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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熊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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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淮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说漏了嘴,脑海里萦绕着他久久不能散去的便是纪池州和小涵老师,以及小涵老师不会忘记的蓝色棉花糖。
他只知道自己有些在意,却没想到已然是根深蒂固。
“我猜的,”裴淮说,“好多人也喜欢这个颜色,嗯。”
纪池州从爷爷手里接过棉花糖,笑了笑说:“我以为我吃棉花糖加色素就够奇葩了,还有人跟我一样。”
裴淮撇开脸,说:“当然有。”
他刚才心里莫名沉了沉,也许是验证了那天纪池州混乱时记忆确实回到了七岁。
纪池州确实很喜欢小涵老师。
坐到肯德基的屋内,人挤得厉害,三人窝在皮沙发里,靠着巨大的玻璃窗。
彭友点开手机,手抖了抖。
“这是……”彭友将手机展给裴淮和纪池州看,“全部都售罄的意思?”
通过手机点餐,上面各种套餐、小食、饮料上卖的东西,以及售出情况都清清楚楚。
界面上显示除了饮料和儿童套餐都售卖完了。
“是这个意思。”纪池州咽了下口水。
“我操,一中的各位是怎么回事啊?”彭友说,“一个个都是饿虎扑食来的?”
说话功夫,又有几个背长枪短矛的带着带着团冷气走进屋内。
纪池州:“……”
彭友:“……”
裴淮:“……”
明榆一中运动会开幕式上确实有耍长枪的表演队。
“那就……三份儿童套餐吧。”彭友不敢耽搁,用颤抖的手指点了确定。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面前工整放着三份儿童套餐。
彭友捞起盘子上放的套餐送的图画书。
一本《小贝流浪记》。
裴淮看着图画书,轻笑。他翻开第一页。
纪池州叼着可乐的吸管,满杯的可乐下面冰块在轻轻摇晃。
纪池州放下可乐,又捻了两根薯条,另一只干净的手打开书:“猫妈妈生了两只小猫咪,小宝和小贝。”
他语调轻快地念。
“我小时候,很心疼小贝。”裴淮眸光微垂,修长的手指放在画着白色小猫的图画上。
“我家曾经有一只小猫,就叫小贝。”裴淮说。
“现在猫呢?”彭友问。
裴淮吃饭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嚼慢咽,他嚼了下炸鸡汉堡,轻声说:“我妈去世那年,小贝也走了。”
“自然老死。”裴淮看着错愕的彭友和纪池州,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它是我妈妈的猫,整整养了十九年,九十二大寿了。”
下午到学校的时候,沈海果然发动了自己家的豪车,拉了一车皮零食来。
多到什么程度呢,也就是在者有份的地步。
“来来来,大家伙,随便吃。”沈海把零食堆成小山高,自己还捧着一捧,像发家大佬一样往下分发。
“富得流油啊沈海这是。”于凌恒和段梓两个人王者游戏,第一第二咬的特紧。
“你让我一局呗哥。”于凌恒气的牙痒痒,“你这招叫什么?阴招?损招?”
