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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杨叶 ...

  •   纪池州从卷子堆里掏出一张撕下一角,写了几个字传给裴淮:“这次分班考试语文卷子借我看看。”
      裴淮从一堆题目中放下笔,用手指压着那张三角形纸片平移到自己的面前。
      他的手指有力而修长,只不过指尖经常泛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裴淮看了眼纪池州的笔迹,那笔迹依然十分飘逸,可是全部都能看得清楚,是一般人写不出来的一种挺特别的字体。

      以前因为裴淮的题目过程几乎都不错,所以很多人上课没跟上老师的板书的,下课都来借他的卷子来补上错题本。
      但这次,据他所知,借卷子的正是这次语文单科年级第一。

      裴淮从文件夹里拿出语文卷放到纪池州桌面上,纪池州朝他挑眉一笑。
      裴淮表示自己这一次完全不知道纪池州要干什么。

      然后就发现这位大仙整整四十多分钟都在翻来覆去地研究自己的卷子。从他错的题目到没错的题目,都仿佛含化了咽进肚子了。
      裴淮觉得旁边是一个专门研究错题的AI,没准比AI得出的结果还要准确。

      裴淮的卷子写的很工整,每一个出错的题目都很详细认真地订正过来了。纪池州就不用费什么事和答案进行对比了。
      他花了一节自习课的时间,把裴淮出错的知识点以及可能答题不全面的地方全部都分析了一遍。

      裴淮的选择题都做的不错,主要问题在于古诗和文言文大题的理解上。他写得很满,但是答分点不全。
      纪池州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裴淮的“处方”。

      裴淮这一节课有时会短暂地完全沉浸在题目里,但大多数时候他的心绪都在于他那张正在接受处决的语文卷和判决人身上。
      自己的卷子第一次被除了老师之外的人这样详细地分析,还是头一次。

      那种感觉似乎自己正被人审视着,却并不使人感觉不快,就像有早春的杨柳荡在面前遮住了眼睛,眼睫痒痒的。

      快下课的时候,纪池州从胳膊底下悄悄传过来另一张三角形纸片。
      裴淮接过看,上面写着“老哥,上午的事我。ORZ”
      纪池州戛然而止,没写对不起。
      因为他嘴倔强的像个唐老鸭。

      突然下课铃响了,裴淮转过去刚想开口,纪池州先他一步,拿起处方递给他,臭屁地笑:“以后老哥你的语文学习任务我承包了。”
      裴淮接过处方,满满一张纸,都是注意点。
      纪池州靠在墙上,他校服敞开着,里面穿的绿连帽衫的帽子抵在墙上,又被散散压成一坨。

      那张处方上画了个线图,从裴淮现阶段问题写起,旁边牵了个线到完成目标,线上注明了怎样达成的注意点。
      每个注意点旁还画了个豆豆眼笑脸。
      虽然裴淮觉得还不如说是画了几张芝麻饼。

      “之前一直没想好怎么帮你提高语文,”纪池州抓了抓头发,“刚才看了一遍答题卡,问题也不大。”
      “只要你跟着哥就行!”纪池州笑了。

      裴淮“嗯”了一声。
      转过头去继续写他未完成的大业。
      不过他并不是要展宏图。

      纪池州!看裴淮表现得十分平淡,有点扫兴地坐正,于是拿出化学笔记又看了一遍方程式。
      万眼镜每天上课前都要考方程式,一到周末就布置的格外多。
      “大佬,我背不下来了。”纪池州背的时候还不老实,一边右手在演算纸上重复地写,一边用手心轻轻扣住了裴淮的保温杯盖。

      裴淮把作业和纪池州拉远了点距离,连同那个巨沉的保温杯。保温杯上姥姥给它织了一件蓝色的毛线套,自从上次纪池州发现自己的蓝色毛衣和保温杯套是本家人后,他就和裴淮的杯子格外亲。
      连同裴淮桌上的其他东西。

      “哎,老哥,我以为你自己打的毛线。”纪池州说。

      裴淮不知道自己身上哪点有贤妻良母的气质,居然招此误会。
      纪池州也没继续说下去,他每次看到裴淮眼角笑起来隐隐的褶皱,就觉得好玩,戴上眼镜的话,简直就是穿针引线的阿婆。
      要是裴淮知道他这么想,估计要气炸。

      现在裴淮眼角又有了细细的褶皱,连喉结都翻动了几下,除了纪池州之外,谁都能看出来裴淮又在忍笑。
      保温杯盖针织的地方有点开线,纪池州顺了半天保温杯上的头毛,终于缩回了手,思考物理题去了。
      “不会就问我。”裴淮突然扭头说。
      “嗯。”纪池州的笔转掉了。

