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公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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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你爸他回来过吗？”杨叶调了一下后视镜，“别告诉我州州你一直一个人住吧？”
“他回来取过一回东西。”纪池州说。
“感觉瘦了点，假期投喂地不好？”杨叶通过后视镜问。
纪池州想起整个暑假他一天只吃一顿饭，他极为嚣张地买了三箱方便面放在家里。
吃泡面吃到头发都快吃出自来卷了。
“平时不总饿。”纪池州冷静地说，“偶尔我自己做饭，就是……有点难吃。”
“你做饭？我给你请的阿姨呢？”杨叶一个急刹车，她被自信的儿子给吓到了。
“被我爸气走了。”纪池州继续冷静地说。
杨叶这个急性子以前就是如此，纪池州反倒终于觉得有了那么点母亲的亲切感。
“纪水延那个鳖孙！”杨叶激动地说。
“没事儿，我自己也挺好的。”纪池州看向窗外。
主要是自由。
窗外渐渐行驶进这片区最繁华的地段，柏油路上一尘不染，淙淙树叶的流影遮盖了路边的垃圾箱，这里也见不到什么小摊小贩，多是正经的办公楼和商业街。
纪池州总是不由自主地将这的景象与启星小区作比较。
从他有记忆起，一直到三年前，他就一直和纪水延还有杨叶住在那里面的筒子楼。
启星小区的人有个习惯，喜欢把衣服晾在电线上面。
纪池州每次看着眼前的被当做晾衣绳的滴滴嗒嗒淌水的电线，都觉得自己真是命大。
当然他家并不单单属于三口之家，他家更像是一个小型聚会场所，包吃住的那种。
客厅空间大，摆着一张麻将桌，纪水延自从赢了一次一百块钱，就再也收不住手了。
纪池州的闹铃多半是胡麻将的声音。
搓麻将的声音一响起来，他就知道自己还没有牌友用功，于是立刻抱着书本从六楼溜到外面的凉亭写作业。
有一次贼风吹着他待了一个下午，回家就拉肚子了。
启星小区除了奢侈品，什么都有。
“一会叫爸……”到了地方，杨叶下了车，看了眼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冷漠儿子，只好改了口，“一会叫华叔叔。”
纪池州看了眼眼前的建筑，装修璀璨明亮，屋内落地窗就好几个，以及一个硕大的真正的自动门。
应该是姓华的开的公司。
“副总好——”杨叶摘了墨镜，走进公司，刷刷一排脖子上挂着员工牌的人低头说。
“都好，抓紧工作！”杨叶的身影又变得陌生了，与筒子楼里戴着套袖拧纪水延耳朵的那个小女人完全两样。
干练，精明，成熟韵味，是她现在给人的印象。
好些人好奇地看着杨叶旁边臭着脸的小帅哥，因为杨叶和纪池州的五官眉眼实在神似，秘书又看过杨叶玻璃桌下压着的纪池州的相片，于是惊呼：“副总，他不会就是少爷吧？”
“嗯，怎么样，比小时候长开了更好看了吧？”杨叶声音要有多骄傲就有多骄傲。
杨叶作势又要搂纪池州的肩膀，纪池州稍微向旁边偏了偏，逃开了。
杨叶：“……”
杨叶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
杨叶摁了电梯的门，直达十九层，这栋建筑的最高层。
纪池州穿着一件黑色的抓绒连帽衫，在电梯的镜子里翻卷的有些扭曲。
电梯里也是一股玫瑰味，纪池州皱了皱鼻子，他不喜欢。
“这就是我儿子，州州。”杨叶向来人介绍。到了顶层，铺着一个大红底排金边的绒毛地毯，搞得像旧世纪欧洲似的。
来的人正是这家公司的董事。
纪池州本以为姓华的会是那种穿着尖头高帮小皮鞋，头上喷了整整一罐发胶的奇怪中年精英。
但并不是。
他是个老头。
而且，他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弄乱的，还是最近流行睡不醒头，再往下看，脚上还趿拉着一双灰色的毛绒拖鞋。
“……”纪池州扬起了一边眉，不过因为棒球帽压的很低，董事也看不见。
“我刚睡醒，你们这么快就到了。”董事长叫华冶。
纪池州腹诽，这人至少五十多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拉了大红色窗幔，欧洲古堡的诡异感立刻出来了。