段梓玩游戏前面总是闷着,不显山不露水,到后面反败为胜。
“我这叫绝招。”段梓面不改色地说。
沈海孝敬完了姜饼,又把别的薯片棒棒糖什么都发完了之后,只剩身旁的汪珊没有给。
汪珊低着头,摆弄着手机。
她瞟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富家子弟沈海,“哼”了一声。
突然一小盒巧公主伸到了汪珊的鼻子下面。
浓黑的松露巧克力。
“你干嘛?”汪珊抬起头,白了沈海一眼。
“送给你的。”沈海两个眉毛勾起来。
“不要。”汪珊扭回头说。
沈海愣了一下,觉得有点尴尬,他说:“不要就不要吧。”
说完默默拎着满书包的书去旁边坐了。
过了会儿汪珊挪动了下位置,站起身。主席要她去主席台广播一下。
“啪嗒”。
那盒松露巧克力在她身后倒下,汪珊慢慢回头看了一眼。
淡金色的包装,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
纪池州下午被陈醋瓶揪住,再次被迫穿进了黑咕隆咚的熊皮套装里。
“要闷死掉了。”纪池州套上熊头前的最后一句话。
下午的时候,他干脆把校服脱下来,只剩下里面黑色的短袖,他的后颈骨节能感受到熊头缝隙间外面清凉的风。
运动会已进行半程,这只时而活蹦乱跳时而沉默满地走的熊本简直在明榆运动会上出尽了风头。
但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只熊本遇到镜头跑的比谁都快。
二班的女生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都是从好远抓拍的看不清楚的熊,几乎是一个黑色的虚影。
“我说这个熊本有毛病吧?”女生和身边姐妹说,“去年的牛别人找它自拍还来不及呢。今年高大上了一点,可惜连自拍也不行。”
女生忿忿删掉了一堆熊本逃跑照。
三班的运动基因其实不怎么样。男子组除了开局的于凌恒一千米第三,彭友跳绳第二,女子组苏思娜和邹梅跳远一个第一,一个第三之外,剩下的项目不是第七第八,就是第九第十。
总之丧到地心。
“完了,今年肯定没团体奖状了。”左雯雯说,“去年跑成那样勉强混个第四,今年肯定得到第五第六,除非再得一个第一第二什么的。”
纷纷低头写起作业的三班同学已经见怪不怪,不知是谁劝了一句,“习惯就好了。”
裴淮默默听着,找了个阳光不太刺眼的地方,塞上耳机开始看物理竞赛题。
明年的物竞选拔就快到来了,他去年考试只差了一分到省队。
因为比起许多专攻物理的神仙,他综合能力很强,除了物理,数学也很好。可他偏偏只选择了物理。
物理是他天真的梦想。
转眼终于到了三千米。
裴淮在赛道和曾经在一班上和他争第一第二的大佬狭路相逢。
“你也被抽来了。”一班大佬说。
“嗯,运气还是很差。”裴大佬说。
“你别着急跑,”一班大佬说,“咱们混个倒数就行了。”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裴淮看着这个回回跟他争第一争得头破血流的人嘴里说出“倒数”两个字,差点没绷住。
和他们排在一溜的还有一个体育生。体育生很专业,上上跳跳地坐着准备动作,只穿着一件相当贴身的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火红得像个凤凰。
两个大佬默默向那望了望:“……”
开跑的时候,三班照样是裴淮裴淮地叫,总之场上运动员的身份因为很好认,想知道来自哪个班级,就看哪个路过时班级叫的最响就行了。
下午的阳光是从树叶间隙中流泻下来的,这个时候的光最干净,七分空洞的光在天空中转瞬化成泡影,剩下的三分却被树叶敏锐地捕捉到了,饱饱地洗刷过。
操场一圈有四百米,跑完三千米需跑整整七圈半。
裴淮刚开始跑的时候,比一千米冲的慢一点,他基本上和一班大佬属于平齐状态。
也就是散步。
除了他们,剩下的几个也跑的心不在焉的,一个瘦得见骨,两个小胖子 ,还有一个体育生。
红色塑胶跑道被太阳考得有些融化,绿地上还有彩纸碎片的痕迹。
三千米一直属于没什么看头的节目,运动会重头戏都在于五十米,一千米,接力跑等等,每到那些项目的时候,锣鼓声音盖的好像过年家家户户吃杀猪菜。
而此时的操场四处弥漫着瞌睡之流。
到了下午,坐了一天已经无比身酸体乏,噎点零食吧,已经撑到胖了三斤,写作业只是幌子,作业本地下压着手机,但和几千人抢信号,玩得也不爽。
所以就睡了。撑着胳膊,东倒西歪地瘫了一大片。
裴淮跑第二圈的时候并不快,其他人就更慢了,火凤凰已经在第三圈了。
裴淮打算把体力留在后面冲刺。
校园广播实时播报每班的赛事成绩。
“截至目前,第一名,七班。第二名,十一班。第三名,一班……”
“第五名,三班。”
一班大佬听到这长笑出声。
他看了眼裴淮说:“喂,裴淮,你们班也不行啊!我们班混一混还得了第三!”