      宿舍是四人间,晚上和彭友回宿舍的时候,剩下的两个人一个坐在桌子前揭开方便面的盖子,正陶醉的吸着老坛的香气。
      另一个盘腿坐在床上用手拿着篮球练着转球。

      屋里有顶风扇,是老式的吸顶扇,平时打开一转就颤巍巍地摇头,而且估算位置不对,开到摆头模式,转到最两边的时候还会磨墙皮,碰到的时候就会猛烈的上下晃一下,经常一个晚上要磕好几遍头。

      第二天早上126寝室全体鲤鱼打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扫掉下来的白色墙皮儿。
      估计到了学弟那一届,墙皮也差不多都磕完了,只剩光的墙体,倒也省心。

      “卧槽老周,你咋这个点吃泡面?”彭友看了眼精瘦的周夏泽,“真香。”
      “快递到货,我老妈给我邮了三箱。”周夏泽附身从床下捞出三个纸箱,上面明晃晃的泡面牌子。

      “各种口味,红烧,海鲜,酸辣,”周夏泽说,“天天山珍海味,走一个?”
      “不了,你也得吃点别的。”彭友放下了笔记本,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面包,“吃个面包,草莓夹心的。”

      “谢了,不过我草莓过敏。”周夏泽摆手说。
      周夏泽对好多东西过敏,好像也就方便面不过敏。

      “不是,纪哥,你今晚不会又要写那个印刷题吧?”坐在床上练球的王松眼尖,用上帝视角俯瞰着126的辽阔大地。
      “嗯。怎么了?”纪池州脱了校服,搭在椅子后面,手里闲不下来,转了会笔,拧开了笔盖。
      这些年笔墨油没溅他一身只是由于他命比较大。

      “我靠,那到底是哪科啊?别告诉我是语文!”王松放下胳膊抱着球,“没必要吧纪哥?”
      “不是,物理的。”纪池州翻开复印本。
      “我草。”王松更惊了。

      “是什么让我已经放弃物理的纪哥重新翻起物理课本的?”王松挺夸张,“我是不是过几天得去买张彩票?”
      “中了记得请客。 ”纪池州说。
      这时候他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两下,有两条微信。
      “哎纪哥你生日哪天来着?”王松还在问着,“我决定,买彩票尾号就用你的生日了!”

      纪池州生日就在本月,但是他从来不过生日。自他进了少年期,差点自己几月几号生的都忘了。
      后来有一次学校让填表,他费了好大劲把身份证翻出来之后,就再没把生日忘了。

      “我们班新来的裴哥给纪哥的练习册,别瞎猜了,睡你的觉吧。”彭友刷牙时含糊不清地说。
      “不过对了,纪哥生日好像在这个月?”彭友从水池探出个圆咕隆咚的头。

      “生日快乐纪哥!”王松激动地拍床沿,吓得周夏泽一口方便面差点卡住。
      “嗯,生日快乐。”周夏泽跟着大流儿,回头慢吞吞地说。
      纪池州:“……”

      一时间整个126都在莫名其妙的庆祝。
      “我不过生日。”纪池州说。
      气氛突然略微有些尴尬。
      “没,没事,”王松说,“其实我也不乐意过,就是馋蛋糕,所以我才每年微微过一过。”

      然后王松洋洋洒洒说了半天的微微过生日的事,但纪池州听得有点心不在焉。
      刚才那条微信上,是杨叶发过来的。而今天以前的上一条微信记录,显示是两个月前。
      小叶子:儿子,明天你生日,妈去学校接你。
      小叶子:不许溜哦。

      纪池州什么也没回。
      他生日22号,其实还有好几天。杨叶记不住也无妨。
      他并不十分在乎。

      晚上126都上床的时候,纪池州合上了物理复印本,勾出了几道不会的题。他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声响,悄悄爬上床。

      “纪哥,你知道王松就那样,特别狗。”彭友还没睡,抱着个平板打了几把游戏,这会探头和纪池州小声说。
      “没事,杨叶又给我发微信了。”纪池州压低声音。
      “你妈?她要干什么?”彭友问。
      纪池州摇了摇头,“谁知道。”

      他这会踩在梯架上,站的高,窗外的景色多少能看到一些。夜并不是深黑的,微微透了点月光进来照到地砖上,萦绕着凉意。
      纪池州的半个身子都在月光中。他上半身上只穿了一件灰色短袖,蛋清似的月色,照的他几乎透明。他光脚站在梯子上,偏头沉默地看了一会。