场面安静又诡异，和谐极了。
“你好。”纪池州率先说了，他只觉得不说话不太礼貌。
“你好。”华冶也开口。
杨叶：“……”
杨叶看着看着，内心崩了。
这他妈就差再握个手！两个公司的协议就签定成了。
华总和纪总，强弱联手。
“先坐先坐。”华冶回过神来，拍了拍扶手椅，整个人陷了进去。
“对对，先坐下，州州刚开学可能还没调整过来。”杨叶强硬地解释着。
纪池州觉得神经有点恍惚，他实在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什么狗屁公司，落地窗外面露出一角，气化厂正在隆隆冒烟。
怪不得挂个厚如老猪皮的窗幔。
这个窗幔真不怎么样，他小时候的鼻梁就又高又挺，又生的白嫩，所以老师经常叫他去表演节目。这个红色窗帘布，像小时候文艺汇演，几排小朋友站在舞台上背诵古诗，后面就是这铁锈红帐子。
坐下来的时候纪池州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他看了眼杨叶，杨叶正在给他现任献殷勤，纪池州直接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
微信新消息—小叶子
纪池州：“……”
小叶子：儿子，快多哄哄你华爹！
纪池州瞄了一眼，随手点击了删除消息。
小叶子突然又来信了。
小叶子：妈知道你不想待，早把你华爹哄高兴了，以后妈再也不带你来了！
纪池州看了眼杨叶，确定她紧贴着坐在华冶旁边正在倒茶。
纪池州开始琢磨这华冶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纪池州其实干脆可以什么也不作为，但是看在杨叶的面子上，他也想和和气气地收场。
重点是能早点光明正大地从这黑鼓隆冬的十九楼滚下去。
纪池州看水晶玻璃台上摆了个高级香烟，他其实没怎么见过，但应该比中华还贵，一般放在百货超市最上层，纪水延连偷偷看都不敢。
纪池州探了探身子，眼疾手快地摸到了烟盒，抽出一根烟，飞快点上。
“华叔，抽一口。”纪池州熟练地递过去，以前给纪水延点烟，他早就练会了。
华冶有点受宠若惊地接过烟，笑了笑，挺高兴的样子。
“有出息。”华冶拍着纪池州的肩，“其实这也是社会技能的一种。”
纪池州笑了笑，又给华冶倒了杯茶。他瞟了眼杨叶，那意思是“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走”。
杨叶拿着员工报告愣住了，她正震惊于纪池州熟练地吓人的一番连环操作。
华冶吐了口烟圈，在纪池州眼前飘起烟雾。
纪池州却始终保持着楚楚动人的微笑。
因为他从三秒前就开始憋气。
华冶抽完烟感觉神清气爽，立刻给楼下大厅打了个越洋电话：“可以上菜了。”
纪池州：？
上菜……？？？
他拿出手机飞快地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
物理老6：这是怎么回事
小叶子：你做到了，我亲爱的儿子！
纪池州：“……”
什么玩意儿，他做到什么了？
小叶子：一分钟让老华感到神清气爽，你是第一人。
华冶看着这对倒霉催的母女拿着手机敲不停，觉得有点受奇怪，他缓缓吐了一口气，戴着金表的右手夹了根银丝烟，他右手在小叶子面前晃了一下，划出一道烟灰，“打什么字呢，这么来劲？”
“最近收购的货批量数据挺不错的，那边给我发的样表，你也看看。”
小叶子的手机一直处于分屏模式。
“那你干吗呢，池州？”华冶点点头，又好奇地望向纪池州。
“班群，老师在催作业。”纪池州满嘴胡编，切屏反应也叫一个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坑人技术也是呱呱叫。
其实这个地方跟他毫无关系。
但除了右前方离他两米远的这个女人。
纪池州不想让她难堪。
电梯门“叮”地一下打开了，戴着白色厨师帽的大厨推着手推车款款走进来。
大厨缓缓地将数盘精致的菜肴放在水晶玻璃桌上：“上菜——”
然而此时桌子正中间正明晃晃地放着华冶的烟灰缸。
或者叫翡翠烟灰盂。
打碎了应该能做个手镯。
杨叶连忙把烟灰盂收走，纪池州又往外坐了一点 ，眼瞧着那道清炒虾仁就要掉在他身上。
纪池州握着手机朝杨叶狠狠扬了扬，气得牙帮疼。
杨叶没敢瞧纪池州的脸色，她故意往前侧了侧身，帮忙卸菜去了。