裴淮有点看不清一班大佬的脸,他眯了眯眼,抿了下嘴唇。
第五名。
也就是努一努力,可以到第四名的程度。
“三班改名得了。”一班大佬说,“学习一般,体育一般?叫一班好了。你转班有什么意义?”
裴淮只穿了短袖,依然跑出了汗。
他听着这位对手的歧视性发言,很大度地并没有什么表示。
可是他脚下很小气地跑的更快了。
不能输。
他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十分固执的念头,至少要赢过一班。
跑得越快,腿上肌肉会变得有点麻,风一吹,凉凉的汗贴在身上,衣领也时不时地灌了风。
“你疯了裴淮?”一班大佬说着也加快了脚步,“说好同生死共进退呢?!”
“谁跟你同生死共进退。”裴淮回了下头。
裴淮现在在第三圈,却已经拿出了冲刺的速度。
他很快超越了除了体育生之外的所有人。
操场还是不算吵闹,没有人加油的时候,偶尔会有种很酸涩的寂寞。
长跑。裴淮和第一以及第三名都差了很长的距离。他现在属于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如果不仔细寻找,他好像正在一个人跑步。
腿很麻,气息也开始颠三倒四。他黑色短袖下的身体被风勾勒出清脆动人的骨骼,与流云交织在一起。
诺大的操场上,好像只有他自己。
傻乎乎的,疯了样闯了个彻底。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裴淮和其他人拉开的距离十分诡异,分不清是裴淮被其他人拉了一圈还是抄了一圈。
但裴淮那样皱着眉头满脸汗的样子,好像不像是放弃被人落圈。
“来,别睡了,给裴哥加油!”彭友迈开步子往下走,把手握成喇叭状,对着三班同学喊。
彭友拿起鼓槌,大鼓旁边绑住的米耗子气球直挺挺地挂在彭友的身后。
“砰砰砰!”彭友带着三班的同学有节奏地敲了起来——
“裴淮裴淮,奖项满怀!”他喊。
他们这样锣鼓喧天地一吵,直接把左右两边的低迷情绪也给燃起来了,扯了大鼓也开始给自己班的同学喊加油。
“刘飞刘飞,超过裴淮!”一班的同学口号变成这样。
“裴淮裴淮,稳赢刘飞!”三班的头刷刷往一班看,被气的鼓足了劲喊。
裴淮一边跑,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班和三班开始battle起来了。
他听不太清楚,可是这样的加油声让他跑的更快。
刘飞也慢慢在后面追上来了,裴淮听得到身后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声声踩在他心头。
最后一圈,就快要到终点了。
身为体育生的火凤凰稍早前到达了终点,正坐在旁边喘着气。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觉得脚下的火红赛道快要带他飞起来了。
他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最快速度,如果那体育生是火凤凰,那裴淮就是黑色的猎鹰。
还有五十米。加油欢呼声愈来愈烈。
可是裴淮,真的……听不清楚了。
他突然明白了彭友说的运动时候脑子犯迷糊的理由,因为他现在就不怎么清醒。
一步,两步,三步。
赢了,赢了一班。第二。
他冰凌的脸因为跑步而弥漫上了一片血色,嘴唇像一朵不褪色的花瓣。
裴淮慢慢停了下来,觉得身体有些摇晃。
突然一个黑色的大块头出现在他面前,裴淮眯了眯眼努力看清。
紧接着他便落入了一个熊抱。
他的背后便是巨大的落日,照在他的脊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