      杨叶,纪池州有点记不住她的模样了。
      自从她和纪水延离婚之后,他便很少能看见她。

      第二天纪池州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往下压,细碎的刘海盖住了眼睛。
      住寝室的都在收拾东西回家,整栋男寝仿佛飞机场或者火车站,到处轰隆隆的行李箱轮子声。

      纪池州心里一直有点别扭,他就算是见了杨叶,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纪池州没什么东西可带回去,只背了一个单肩包,里面放了几本笔记和作业。
      “嘿,纪哥我走了。”彭友拍拍纪池州的肩膀,“你妈来了吗?”
      “没来。”纪池州说,“她有可能公司又有事了。”
      “再等等,兴许一会就来了。”彭友说。

      明榆一中的大部队已经快撤干净了,行李箱压路面的声音也渐渐弱了几个分贝。纪池州手插在兜里站在路边,也没什么可靠着的地方。
      纪池州站在大门口足足半个小时,觉得自己活像个傻逼。

      旁边卖烧烤的摊主看他的眼神已经有点哀怜了,于是烧烤摊主中气十足地朝纪池州这个方向喊道:
      “五毛烧烤,新鲜现烤!”

      纪池州看了眼手表,已经离周末放学的时间过去了三十五分钟。
      他连手机也没拿出来,转身抬脚打算向车站走,这个点公交车很多,一辆接一辆,他准备直接回家。

      “哎呦州州!”一个女声很贴近地从纪池州的身边蔓过来,铿铿的高跟鞋声踩在外面的砖道上有点七零八落。
      “刚才公司开会,妈妈来晚了,不好意思啊。”杨叶捏着串车钥匙,烫了个及腰波浪,她生产早,如今也才刚39岁,脸蛋保养的好,倒有七八分港式美女的风韵。
      有时晃神间她的眉眼和纪池州是那么相像。

      “州宝贝怎么没带行李?”杨叶看了眼其他人,又看了眼旁边两手空空,仿佛就出来遛个弯玩的纪池州。
      纪池州蹙了蹙眉,杨叶以前并不这么甜腻地说话,他记得她声音都汇聚在一块骂人的时候,嗓门挺大的。
      而现在这个声音,仿佛不是在哄幼儿园大班,就是来哄幼儿园小班。

      “别叫我那名。”纪池州皱了皱眉。
      “妈好久没这么叫我大儿子了,别这么冷淡嘛。”杨叶穿着细长跟的高跟鞋,也还是比纪池州矮了好多。
      中午太阳有点毒辣,烤得沥青地面微微融化,杨叶的鞋跟在地面浅浅留下了好多坑。

      杨叶右手搂住纪池州的肩膀,她感受得到纪池州的身体有些僵硬,像是在耐着性子,不过她并没有松手。

      “最近学习怎么样,考试了没?”杨叶问。
      “刚考完。”纪池州声音有点闷。
      “成绩怎么样?我大儿成绩肯定不能差。”
      “一般。”纪池州说,“六百都没上。”

      杨叶好像没听到,她接了个电话,“好,我们一会就到了。”杨叶回头抱歉地笑笑,“你刚才说没什么?”
      纪池州的手一直揣在兜里。
      “没事。”纪池州说。

      杨叶开了辆新款大奔,纪池州坐进去的时候,除了牛皮座椅的味道,还有一股冲鼻的车载香水味。
      那味道十分浓郁,如果比喻,就像戴了金饰的舞娘在撩人。
      “你不是喜欢蔷薇吗?”纪池州突然对着杨叶说。

      杨叶坐在主驾上,已经启动了车的引擎。纪池州没坐副驾驶,他不习惯坐在杨叶身边。
      现在的杨叶,已经和从前筒子楼里的杨叶不是一个人了。
      杨叶中指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订婚戒指,总之不可能是陈年旧情未忘,纪水延和杨叶结婚的戒指纪池州见过,放在一个心形的红色绒面盒子里,上面的钻拿放大镜才稍微看得清一点。

      “玫瑰也挺好的。”杨叶沉默了一会,没回头,她戴上墨镜专注地开车。
      “你不是说玫瑰味呛,更喜欢蔷薇吗?”纪池州不知道为什么,像要刨根问底似的。

      “老华他以为我喜欢玫瑰油味道的,就买了送我了,放我车里。”杨叶语气有点讪讪的。
      “纪水延都知道,他不知道蔷薇和玫瑰不一样吗?”纪池州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冲。

      “你别那么叫你爸!”杨叶也不知道说的是亲爹纪水延还是后爹姓华的,“他给你发短信了吗?”
      哦,说的是他那不着家的亲爹。

      “没。”纪池州说。
      “我联系不上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杨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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