纪池州算计着离这最近的公交车站，准备开溜。
离大厅最好逃脱的地方，除了电梯门之外就只有洗手间了。
洗手间旁边是个紧急逃生楼道，纪池州看着上面发光的绿色小人，咽了下口水。
他正准备使用尿遁逃跑，结果大厨一道菜直接怼到他面前：“小兄弟，接一下菜。”
纪池州刚要站起来，只好又伸手接过菜，老实坐回皮质沙发上。
这与他想像的不太一样啊。
他想象中的老头老总吃饭用的桌子，都是一条奇长无比的宴会桌。
男女主人俩人一人一头，说句话也听不清互相说什么的那种。
最关键的是，吃早饭也要点蜡烛，烘托情调。
但目前来说，眼前这张破桌子比纪水延抽烟时候的桌子差不了多少。
“我说下，前两天蜡烛把桌子点了，桌子暂时不用了。”华冶将抽完的烟按进烟灰缸里，郑重宣布。
纪池州：“……”
还真特么有？
而且这华冶……会读心术？
纪池州有点心虚。
“前两天你自己一个人还点蜡烛？”杨叶突然不太冷静，“我去见客户，你自己吃饭还弄得挺豪华？”
华冶老总气质端上来了：“我吃豪餐不行？”
大厨迎头而上：“是这样的，董事长前两天的用餐都是我负责的，正餐都是在一楼宴会厅用的，晚上我只给董事房送了水果。”
豪，太豪了。
言下之意是华氏集团的董事长癖好是在黑暗中嘿嘿直乐，还要点个蜡烛啃苹果。
纪池州冷眼瞧着，看着董事长一脸愠怒不好发作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谁最可怜。
菜上完了，大厨一拍手，开始郑重介绍菜品：“这道北京烤鸭是我的家乡菜。肉嫩皮脆，老人小孩都可爱吃，用薄饼卷以爽口黄瓜，搭配我特制的京酱，味道杠杠的。”
闻着确实香，烤鸭卖相比外面一些专门店卖的还要好。
大厨对自己的彩虹屁吹不停：“这道菜是酥脆锅包肉，凭借我对家乡的一腔深情而制成，入口香甜，咽肚香酥，我常常说，这东西吃了赛神仙。”
纪池州撑着沙发，满头黑人问号。
吹彩虹屁的他见得多了，但吹的这么七彩斑斓的他还是头回见。
杨叶问：“不是，你到底从哪来的？”
“忘解释了，咱是出生于北京405号胡同，后生长于东北675大道。”
杨叶：“身世挺复杂啊小伙。”
“还行，”大厨一拍胸脯，“我七舅姥爷比这个还复杂。”
大厨紧接着又吹出一堆菜名。
全国各地都要团聚一堂了。
纪池州手机又振了两下，他条件反射地看了眼小叶子，考虑是不是要把她拉黑。
但其实是彭友。
好丽友：大佬化学作业倒数第三题大题过程发一下！急！
物理老6：发你大爷。
好丽友：？？咋了大佬
物理老6：还没写
好丽友：天啦噜，你居然没学习？
物理老6：大佬在学
好丽友：［光头强疑问］
物理老6：学习各省名菜。
物理老6：以及相应地域外貌特征。
好丽友：卧槽你在哪？
物理老6：华府十九层妖塔。
好丽友：卧槽
卧你个大鸡蛋。
纪池州心里想。
杨叶看了看自己一眨不眨盯着厕所的儿子，问：“州州要去厕所？”
纪池州愣了一下，关黑了手机。
他站起身：“今天水喝多了。”
然后纪池州拎起书包直奔天堂。
杨叶看着纪池州如踩云端的样子，尬笑了两声，纤细的手指一指纪池州，侧身对旁边华冶说：“这孩子从小就爱喝水，别在意。”
“多喝点水好。”华冶说。
这的洗手间也是宽敞明亮，比纪池州卧室都大两圈。
外面云飘的好轻柔，不过纪池州没心情看。
纪池州直接从旁边的楼梯闪人，他人腿长，一步跨三级。
但是从十九层开始转到一层之后还是有点头晕到吃不消。
快，纪池州急需大大泡泡糖急救！！
他想起来以前吃过的一种泡泡糖，红色外包装，外壳像个蜗牛背，里面是一卷粉红色的泡泡糖，外口一压就能吐出一小节。
好怀念。
等到他下到一层，因为公司每一层的洗手间设计都差不多，所以最先正好碰上的是保洁阿姨。
从楼梯下来必须要穿过洗手间，所以只见纪池州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一楼洗手间。
正洗刷拖布的阿姨一抬头：沃日尼玛大变活人。
纪池州抱歉地朝阿姨笑了下，低头从厕所旁边的逃生门逃了出去。
呼吸第一缕室外空气的时候，那一瞬间他虽然没吃泡泡糖，依然幸福地要吐泡泡。
因为他身后的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浓郁的玫瑰花味，他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公司
