纳闷地回问。
      纪池州:“……”

      “我妈给我请的做饭阿姨。”纪池州稍微站得离纪水延远了点,他的鼻子正深受其害。
      “你妈又给你请了?”纪水延说,“你老爹做饭不好吃吗?”
      纪池州继续沉默,想起了很久之前扔在垃圾桶的黑色不明物。

      “也成,”纪水延像突然开窍似的说,“让人家做饭确实比我做的好吃。”
      纪池州盯着纪水延没说话。
      纪水延走过去拍了下纪池州的肩膀,他颈部延伸到肩部的青葱骨骼搁疼了纪水延,于是他缩回了手。
      “长这么高了?”纪水延说,“上次看你还是个兔崽子呢,现在咋啦,成小老虎了?”

      “你怎么回来的?”纪池州突然想起来,“你不是没票吗?”
      纪水延干笑起来,“你老子另有门路。”
      “我妈给你买的票?她打算给自己攒人品啊?”纪池州不客气地揭发。
      刚才纪水延大言不惭地问他是不是杨叶告诉他他老爹要回来了,他就猜到了几分关于杨叶。

      “……嗯。”纪水延说。
      但看着纪池州一脸“你白吃白喝”的表情,纪水延突然挺直了腰板,“我可是跟她界限划得很清的,你老子没本事那杨叶能帮我?”
      “怎么?”纪池州说。
      “我在土耳其那啊,淘了一批货,正好姓华的那小子公司需要,我就给了。”纪水延洋洋得意地说,“报酬是一张飞机票。”

      “哎儿子,我跟你说啊,你老子还是第一次坐飞机。”纪水延说着奔向了客厅的沙发,胳膊舒适地搭在沙发的把手上,很有一家之主的感觉。
      “坐飞机有点晕啊,咋没人说过?一上飞机给我颠的啊,差点吐了。”纪水延蹭了下鼻子,“不过空姐一个个都挺靓的哈,比你妈漂亮多……”
      “纪水延。”纪池州蹙眉,压低声音。

      “哎好好,”纪水延从兜里掏出一把花生,“你小崽子从小到大一直和那老唐僧似的,我一说你就烦我。”
      “你说你小崽子明明就是我生的,怎么就那么好命,从小一堆小女孩追,你还一个都挑不上眼儿。”纪水延絮絮叨叨。
      “你怎么去的土耳其?”纪池州打断他的长篇累牍的废话,“去的时候没坐飞机?”

      “没有。”纪水延突然像做贼似的小声,“小点声。我其实是和别人一块搭车去的,从天津。”
      “你证件办了吗?”
      “还没办,麻烦啊。”
      “你……”纪池州心下一惊,“你偷渡?”

      “什么偷渡?”纪水延眉头一皱,张嘴把手里的花生壳两边倒了一下,红色的果儿倒进了嘴巴里,还剩了几颗。
      “你吃不吃,小子?”纪水延在纪池州面前晃了晃手里的花生。

      纪池州摇头,他蹙起眉头,“也就是你现在能回来全靠你命大的意思。”
      “什么……”纪水延没听明白。
      门铃突然又响了。
      纪池州要去开,被纪水延制止了:“你坐着吧。”

      没等纪池州反驳,纪水延就颠颠去开门了。
      纪池州不放心,还是走去了门口看看情况。
      来的是个挺和善的阿姨,快五十的样子,挎着一个浅褐色的牛皮包。
      但她看到纪水延的目光明显感到了促狭。

      见到纪池州弹出的身体,她好像看到了救星:“小州吧?!这人是谁啊?你妈妈托我来给你做饭。”
      “不好意思啊阿姨。”纪池州抱歉地说,“还没跟你说过,这是我爸。”
      “哎。”纪水延答应着,露出一排烟熏过的黄牙。

      纪池州给周阿姨拿了双拖鞋,因为唯一的女士的被纪水延占了,所以纪池州只好找了双男士的。
      纪水延的大脚都快把红拖鞋撑破了。
      “阿姨,你先进来坐。”纪池州说。
      “小州啊。”周阿姨不换鞋,扣住皮包,身子微微探前,“你爸跟你一块住啊?你妈咋没和我说呢。”
      这事,说来话长。
      纪池州无奈地想。

      “我今天刚回来。”纪水延嘴贼快。
      “哦。”周阿姨上下打量了下纪水延。
      “你什么时候走?”周阿姨突然问。
      “我好不容易回趟自己家,咋也得住一阵吧?”纪水延叉着腰说。

      “那行,你住吧。”周阿姨掩着鼻子又冲纪池州招了招手。
      “那什么,大娘你先进来说话吧。”纪水延还挺殷勤。
      “大娘?!”周阿姨一下子炸锅了,“你叫谁大娘呢老头儿?!”
      “哎不是,你们更年期的脾气咋这么暴躁?我一看就比你年轻好吧?”纪水延指着自己的脸又指了指周阿姨的脸,“比比谁皱纹多。”

      周阿姨白了纪水延一眼,朝纪池州说:“孩子啊,不是阿姨不帮你。物质来讲,我是想赚钱的,可精神来讲,我受不了你那爹。”
      纪池州:“……”

      周阿姨关上门,走了。
      纪池州回头看了眼还在气头上的纪水延:“被你气走的第二个。”
      纪水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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